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顼忖度了一下,发现这个条件是不可以接受的,欧阳辩估计也接受不了。
赵顼道:“曹鹏的忠诚朕没有怀疑过,毕竟是他是我表弟嘛,的确需要好好调查一下才好下定论。
不过清丈田亩之事事关天下,却不能说停就停的,曾知政你说呢?”
曾公亮心中哂笑,口上却道:“唉,曹鹏乃是曹家长房嫡孙,他父亲曹休恐怕没法眼睁睁看着他儿子被污蔑的啊,陛下三思。”
赵顼顿时气得白脸涨红。
他刚刚的意思是,曹鹏他可以放过,但是清丈田亩的事情是一定要执行的。
曾公亮的意思却是,陛下您要清丈田亩,曹家那边恐怕又要闹军事哗变了,您若是知趣的话就别要再提了。
曹鹏的父亲曹休正是虎翼军的将领。
赵顼和曾公亮的谈话不欢而散。
赵顼气得上气不接下气。
彦博来了,见到赵顼这般气愤不由得问了起来,赵顼选择性的将事情一部分告诉彦博,彦博也和赵顼一般气愤。
“得寸进尺,得寸进尺!老夫原本想着息事宁人,现在他们却想蹬鼻子上脸,陛下,请富枢密使来商量吧。”
彦博怒道。
赵顼有些惊诧:“请富公,这是为何?”
彦博怒道:“咱们大宋禁军可不仅仅只有虎翼军,区区虎翼军,就敢对抗朝廷,他们想多了!”
赵顼忧心忡忡:“来硬的啊,会不会引起动荡?”
彦博龇牙道:“陛下,老臣斗胆给您上一课了,君王应该怎么用他的权力,又该掌控那些权力!
陛下,历来君王,最该掌控的力量绝不是什么名声清议,而是军权,太祖太宗,那都是打出来的政权!
历经几十年,生生将五代时候的骄兵悍将驯服成今日模样,但今日的某些人,却还在怀念五代时候的腌臜习气呢!”
赵顼听得很认真,但终究有些心惊胆战。
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
军队是国家的大事,稍微动一动就会震撼朝野。
宋朝到了赵顼这里,已经是第六代君王,江山已经是稳固了,所以赵顼是自信的。
即便是曹鹏违抗军令,他也没有往军队会造反那上面去想。
只是认为这是反对清丈田亩的势力在背后指使的结果,他们的目的就是为了阻挠清丈田亩,从没有想过军队会不会造反的问题。
实际上军队也不会造反,这些年军队哗变的时候不少,因为都是涉及到欠薪讨薪的问题,所以赵顼以及各个君臣都已经习惯了军队不太听话的设定了。
却没有想着这样违抗军令是不是问题已经严重了。
现在被彦博一提醒,赵顼忍不住有些毛骨悚然起来。
赵顼赶紧叫人去寻了富弼过来。
富弼听了事情经过,也眉毛倒竖起来:“相所言有理,这个口子决不能开,军队不能干预政事,若是这个口子一开,以后什么事情有人不满意,就让军队表达不满,久而久之,军队就敢起兵造反!”
赵顼点点头:“富相认为该当如何?”
富弼眉眼带着杀气:“捧日军没有将门子,或许可用!”
赵顼看向彦博,彦博点点头。
赵顼闭眼想了一下,点点头道:“那便请相富公下令吧。”
捧日军驻地。
枢密院书送来军令,捧日军都指挥使秦岭看完命令,并没有第一时间发令准备起拔,而是想了一会,使人叫来幕僚商量。
“镇压虎翼军,捉拿曹休?”
幕僚有些目瞪口呆。
秦岭看着幕僚的蠢样,不由得有些不悦道:“徐先生!”
幕僚赶紧收起蠢样道:“将军的意思是?”
秦岭道:“我是问你,这个事情你有什么看法。”
幕僚想了想道:“出兵肯定要出兵的,咱们没有靠山,若敢抗命,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但是曹家在军中势力庞大,若是抓了曹休,以将军您的清白背景,恐怕解甲归田都是最好的结果。”
秦岭不由得悚然惊心:“出兵是死,不出兵也是死,这可怎么办啊!”
幕僚笑道:“也不是没有办法。”
秦岭急道:“还请先生教我!”
幕僚点点头道:“出工不出力,最好是装成打不过的样子,或者是手下不给力,要不,将军还是病一病吧,要真打起来,曹家肯定会恨死将军您的。”
秦岭有些为难:“可刚刚接令的时候我还好好的啊。”
幕僚笑道:“病来如山倒,这种事情怎么预测得到呢?”
秦岭犹豫道:“那我就病倒?”
“必须病倒!”
“命悬一线,奄奄一息”
富弼脸色铁青。
赵顼的胸口起伏,看起来气得不轻。
彦博脸色凝重。
捧日军虽然没有抗令,但都指挥使秦岭却病了!
接命令的时候生龙活虎,过了一会却命悬一线奄奄一息,这谁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啊!
赵顼感觉到愤怒的同时,也觉得有些惶恐起来。
军队,指挥不动了!
“相、富公,我们要不要让天武军或者龙捷军下令,要不干脆就让诸班直”
“陛下!”
彦博打断了赵顼的话。
“不能再轻举妄动了,捧日军调动不了,天武军龙捷军我们未必就能够调动了!
他们这是忌惮曹家在军中的权势呢,诸班直是陛下身边的禁军,倒是可以使唤得动,但他们要是离开了陛下,陛下的安危怎么办?”
赵顼重重坐回椅子上。
赵顼登基到现在还不到一年的时间,他借助司马光等人的弹劾,驱赶走韩琦,将彦博欧阳修等人扶上去,以为这就控制了大宋朝。
可他没有想到的是,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
曹太皇太后虽然已经不过问政事了,但她在垂帘听政的时候还颇拉拢了一些大臣,现在他们因为清丈田亩的共同利益纠结在了一起。
后宫、大臣还有军队的势力纠结在一起,变成现在这般复杂的局面!
赵顼心中惶惶。
怪不得欧阳辩常说,书到用时方恨少,事非经过不知难。
这事是真的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