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走了,原本训练有素的兵卫就变作了乌合之众,还不须赤弩怎样恫吓就四散而逃。原本左先生还有望借助他们余下的士气再造逃生机会,现在么……
现在只能靠自己了。
另一位闵先生却跃到他身边,大声道:“这东西好像受了重伤!”
这么一提,左先生顿时凝神细看,果然发现赤弩身躯前倾,体表岩浆嗤嗤剥落掉下,火炮一样从天而降,还砸死、烧伤了不少人。打个不合适的比方,就像冰山融化时总有冰块层层剥落。
但它的动作远没有先前灵活,甚至连手都不太能抬起来。左先生更是知道,聚合成体的灵怪出现这种状况,就是它的掌控力下降,凝聚不起这样庞大的身躯。
人要是太肥胖,走路都带喘。这熔岩巨怪也一样。
“方才那一下击中了它的要害!”左先生灵光一闪,明白了,“它的弱点在肚腹上!”
难怪犷砂兽没能竞功,原来是找错了地方,它是死得真冤。
左先生招呼留在山腹内的其他异士:“攻其肚腹,快!”
异士只有七八人。如若他还能调动卫兵的士气就好了,左先生深表遗憾。
这时赤弩也把注意力投向这一小撮人群。
它睡了几百年还未恢复元气,这些人令它再受重创。该死,真正该死!
但是么,底下卫兵作鸟兽散,不能给这些人再加持反震之力。它可以好好收拾他们了!
这边激战正酣,贺小鸢看得心动神摇,喃喃道:“赤弩好像越发愤怒了,它不会引动火山喷发吧?”
“不会。”燕三郎很笃定,“它的首要目标已经逃出赤弩峰,这时候再引动火山喷发并无意义。”
贺小鸢顿时了然。是呵,卫王已经逃出去了,赤弩在这里已经感受不到骨链的气息,当然没必再耗大量精力引发火山、全歼余下的这些杂碎。
它的能量,也是非常宝贵的。
“卫王还活着吗?”
“活着。”燕三郎自有办法感知,“这几人好生了得,若非有赤弩代打,我们难动卫王。”
这几人,指的是左先生等几名大能。
那一身本事也是惊天动地,放在外界,燕三郎遇上他们只有转身抱头鼠窜的份儿,连尝试抵抗的念头都不会有。
可惜,这里是赤弩的地盘。
现在赤弩的注意力都放在那帮异士身上,对底下奔跑的兵卫不管不顾——对他造成伤害的是这几个讨厌的跳蚤,而非底下的蝼蚁。这一点,它还是分得很清楚的。
加上异士一直努力攻击它的腹部,赤弩吃过一次亏以后,也不再将庞大的身躯都压在阴阳路上,而是下沉了十五丈左右,把腹部藏进了熔岩湖中。
这样一来,异士攻其弱点的难度就大大降低了,但它也不再堵住出口。
下方的卫人见状,往出口蜂拥而去。虽然巨石和岩浆常常从天而落,但的确有人冲去了出口处。
赤弩方才蹲守于此,地面上还有大量滚烫的岩浆流动。卫兵等不及它冷却,一个个手脚并用,从出口侧边爬了出去。
虽然也有失足掉落下来的倒霉蛋,但终归是有人逃了出去。
燕三郎向着那个方向呶了呶下巴:“出口已经打开,我们也该跟上去了。对了,距离过远,骨链已经自动返回。”骨链原本缠在卫王车底,如今他已经逃出山腹,骨链却不能离开主人过远,于是自行返回木铃铛中。
贺小鸢一怔:“那赤弩还会跟住卫王么?”
“会。”燕三郎停顿几息,才转述千岁的观点,“这位山泽很……记仇。”千岁的原话是小器,“既然几百年前它会因为失掉心脏而记恨千岁,那么现在它同样也会记恨打伤它的卫王等人。”他伸手指了指场中的异士,“你看,卫王已经离开,赤弩却还追着这几个异士不放,痛下狠手。”
贺小鸢叹息:“可惜,卫王已经逃出赤弩掌下。”卫王没有死在这里,她最觉可惜。
“赤弩可是山泽。她以为,这家伙的地盘仅限于一座山峰么?”千岁笑嘻嘻对燕三郎道,“我跟你赌十两银子,现在赤弩对卫王的新仇已经胜过了对我的旧恨。即便没有骨链的指引,赤弩也不想放过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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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冲入赤弩肚上的破洞,卫王看得提心吊胆。
他虽贵为天子,此生也从未见过这样危险而壮丽的景观:
前后左右和上方,俱是无尽熔岩。
马车奔行其中,车厢都被映得通红。即使有法阵保护,卫王依旧觉出热浪扑面,须发都要烤焦。
钱公公缩在角落里,如丧考妣,对周围的一切反而不太关心。他还没从自己已经半聋的巨大打击中恢复过来。
后方传来声响,卫王回头一看,后面有人马跟了上来。
坐在驾席的柯严华也看见了,低声骂了句:“蠢材!”他敢驾着卫王的马车冲进来,自有恁恃;这帮人呢,除了血肉之躯还有什么?
赤弩的身板很厚,有十余丈宽。对于疾行的人马,这段路程说短也短,说长也长。
至少,赤弩身躯当中的可怕高温就非普通生灵承受得起,卫王就眼睁睁看着几匹马儿着火自燃,一时失控,载着背上的人直接冲进岩浆里不见了。
就在此时,后头传来众人惊恐的尖叫——
赤弩一巴掌打在自己腹部,合上了这个逃生通道。
爆炸的余威也已经褪尽,滚滚岩浆顿时从四面八方涌来,明明是粘稠之物,此时竟如海浪一般澎湃。
在卫王眼中看来,落在最后头的人马无论怎样发了狂地挥鞭催进,岩浆依旧比他们更快一筹。
就那么一翻滚,什么都没了,连惨叫声都戛然而止。
眨眼间,岩浆就追到了王车底下。
“柯、柯……快、跑快!”卫王惊骇欲绝,连柯严华的名字都喊不出来,语无伦次。
柯严华此时也分不出心力去关照他,全力催驾。
赤弩的伤口快要合拢了,前方的出口越来越小,跟在后边儿的岩浆却越扑越近,终于拍在了后轮和车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