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兄,你幸福么?”
赵顼诚恳问道。
李秉常:“……”
“我幸福吗?”
赵顼点点头道:“对,从禅让以来,您觉得幸福吗?”
李秉常认真地想了想道:“我很幸福。”
赵顼脸色有些诧异,但大多的是不相信:“您觉得幸福?”
“我很幸福。”
李秉常肯定地点头。
赵顼急声道:“从一个九五之尊堕落成为一个平民,你怎么就感觉到幸福了,李兄,你不必如此,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赵某也绝对不会出卖你,你尽可实话实说。”
李秉常笑了笑道:“赵兄,您多想了,我所说之话,每句话都出之肺腑,绝无半句虚言。”
赵顼看着李秉常。
李秉常继续说道:“李某的情况与赵兄不同,赵兄是天之骄子,一登基就能够掌握大权,而李某不同,李某母后与母舅掌控朝政,李某甚至一度差点被母后以及母舅废掉,危在旦夕,那些日子果真是朝不保夕,我饭吃不好,也睡不好,简直就像是身处地狱之中。
说句不吉利的,若不是陛下及时救了我,恐怕我现在坟头草也都有几尺高了,之后的禅让,与其说是陛下夺了我的帝位,还不如说是陛下仁慈,给了我一条活路。
所以啊,我又有什么好抱怨的呢。
卸下皇位之后,我有了很多的时间可以去体验本身属于人的乐趣,我这几年读了很多的书,明白了很多的道理,现在陛下还给我参与参政的机会,让我有机会去实现自己的许多抱负,这样的生活难道不该感觉到幸福么?”
赵顼还是不太理解:“可是,原本你可以实现更大的抱负啊,君临天下,整个天下都能够按照你的想法来运转,这样的一生难道不是更加值得去过么?”
李秉常哈哈一笑,认真的看了一下赵顼道:“关键是……我们还有这样的机会吗?”
赵顼如同被迎面打了一拳。
是啊,还有这样的机会吗?
李秉常难道是因为自己喜欢这样的生活,所以将皇位禅让出去么,不是的啊,不过是没有办法中的办法罢了。
李秉常不是不喜欢现在的生活,也不是不喜欢皇帝的生活,而是因为现在的生活是他能够选择的最好的生活。
李秉常笑道:“赵兄,我知道你的不甘心,但你坐拥天下的时候,尚且抵挡不住陛下,现在已经是阶下囚,难道还能够绝地反击?
别天真了,咱们得认清楚一个现实,欧阳辩此人是天生雄主,是秦皇汉祖一般的帝王,咱们啊,不过是平庸之主,败在他的手上也是寻常,若咱们还不服气,还想反抗,那就是取死之道了。”
赵顼两眼通红,握紧双拳,低声怒吼道:“难道现在就有活路么?”
李秉常轻轻拍了拍赵顼的肩膀,示意他放松一些,然后感慨道:“陛下的胸怀之开阔,不是我们能够想象的,你知道么,其实汴京这里可不仅仅只有咱们两个亡国皇帝,还有一个越李朝的。”
赵顼惊异道:“李乾德?”
李秉常抚掌笑道:“就是他了,他也经常往我这里跑,以后咱们经常一起聚聚,那小子喜欢玩,来了汴京之后,见了世面了,现在市井中玩得可开心了,经常与我说以前宋朝要是告诉他汴京这么好玩,他早就举国投宋了。”
赵顼:“……”
李秉常笑道:“你也别觉得他没出息,其实他也是恐惧而已,给自己营造一个此间乐不思蜀的昏庸形象罢了,不过我也看得出来,他对现在的生活至少还是满意地。”
赵顼不由得觉得悲哀,面前的李秉常觉得这样的生活幸福,那个李乾德也满意这样的生活,以后自己会不会也沉溺于这种生活呢,若真是这样,那就太糟糕了。
李秉常看到赵顼的神情,便知道这位心里在想什么,他还是想多劝劝,原本人与人之间忌讳交浅言深,但他与赵顼之间一来际遇相似,天生有一种亲近感,二来嘛,则是关系到李秉常自己的切身利益。
同是亡国之帝皇,若赵顼惹出来什么造反的事情,到时候自己即便不被牵扯进去,也要被牵连。
说实话,朝中大臣虽然没有明面说要除掉自己,但实际上对自己也是防着的,毕竟历朝历代哪里会留着亡国之君的,即便是暂时留着,也不过是遮遮掩掩,然后找个机会让这亡国之君病死,在史书上就用短短几句病死就总结了,没有人回去纠结这些的。
说实话,李秉常对现在的生活果真是满意地,每日忙忙碌碌,事情责任也不大,与各国使节沟通往来,别人也对他挺尊重,也没有什么生活上的压力,然后他也多纳了几房的小妾,日子过得甚是滋润的,别说被囚禁的日子,比起他当皇帝的时候还要滋润的多,毕竟那时候他总是担心舅舅会干掉他,那日子真不是人过的。
越是珍惜现在的日子,他就越不想让赵顼破坏掉,若是赵顼闹出个什么造反大案,到时候自己就过不了这日子了,所以该劝还是得劝。
“赵兄,您去见了陛下没有?”
李秉常问道。
赵顼点点头。
“那陛下有说以后怎么安排你吗?”
赵顼点点头道:“季默说,等我休息够了,愿意出来做事情便出来,还有我的儿子们,也可以去读书科举,呵。”
李秉常喜道:“大喜!”
赵顼斜睨李秉常:“喜从何来?”
李秉常笑道:“这就是说,陛下愿意给你同等的待遇了,赵兄以及您的子嗣们安全了。”
赵顼不置可否:“真能活?”
李秉常点点头:“在这个上,我也是有些思考的,咱们虽然是亡了国,但大夏朝还是要用人的,无论是之前的夏国,还是现在宋国,之前的官员、读书人都要笼络的,咱们总归是之前的帝皇,那些官员读书人对咱们还是有感情的,从这些出发点来说,也不会被轻易诛杀。
关键是另外一点,陛下想要的可不仅仅是西夏与大宋,他已经将目光投向西域、辽国、女真诸部、吐蕃诸部这些地方,这些地方他都要去征伐的。
以后灭国会越来越多,对于被灭了国的帝皇或者首领来说,如果不用死的话,那么他们就不会以死相拼,这会给大夏朝省去很多的力气,何乐而不为呢\u0010?”
赵顼迟疑了一下:“所以,咱们就是那马骨?”
李秉常抚掌笑道:“正是如此。”
赵顼更是感觉悲哀起来。
朕竟然变成了马骨!
堂堂大宋皇帝,堂堂九五之尊,竟然成了别人用来市恩的马骨!
悲哀!
……
对于欧阳辩来说,赵顼的心思他不用去揣测太多,他给赵顼的待遇,其实算是全了昔日的情谊了,至于更多细微的心理感受,赵顼想得通也罢,想不通想要造反……嘿,真当自己的刀不利么?
至于赵顼造反能不能成,这个欧阳辩是绝然不会考虑的,毕竟赵顼坐拥天下的时候,都被他赶下来了,现在孤家寡人的,若是还能够绝地反击,那么赵顼不是被穿越者占据身体,就是自己失了智了。
之后欧阳辩便是接待其余的大宋官员。
欧阳辩还是愿意让这些官员归附大夏朝的,现在大夏朝的官员依然很是紧缺,尤其是现在要去接手大宋的疆域,因为抽调了大量的官员过去,导致现在大夏境内的官员都颇为紧缺起来。
这些官员若是能够补充进来,倒是能解一时之渴,不过长期来看,官员紧缺的问题还是存在的。
别看宋朝时候读书人过剩,那是在农业时代,现在的大夏已经一只脚踏进了工业时代,对于人才的需求空前的紧缺起来。
现在各行各业在飞速的发展,各行各业都在吸纳有知识的人,现在只愁读书人不够用,哪里会嫌读书人多的。
好在之前欧阳辩在大宋开办的各类培训班以及技校培育了大量的人才,这些人才可以暂时补充进各行各业之中,这才算是没有出现太大的人力荒。
但现在官员荒却是先凸显出来了,因为大夏朝对于官员的要求颇高,因为宋朝用人以德为主,以至于专业技能却不那么过硬,在欧阳辩看来,很多官员的能力是不足的,别说做高官,连亲民官都做不了,因为亲民官其实更加考虑到具体的技能。
所以,大宋的官员过来之后,还得进行技能的培训之后才可以上岗,只要要能够融入到体系里面来,各种有大夏朝特色的公文是必须得会的,各类调查研究也得通过皮毛,不然根本无法承担朝廷给他们的任务。
就大宋朝之前那种管理方式,在欧阳辩看来实在是过于粗糙了,管理一下原始的封建社会还行,但要管理一个正处于猛烈踏入工业社会的社会是决计不行的——那是要出大问题的!
但好在这些官员有文化有素养,只要他们真心投靠,经过一段时间的培训就能够融合进来,这样总比去将年轻人揠苗助长要好得多。
当然,这些人以后都是要被取代的,等新一代经过新教材培养出来的年轻人踏进官场,将会对官场进行一个全面的换血,到时候大夏朝的官场就会充满着各类工程师官员,那样的体系会更有战斗力。
不过这需要时间,现在的问题还颇大,迫在眉睫的是接手大宋的疆域,可能过得几年,又要开疆拓土,又要面临这样的问题了。
在开疆拓土之中,每打下一个县,就需要一个县的官员,每打下一个州府,就需要一个州府的官员,当打下辽国这样的国家,所需要的人才是海量的。
毕竟只有治理好,打下来的地方才有意义,不然打下来又治理不好,每多混乱一日,国家就会持续的流血。
老美:作者你礼貌吗?
所以,将更多的官员吸纳进体系里面来,是当是时最为重要的事情。
招揽官员加入,还有比欧阳辩更加合适的人么?
倒不是没有,有些人的级别让苏辙、章惇等人去都绰绰有余了,但欧阳辩这不是闲么。
说实话,现在大夏朝就没有一个人是闲着的。
在民间,各行各业在蓬勃的发展,钱正是好挣的时候,谁舍得这样的挣钱机会,自然是每日为钱奔波了。
在朝廷,各行各业发展需要朝廷配合,当然现在最重要的是,南方的战争还在继续,现在要做最后的肃清,而且现在接手治理更是需要大夏本土进行支援,各类物资、人力等等,让大夏朝廷已经呈满负荷的运转了。
尤其是苏辙章惇这些人,每日里都是忙得黑天暗地,反而是欧阳辩,显得有些悠闲了。
当然,欧阳辩也还是忙的,但比起苏辙他们来说,那真的是007看早九晚五了。
所以苏辙就直接给欧阳辩安排工作了——这次来的几百个官员,陛下您劳累一下,把他们安排一下吧。
好嘛,没说的,只能上了。
于是欧阳辩就开始接见了,反正无非就是那么一套,君王求才若渴,臣子痛哭流涕——都是给彼此台阶下嘛。
欧阳辩心里腻歪,但做得确实颇为完美。
从这点就可以看出欧阳辩的性格了,一方面,欧阳辩是个理想主义者(不然还能自己出来创业?),二来么,可以看出他也是个关注现实的,需要他临场做戏,他就做得毫无破绽。
足足半个月的时间,欧阳辩每天接见几十个人,但迟迟没有接见曾布。
对于曾布,欧阳辩的感情颇为复杂。
一方面,他对曾布还是有些感情的,毕竟相处了那么长的时间。
二来他对曾布此人的品质真的是嗤之以鼻,曾布干的那些事情,当真是令人不齿。
还有一个是欧阳辩颇为为难的,就是曾巩临死前给他写了信,在信中曾巩为自己的这个弟弟想欧阳辩求情,希望有一日曾布落在欧阳辩的手里,希望能够手下留情。
正是因为如此,欧阳辩心中有些犹豫,不知道该如何处理,所以迟迟没有接见。
但曾布却是已经坐立不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