韩凝雪坐在马车上,保持着一如即往乖顺的笑。
江夫人越看越觉得看不够,越看,越觉得和自己像,实在是太像了。
眼睛不停的上下打量,尤其是她的手,也和自己的一样,她满心欢喜的问她,“嬷嬷带给你的衣服可穿了?合不合身?那是我让制造府,照着你原先的尺寸做大一点的。”
“合身,路上遥远,便没有穿。”
那身衣服,她穿过,前世。
这一世,不想再穿了。
江夫人没觉得有什么不对,数着她指腹的圆纹,“竟然跟我的一样,左手三个,右手三个,还是同一个位置。”
韩凝雪自然知道的。
“您的更好看。”
江夫人笑得眼睛都睁不开了。
越是相处,她就越是喜欢,只是心中遗憾。
韩凝雪忽然问道:“夫人,您还记不记得,我走之前和您说过的话?”
江夫人正笑着呢,被她一问,怔住了,脸色有些不好。
她自然不能实话实说,只能装作不知情。
“说起来,我也觉得奇怪,你爹那时候……”
“夫人,是江丞相。”她纠正。
江夫人心中一冷,有些不满,“雪儿,你这样,娘心里很难过。”
“可是我娘心里也会难过。”关系早已经挑破,韩凝雪一步也不肯退,不肯让。
江夫人咬唇,“好,老爷他突然说想让你回来,我跟他说了那件事,他说,你身上到底流着江家的血,第一年,应该接你回来的。”
韩凝雪脑子迅速转着。
冷静分析,江丞相这个人,不会无缘无故的让她回来。
没有利益的事情,他不会做。
难不成是因为三皇子?
要真是他,还是提前想好对策的好。
江夫人很不甘心,她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女儿,怎么满心都是别人。
养恩大,也不能忘记她的生恩啊。
“雪儿,你爹他,当时应该是气到了。”
“他是男人,一言即出,驷马难追。”
江夫人无奈叹气,“那娘呢?你不愿光明正大的叫,就偷偷叫一声好不好?”
韩凝雪不想,一点也不想,自从她不信她,赶她去偏院住,赐她毒酒的时候,她就再也不想和她有任何关系了。
“我,我叫不出口。”
她一脸为难,江夫人只好把这份奢望放进心里。
“娘等着你有一天喊我娘的时候。”
江凝雪没说话,只是垂低了头,扯起嘴角。
没人看到,她眼中的不屑。
从江夫人这边看,反倒是她在纠结,为难。
江府,屋内虽不如深冬那么冷,但也早早的备上了炭火,一进去,身上的厚夹袄就脱掉了。
这里是江府特用的大厅。
大厅很大,大到可以摆放二三十张桌子,周围全是窗子,冬天关起来,风进不来,雪进不来,又暖又舒服,夏天打开,好似天然的凉风,四面八方的吹来,是纳凉的好去处。
周围是精细的格窗,糊上的纸画着各色漂亮的花,好似入了春一样。
摆着瓷器插瓶,挑的最新鲜的花摆着,显得极其高雅。
这样华贵的大厅,只有一些特别重要的场合才会用到,比如,寿宴,团圆家宴,接待王孙公子。
她还注意到,今天这布置的,比她记忆中的还要精致。
若真是为了她,也未免太过隆重了吧。
事出反常必有妖。
韩凝雪仔细观察着周围的一切。
身上衣着一松,整个屋内的气氛欢快起来。
众人闹轰轰的,江梦经过江灵的开导,想开了许多,主动和韩凝雪示好。
韩凝雪礼貌的应付着,时刻观察着江丞相。
江丞相老谋深算,一双眼睛,精明的眯起,让人猜不透他在想什么。
正要坐下时,外面高唱。
“三皇子到。”
韩凝雪心里一个咯噔,是了,是了,怪不得江丞相忽然说让她来,还亲自去城门口接她。
韩文耀和韩凝雪对视一眼,两人从彼此眼中读懂对方所想。
韩宗也是神色凝重,握住了金苹的手,低声安慰,“没事,还有越将军。”
金苹有些怕。
越将军怎么了,越将军敢和皇子抢人?
但她也只能强作镇定,和众人一起迎接三皇子。
屋内呼啦啦跪了一地,李煜祈扫了一遍,看到韩凝雪也在其中,微微点了一下头。
“丞相请起,本皇子闲来无事,不会打拢你们的家宴吧?”
丞相高兴还来不及呢,态度恭敬,“三皇子来到臣的家中,是臣的荣幸,请上坐。”
李煜祈点头。
走到韩凝雪跟前,他停了一下,朝她微微一笑。
眼中带着别样的意味。
韩凝雪面无表情的看着他走到上位,潇洒的一甩长袍,坐了下去。
她微微眯眼,上下牙齿磨着。
“开宴。”
江丞相摆手,饭菜陆陆续续上来,韩凝雪只盯着桌子上的食物,不停的吃着。
姜丞相招来了琴师,琴声袅袅,韩凝雪抬头,看着眼前这一切。
周围好像虚浮起来。
她好似又回到了前世的那种形势里,摆不掉,走不脱。
“小妹,你这是要上去献一曲吗?你会吗?”
江芙清冷的声音将她从回忆中拽回来。
韩凝雪陡然发现,她不知道什么时候站起来了,手中还拿着筷子。
上面,李煜祈右手抹着嘴唇,好笑的看着这边。
韩凝雪正要找个借口搪塞过去,江丞相怕她露短,忙道:“三皇子,她周车劳顿,想必弹不好。”
还拼命的朝韩凝雪使眼色。
韩凝雪一看,嘿,有意思。
“谁说我不会的,我也学过。”
筷子一放,就朝琴师走去,一挥手,将人赶走了,坐过去。
她这些天,没少被花嬷嬷逼着练,明明她琴技那么好,花嬷嬷还是不满意。
说什么她根基浅,她学的时间,比她知道的多多了。
五指一个调音,振聋发聩。
众人顿时惊住了,往这边看。
韩凝雪不禁觉得好笑,觉得她弹的好?
那她倒真要让他们见识见识不一样的弹法。
韩凝雪先是拔了一个音,接着再一个一个的拔,毫无章法。
众人都以为,她在憋什么大招,凝神等着。
只有江芙,心中冷笑,才几天,她根本学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