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岁当然也发现了,嘿声道:“这个地方果然是虚无之地,人类本不该来的地方。”
天衡本身没有意识,只传导理所当然的任务。从天理上说,千红山庄所在之地不该向人间开放,因此燕三郎一接近这里,木铃铛就自动派发任务。
当然,任务报酬再高,他暂时也不能完成。
千岁却又道:“喂,你这一年来不怎么做任务了。”
“嗯。”燕三郎有大半年时间都贡献给了青云宗,不像从前那样游历四方,虽然往返境内各城路上天衡亮过几次,但他都没当一回事。“怎么了?”
现在,天衡任务不再是他们优先完成的目标。
阿修罗叹了口气:“没什么。”
木铃铛的第二主人娄师亮,后期也是不爱接天衡任务了。千岁无端想到他,不知怎地,心里很不舒服。
这当口心血来潮想起娄师亮,她总觉得是不祥之兆。
当然,她没跟燕三郎说。这小子虽然表面不言,但其实对木铃铛的前主人有些抵触。
从地道出口到千红山庄不远,尤其白石路又那般平坦,众人走上一刻多钟也就到了。
离得越近,越觉得这山庄占地广阔,黑色的正大门高达两丈,与一般的城门楼相差无几。
不过立在门边的不是穿甲执卫的士兵,而是千娇百媚的侍女、机灵可爱的门童笑脸相迎。
这些侍从立于大门两侧,待宾客至,都微微躬身,清声道:“欢迎光临千红山庄!”
整齐划一,既无一人先声,也无一人落后,没有一丝儿杂音。
他们每隔十余息就要清唱一次,人间宾客的队伍穿过大门前后耗时一刻多钟,他们就迎了一刻多钟,没有不耐、没有懈怠,甚至连脸上的笑容都没打半分折扣。
千岁对燕三郎道:“这些侍从的服务态度,比迷藏海国还要好哩。”
迷藏海国中的侍女都是本地土著,那是许多年前从人间去往迷藏国的人类后裔。而这里的侍从,又是什么来路呢?
她有闲心,燕三郎却不感兴趣,只是专注观看千红山庄内的布景。
庄内庄外,截然不同。
山庄外的景致虽美,到底有雪,是呵气成冰的冬日;山庄里头却温暖如春,所有人走进这里,就觉阳春暖意扑面而来,身上的冬装立刻就显出了臃肿厚重来。再走上一小会儿,额头和后背都开始沁汗,大伙儿脱完了外套还觉得热哩。
这可就太奇怪了,他们虽然进入山庄,但抬头就是湛蓝天空,并非在烧炭的室内或者暖阁。怎么仅仅是一墙之隔,气温就是寒冬与暖春的差距?
山庄内也是一派春景,池塘小溪清澈,锦鳞游泳;水鸟成群,莺莺燕燕;堆叠成趣的假山位于池塘正中,假山上精心栽种的矮松虬曲苍劲。
到处花团锦簇、绿树成荫。白猫从燕三郎身后的书箱中探出脑袋来,恰见一只蝴蝶飞过鼻前。
白石子路从庄外一直延伸进来,笔直通向未知之地。美貌侍女们立在道路两侧,向众宾躬身敬礼,一手指向前方,引导客人继续前行。
有好事者忍不住问她们:“还要走多远?”
“正前方,最高的大殿。”侍女的微笑无懈可击,“千红夫人在那里等着诸位。”
燕三郎也开口了,问出来的问题却教旁人摸不着头脑:“千红山庄有几个大门?”
贺小鸢微微一怔,这是什么意思?
侍女答道:“有五个呢。”
五个?燕三郎身后的金羽和傅小义互视一眼,也觉得有些古怪。
燕三郎挑了挑眉:“怎么不是六个?”
侍女笑而不答。
燕三郎又问:“五个大门,对应不同来处的宾客?”
这回,侍女停顿了一会儿才道:“是的。”
“少了哪一个地方的宾客?”
侍女又不吱声了。
燕三郎也不等答案,迳直往前走。
贺小鸢问他:“这是什么意思?”
“还记得我跟你说过,千红山庄立在虚无之地?”燕三郎轻声道,“这是六道交汇之处,既然人类可以进来,那么除了人间道的其他生物,应该也能长驱直入。”
贺小鸢终于动容:“你是说,这里每个门都开给一道生灵?”
“猜想罢了。”
“若是六道生灵都可以来,为何只有五个门?”贺小鸢也觉出古怪,“少一个门呢?”
“那就得去问千红夫人了。”燕三郎耸了耸肩,大家都是异乡为客,他也不知道准确答案。
穿过庭园、楼台,眼前是气派无比的宫殿,高二十丈(六十多米)有余,大概便是侍女所称的“主楼”,共七层。
天边正好飘来云雾,楼顶就隐在云中。华厦构件繁复,彩雕精美生动,便是随便一副白玉栏杆,拿去外头都能卖上好价钱。
飞檐下挂着金铃,无声而自鸣,飘渺如仙乐。
千岁啧啧两声:“这还真有些儿意思。”即便以阿修罗的眼光来看,这里也堪称华丽。
说罢,她在燕三郎身边显出倩影。
“你能出来了?”燕三郎下意识看了看天光。
天色明亮,白云游荡,但没有艳阳。
“能啊,一进山谷就能了。”只是懒得步行而已。她打了个呵欠。
是了,这里不是人间,千岁就不需要等到中午才能出来。看来,于他们有利的筹码又多了一个。
终到大殿之前,众人拾阶而上,共一十三阶,每阶仍是白璧砌成,人走上去铿锵有回音。
跨入齐膝高的门槛,大殿内华灯高亮,云鬓香影,仿佛很是热闹。但燕三郎定睛一看,环佩叮当,都是华服侍从。
宾客至,侍从就领他们在大殿站定,并奉上清茶一盏。
不多时,殿内济济一堂。
至此,燕三郎才对赴会的人间宾客有了一个概数:
约莫是四千余人。
当初进攻千渡城的青云宗军队,人数也就这么多。
侍女也向燕三郎一行奉上了茶水,其汤色赤红,热气裹着茶香来袭。千岁顺手接过,也不虞对方动什么手脚,徐徐饮之,赞了声“好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