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宓提起自己从前做质子时候的表情,很是云淡风轻。
然而沈幼清却知道,事实上却并非是如此。
她还记得,她第一次见到李宓的时候,李宓其实是很紧张的。即使是后来互相之间熟悉了以后,李宓其实也是一个沉默寡言的人。
当然,他的沉默寡言其实是对着旁人的。在与沈幼清相处的时候,李宓还是会偶尔吐露一下自己的心事的。
李宓提起自己以前的事情,便说他小的时候,其实是很受人照顾的。
虽然那个人比自己的年纪还要小那么一点点,但是却总喜欢像一个姐姐一样照顾人。
她对所有人似乎都很好,宫里头的人,也都很敬重她。后来,即使是她年纪比自己小,李宓也还是迫于她的要求之下,叫过几次姐姐。
一个人在异乡生活,无疑是会思念自己的家乡的。
但是有她以后,李宓觉得自己的日子好像也没那么苦了。而宫里的人,似乎后来也没有将他当做质子,没有再用异样的眼光,看他了。
李宓断断续续地说了一些,但沈幼清却知道那些事。
这不正是…自己从前和李宓之间的一些经历吗?他竟然,都还记得啊。
沈幼清只记得,李宓刚刚入宫的时候,那些宫女私底下还会偷偷讨论他是质子的这件事。
后来宫女们偶然一次偷偷讨论的时候被沈幼清给听见了,沈幼清便下令以后不许再胡说八道这些事情。
从此,也就断了那些闲言碎语了。
“你说的,是先皇后吧。”沈幼清听完了李宓的“故事”以后,转过头就看向了他。
李宓点点头,道:“先皇后,是一个很好的人啊。就像…月亮一样。”
“月亮?”沈幼清不是很明白他的意思,便问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这话的意思就是…”李宓道:“月亮,不会像太阳那么璀璨耀眼,却也不会像太阳最毒辣的时候照得人那么生疼。”
“她其实是愿意去衬托别人的好的。但是也愿意,用自己的温暖来照亮别人。只可惜的是…”
后面的话,李宓没有说。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沈幼清似乎是知道他后面想要说什么了。
只可惜的是,这世上的人却并非都是如同李宓这么想的。至少…在建安帝的心中,对沈幼清就是充满了猜忌的。
“若是她还活着的话,我想一定会觉得你是她的知己的。”
沈幼清笑笑,看着星空。
如果她还活着的话,现在京城会是什么样的呢?沈黛,沈家,还有…哥哥沈云舒。
但不会有这样的如果了。先皇后已经死了,沈黛和柳氏害死了她,甚至还害死了沈云舒。
无论如何,她都是要将自己失去的一切,给夺回来的。
“知己么?我却不是这么想的。”李宓笑了笑,是那种不明意味的笑。至少此时此刻…沈幼清听着李宓这样的笑容,是并不知道他究竟是个什么意思的。
“很晚了,我要回去了。”沈幼清却懒得去猜李宓到底是个什么心思,起身以后,就回了自己的帐篷。
李宓也跟着起来,见到沈幼清回去以后,像是自己也回去休息了。
当天晚上,沈幼清在临睡之前,又再次过了一遍姜国的礼仪。确认一切都没有问题以后,才闭目歇下。
翌日清晨,天不过微微亮的时候,沈幼清就起身了。
今日宫里会设宴,来迎接她这位过来大周和亲的姜国公主。自然,也是要早一些起身出发的。
坐上马车以后,小桃还有些忐忑。
“今天要进宫了呢。听说皇宫里头金碧辉煌的,也不知道究竟是个什么样子的?姑娘,我好像有点儿紧张呢。”
小桃说完以后,就摸了摸自己的心口,努力地将自己紧张的情绪给平复下来。
“不用紧张。”沈幼清就安慰道:“到时候你就跟在我身边。我要是没让你做的事情,你就不做。我要是没让你开口说话,就别说话就好了。”
“好。”小桃认认真真记下,看着自家姑娘似乎还挺淡定的样子,也就稍稍将一颗心给放下了。
一路进宫,经过了好几道的盘查,才停了下来。
沈幼清一直坐在马车上,根本就没有动过。原本仍然有些激动的小桃看着自家姑娘这么淡定,渐渐地也就学着沈幼清的样子,慢慢地将自己的身子挺得笔直了。
今日的宫宴,设置在建安帝的未央宫当中。
未央宫,是除却椒房殿以外最最金碧辉煌的宫殿了。建安帝虽然不喜奢侈,但是未央宫还是会定期翻修和打理的。
毕竟…不喜奢侈什么的,都是做给外人看的。他自个儿将里头弄得好一些,自己住的舒服才是最紧要的。
从马车上下来,沈幼清就瞧见了未央宫熟悉的牌匾。
李宓已经穿戴好朝服,站在沈幼清的身边了。
大周朝的朝服并没有前朝那么复杂,但沈幼清记得,她皇后的朝服和头冠却也还是很重的。
每回上朝的时候戴着头冠,她几乎都不敢低头跟人说话。一个早晨的议政回去椒房殿,她的脖子几乎都能酸得掉下来了。
好在…姜国公主去见建安帝,是不用穿那么复杂的朝服的。虽然,眼下沈幼清身上的这身,加上那些乱七八糟的香囊,她也觉得很沉重了。
“公主,王爷,跟着咱家进去吧。”
李公公甩了甩手上的拂尘,就上来领着沈幼清和李宓进去。
瞧见李公公,沈幼清发现他还是那么的精神矍铄。眼神里,也还是充满了精明的光的。不愧是…她挑中的人呀。
李公公却感觉到沈幼清斗笠之下的视线稍稍有那么一点点的奇怪。
怎么他好像觉得…
姜国公主正用一种十分欣慰的眼神在看他呢?这眼神,甚至还让他觉得有那么一点点的熟悉。莫不是…错觉吧?
李公公很快甩掉了这些不切实际的念头以后,就领着二人进了未央宫了。
未央宫里头,宴会的摆设早已准备得齐全。建安帝,就正正地坐在上首,挺直了背脊,看着进屋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