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从何来(6)
孙氏就是在这一晚上诊出有孕的。
晚上一道鱼肉羹,一端上来就犯恶心,不想吃,林雨桐喊着叫大夫,没人敢大意,结果一诊断,这是有孕了。
老太太和长房赵氏坚决不叫三房搬,“孩子才上身,搬什么?”
可这一住下,就得几年。等生了,孩子一岁前不能动吧?
赵氏是诚心叫留下的,“我那边就俩丫头,柔儿嫁了,朵儿也得相看了,我是想沾沾你的福气。”
为子嗣的。
孙氏就笑,“大嫂不要忧心,如今庙学要重开了,若是朵儿……”
赵氏赶紧摆手,“没想过!不敢想!若真是叫朵儿争这口气,我倒是宁愿大爷纳一房妾,给家里留个男丁。再不行,就从族里过继也便是。”
不说族里,就是四房也是极愿意的。四房三个儿子,个个都在眼皮子底下长大,不是亲儿子也不差什么。但不管怎么想,从没想过把闺女留家里的。
林雨桐却听出点意思来,什么叫做庙学重开,朵儿留家里。这两者之间的因果关系叫人不由的要多想想。
她的视线落在孙氏的脸上,见她靠在床里,脸上的光明明灭灭的,叫人看不分明。当年汝阳王府,只一个嫡出的郡主,就是原身的外婆,也就是孙氏的亲娘。若是朵儿能留在家里继承家业,那么当年若是庙学出身的郡主,是不是有权利继承王府呢?
同理,孙氏是毅国公的独生女儿,若是当年庙学不灭,是否孙氏会继承毅国公府?
理论上是这样的,但是,郡主还是嫁人了,并且在生产之后病死了。而孙氏更是下嫁林家,一个小小的秀才郎。她当年选林家三郎,是好|色的一见钟情?还是单纯为了保命的手段?
脑子里这般想着,却不想回房后,小桃更是说了一句叫她尤为惊诧的话。
想来,这重开庙学的事已经传开了,却见下人比主子还高兴。小桃没心没肺的问,“姑娘,是不是真的要重开庙学了?我……我也该去考的吧?”
这每个适龄的都得去选,不论出身显贵还是平民百姓,甚至是奴仆。
小桃问出来了,林雨桐才想到这一点的,她点点头,然后去看秦嬷嬷,“嬷嬷,是的吧?”
秦嬷嬷皱眉,呵斥小桃,“本分的做你的事就好。”
小桃嘟嘴,满脸的不高兴,“那可保不齐像我这样的人里,又能出一王妃呢。”
什么?
林雨桐一脸好奇,“你说什么?”
小桃脸一红,“人家不是说想当王妃,人家是说……总有机会的吧!就像是汝南王府……”
“住嘴!”秦嬷嬷瞪起眼睛呵斥,“满嘴胡沁什么?贵人也是能指摘的?”
汝南王府的谁?
去世的老王妃?还是现在的这位王妃程氏?
谁出身婢女?
秦嬷嬷说小桃,“王妃当年是郡主身边之人,跟着郡主进学,原是极有根底的。你呢?大字识了几个?”
小桃这才不说话了,只不停的幽怨的看林雨桐,“姑娘,咱们念书吧!今年不成,还有明年的嘛!”
人心乱了!家里的下人不想着伺候主子,而想着通过庙学出人头地。
这是要动根基的大事!怪不得要禁了庙学呢!若是庙学不从根本上解决问题,这以后还得是被禁的命。
而且,这还得是在庙学真的有那么大的权限才行,怕就怕——庙学和朝廷,其实就是一码事。
这要是自己和四爷坐在上面,保不齐也会这么玩的。到头来不过是左手与右手的博弈。需要左手的时候,右手就退让几分,不需要左手的时候,右手就退让几分。仅此而已!
戳穿了,就是这点把戏。
看不透的人,都是没站在那个高度看事的事。什么惊才绝艳之人遭天妒,呵呵!从头到尾,这些人都是棋子。左手培养你,然后换了右手抹杀你。
原因嘛,应该是外来客刺激了上面的人,抓不住这些人,就只能诱这些人上钩。可到底过往那些外来客给过皇室什么样的刺激,叫他们不敢有丝毫的懈怠呢?
没有史书可读,想打听都没处打听去。
四爷到底是男人,交际的杂,家里什么样的人都来,什么样的话都敢说,不晓得什么是犯忌讳。尤其是男人间三两杯酒下肚之后,更是如此。
从本身的记忆和拼凑来的消息知道,八十九年前,太|祖皇帝在乌头山起兵造反,七年间,横扫天下,建立里如今的大燕国。大燕国传到如今,已是第三代了。
从太|祖往后的几代皇室,都能从坊间多少得到一些信息。可自太|祖往前呢?当了皇帝,不得追封父母,追封祖先吗?不得有同族的亲眷有册封吗?
可四爷发现:没有!
就是单根一个,整个宗室——除了汝南王是异性王之外,其他的都是皇室近宗。
四爷现在怀疑,这太|祖自己就是天外来客。若是如此,那么他跟四号的处境是一样的,在执行任务之前,就是单纯的成长环境。作为人,却从没享受过人间繁华。活在这个世上,人就会有欲。有欲了,他就想要更多。
多到——得到整个天下。
如果皇权是这么来的,又依靠了很多土著没有的武器或是其他手段,那他焉能不惧怕外来者?
再算算时间,八十九年前就已经造反了,那么,是不是他是九十年前来到这个世界上的呢?
九十年前一拨,六十年前一拨,三十年前一拨,再到如今。如果之前再没有的话,那么,这前后已经有四拨人了。
这些人的寿命如何,这个不可考。但六十年前的那一拨,极有可能还有人活着呢。
而这些人是贪恋了繁华,还是坚定的执行本身的任务?
一切都不得知。
现在只知道,自己和桐桐就是天庙费尽心思要找的人之二。
这个选考是必去考的吗?
四爷打听了——必去!
若是有不能去的理由,或是病了,或是怎么着了,你得去衙门说明的。比如你说受伤了,得去叫朝廷指派的大夫看,人家大夫也上门看诊的,看了确实是没法子参加今年的,那会给你出证明,然后衙门得留档。若是终生都不能参与的,会给你报上去。若是今年不能考的,得留档。若是连着三年都不能考,就得补考了。就是在你没生病或是觉得情况尚可的情况下,去指定的地点考试。
谁也别想躲过去。
这个年龄限制,庙学没关停之前,是十岁到十八岁都在参考之列。如今停了这么些年,有没有变,这个不好说。
结果前后十天不到,具体的要求就出来了。因中间停考时日长了,今年是十岁和三十三岁,凡是没有参考过天庙选才之考的,都得去。
林雨桐这才知道,林家在天庙进过学的,不仅有孙氏,还包括林三爷林嘉锦。两人也都才三十三岁的人,因为考过,便不在其列,这是要去衙门存档的。
林雨柳就皱眉,“四房三个堂弟,该如何?”
“给府衙报备一声。可在旅居之地参考!考完出来时会给凭据,不会混乱的。”
可这人数也太多了!
林嘉锦就笑,“按照年龄按照片区,没有七八天是考不完的。今年不知道是从哪个年龄段开始?”大概是怕他家小闺女紧张,他出声安慰道,“莫怕,会就答,不会就不答。知道什么答什么便是。”
那要不会写字的,怎么答?
林嘉锦就又笑,“去了就知道了,只当是涨见识去了。”
关在内宅里,也知道外面有多热闹。小桃每天进进出出的,带来的都是关于庙学的消息。今年先考的是二十到三十岁未曾考过的。
家里不算下人,就林雨植和白氏两口子在这一列中,两人去了,半晌之后白氏就回来了。说是一考就被唰下来了,连二门都没能进去。
考什么了?这就被唰下来了?
不用林雨桐问,自有人急着问的。
白氏一脸的羞惭,“只问叫什么,家是哪里的,问的多是家里的情况,又问家常做些什么,有没有出过远门……我答了,然后又让签字,写上两个能证明我说的属实的人的名字籍贯以及具体的情况,我都按照他们说的做了,然后就被送出来了。”
林雨桐心里一跳,这么说,林雨植就是因为去过营州,所以一选过了的。
老太爷还是叹气,“不是官学诋毁庙学,确实是庙学这选才之法,太过荒唐了一些。”
荒唐吗?
未必!这么大动干戈,下了好大的本钱。
直到第四天,林雨桐都要去考去了,林雨植以及几个跟去营州下人还没有回来。三天前去考的林雨楼和几个下人依旧没有回来。缺了人手,家里都快没法子正常运转了。
今儿,家里的几个姑娘,连同林雨权和各自的仆从,都得去参选。
因着相互有个伴儿,也确实没有见过选考出事的情况,因此家里虽然忙乱,但也并不慌张。林家被分的选考的地点,应该是紧靠着皇宫的。从进了这条大街,就男女各自分开。
林雨权作为长兄,想交代几句,林雨柳摆摆手,“桐儿有我看着。”
行吧!就自家这傻孩子,一会子就能出来了。因此,林雨权只叮嘱说:“父亲在外面等着,若是不能跟姐姐们一道出来,你自己出来之后千万别瞎跑,人家叫你在什么地方等着,你就等着。直到父亲领你。莫要担心家里忘了来带人,父亲如今只怕在接领处等着了。可记住了?”
林雨桐应承着,被林雨柳紧紧的拉着排队往里面去。
男女一分开,男的都去了哪里这里只能知道大致方向,但女的这边,进了大门里面是好大的院子。主子和仆人不在一个地方,过照壁的时候就被杂役给分开了,小桃以及其他几个丫头一起,去了另外一边。
剩下的就是家里的几个姑娘。
林雨朵不爱说话,又要说亲了,因此忙着跟绣娘学手艺,等闲都见不到。林雨梅倒是跟林雨柳亲,两人手拉手,一直不曾松开。
林雨帛是跟着老姨娘的,她也不是老太太的亲孙女,虽然林雨桐去老太太那边来来去去几趟,但甚少跟林雨帛打交道。她性子柔,见了人总低着头。
别管啥性格吧,今儿来考试的,就不能私下里过多的言谈。好似都没嘱咐过了,没人乐意考中庙学。好奇的有,但紧张怕考不好的,真没有。
一脚跨进这边的院子,那真是春兰秋菊,各有姿色。好似有好几个跟她们这边相熟的,只敢招招手,并不敢高声说话。
一个个一个的按照顺序排了好几个长龙,慢慢的等着。前后得等一个时辰,林雨朵和林雨梅明显都站不住了,这才终于轮到了。正前面是个屋子,屋里是啥样也看不见,反正进去就对了。进去的人不从正面这个门出,里面应该还有别的门,因此只见进的不见出的,压根就不知道谁考过了谁没考过。
林雨柳不放心把妹妹一个人留在外面,就先推了林雨桐进去,临走就叮咛,“出来不许瞎跑,千万记着。熟人也不许跟着走!”
那等着的嬷嬷也不催,直到叮嘱完了,才带了林雨桐进去。
一脚踏进去,林雨桐微微愣了愣,前面坐了三个人,三个女人,年岁跟孙氏相当。穿着黑衣裙,腰上也是红腰带。
这也是——乌衣卫?
林雨桐福了福身,没言语。
当中的一个面容有些严肃,先出声问了,“最近可出过远门?”
“出过。”
“去了哪里?”
“营州。”
左手边一个富态的女子翻了翻册子,然后问说,“叫什么?父母是谁?”
林雨桐一一说了,不用问,名册上肯定有的。营州那边盘查过谁家,谁家有什么特殊,都应该记录在册的。
果然,有了这些之后,对方不再问了,只招手叫她上前,“签字。”
这个倒是练过!就这几天练的,专门找了林雨柳,叫她写了‘林雨桐’三个字,打着的旗号是,因为不学无术,怕考试的时候连名字都写不好叫人笑话。反正只对付这一关,先练这几个字糊弄就行了。
三天时间,练的有模有样。
对于这么大的孩子来说,字体中规中矩,除了去过营州之外,没什么特别的。
然后被右手边发了个一个绿色的牌子,就叫从后门出去。
出去之后是院子,院子一边是大门,但显然,拿着绿牌子的出不去,被带着绕过影壁,去了里面那一进的院子。这次,并没有让她站在院子里等,而是被带到了花厅。里面一排排的座椅,前面还摆着各色的点心,茶壶的水还是热的。另有指示牌是通向净房的。门口站着像是杂役的女人在那里守着。
林雨桐进来的时候,里面空无一人。
她是今儿第一个过了第一关的人,她想着,很快林雨柳也该被带进来才是,紧跟着是小桃和跟着去营州的丫头。因为,这都是去过营州的。
但是很可惜,这次猜错了,这几个人都没有被带来。
这是不想叫串供,或者说,不想叫大家猜出过关之人的共性吗?
半个时辰了,想等的人没等到,等到个面容看起来得有四五十岁的妇人。她没穿那身吓人的黑衣,就恍若谁家出门礼佛的老妇人似得,衣着素净,面目和善。
林雨桐起身,朝对方见礼。
这妇人也是一脸的和气,问说,“叫你久等了。怕是也饿了吧?这糕点都是新做的,你尝尝。”
林雨桐还真没碰这糕点和茶水,但这糕点和茶水必须得吃的。这会子工夫,足够这些人把自己是谁,是个什么样的人摸清楚了。一个憨憨的娇娇女,不该有防备之心的。
她感激的笑了笑,伸手拿了,都送到嘴边咬了一口了,就又赶紧放下。
“怎么了?不好吃?”这妇人眯了眯眼。
“不是!家兄和家姊叮嘱过了,在外面不能贪嘴。”她这么应答着,可心里已然是骂娘了。这点心里是加了药的,药效很有些难以捉摸。
这妇人一脸温和,自己拿了一块往嘴里塞,“无碍的,老身也有些饿,陪你吃些倒是无妨。”
好啊!
林雨桐笑着起身先给老者倒了一杯茶,然后给自己倒了一杯,好似刚才吃了一口点心觉得干巴似得,把一杯茶都给灌下去了,这才去吃点心。
这茶水是解药,但也不全是解药。林雨桐只能大略估摸出,这东西能解了大部分烈性的DU性,但残余的DU,是顶好的迷药。这么多吃下去,大约半盏茶的时间,就该迷糊了……然后她就真迷糊了,趴在桌子上,偷偷的掐住自己的穴位,叫自己保持短暂的清醒。
她听见有人来了,问说:“倒了?”
“倒了。”是那妇人的声音,“这丫头有些憨,很不必费心。另外几个如何?”
“刷下去了!”
“放了?”
“嗯!”那人说,“咱们不光是为了找人,也是为了选才。”
“这丫头有何才?”
“如今不同以往!能把废材教成良才美玉,天庙才有存在价值!”那人淡淡的扔下这么一句话转身走了。
这话一出,真的要昏迷过去的林雨桐心底不由的冒出俩字——我艹!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