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一阵酥麻,宋嘉词猛然抽出手指,结结巴巴道:“你咬我干什么?”
林衍把嘴里甜腻的蛋糕咽下去,才慢条斯理开口:“惩罚。”
“啊?”宋嘉词茫然。
林衍视线落在他的大腿上,压下心跳,开玩笑提醒说:“让你长点记性,别随便坐人腿。”
宋嘉词猛然弹起,仓皇往旁边躲:“我、我、我、我.......”
“我什么?”林衍好笑地看着他,握着腰的手没松。
宋嘉词心再大,也知道这种动作实在是不太合适,他艰难接上下句:“只、只是要喂你蛋糕,不是故意的。”
林衍哦了一声,扯了张纸递过去:“擦脸,脏得像只野猫。”
看着人囫囵地往往脸上抹,他无奈地拨开他的手,动作轻柔地擦上鼻尖:“对自己能不能温柔点儿?”
宋嘉词别开脸,困窘得垂着头,喃喃道:“蛋、蛋糕,你、你自己吃,我不喂了。”
林衍把纸巾揉成一团扔进垃圾桶,对这样刻意的避嫌心里一股说不上来的感觉。他随手拿了个蛋糕往嘴里塞,甜腻腻的,好像跟刚才的味道不大一样。
明明都是同一批烤盘端出来的,到底能有什么区别?
林衍抿掉嘴角的奶油,无端又想到那根勾人的手指,很轻地划过舌尖,多了某种挑逗的意味。
他莫名觉得有些烦,淡淡道:“蛋糕分给他们吧,实在是太甜,我吃不下。”
宋嘉词茫然抬头,不明白上一秒还好好的,为什么突然就变得这么冷淡。
不是刚刚还说好吃,现在一脸嫌弃又是几个意思。
他看不懂,只是感觉到林衍莫名其妙的情绪变化,觉得无解。
宋嘉词轻哼一声,也有了脾气:“不吃就、就不吃,烦人。”
他把小蛋糕囫囵装进盘子里,端着出去,给大厅里正在上网的人一人发了一个,说是网吧赠品。
林衍靠在走廊边上,看着他笑嘻嘻地见人就露出八颗牙齿,心里更烦了。
怎么冲谁都笑,好像总是有其他兄弟夸他可爱来着。
等到宋嘉词分完蛋糕,林衍拽着人的手腕,淡淡说:“以后别来网吧了。”
“为什么?”宋嘉词端着餐盘,很是不解。
林衍挑了个理由:“你是好学生,不该天天在这儿。”
宋嘉词似懂非懂,愣了好几秒钟,才很轻地点了点头,表情有些受伤:“我知道了。”
后面几天,林衍都在刻意躲着人,他心烦意乱,觉得自己需要保持距离,稍微静一静。
于是早操逃了好几次,连吃饭的时候都借口有事,跟宋嘉词错开了时间。
顾安久觉得奇怪,好奇道:“你这几天怎么不跟小猴子一起?”
“我为什么就非得天天跟他一起?”林衍反问。
“这……倒是也没什么别的意思,只是看他天天黏着你。”顾安久一副很了解他的语气道,“毕竟你铁直嘛……肯定也不会怎么样。”
林衍点了点头,口不对心附和说:“我确实是。”
也许那天突然的晃神只是抽了风,宋嘉词长得好看,一时间的心跳紊乱也是正常。
想通了这个,他微微吐了口气:“他人呢?”
“不知道,刚下楼了,好像有人找他。”顾安久随口应了一句。
林衍双手插着兜,从四楼下去,刚到宿舍门口,就远远看到宋嘉词在跟一个女生说着什么。
好像前两天在晚自习的时候也找来过一次,林衍有些不悦地抿起唇,表情冷淡地看着两人。
大概过了五分钟,宋嘉词才摇了摇头,拉上校服拉链扭头往回走。
一抬眼看到门口站着的人,他愣了一下:“你…….”
“她是谁?”林衍单刀直入问。
宋嘉词梗着脖子,小声说:“为、为什么要告诉你,你不是不理我吗?”
林衍扯了扯嘴角,掩饰说:“我没不理你。”
“你就有,你故意躲、躲我,别以为我、我不知道。”宋嘉词白了他一眼,“让开。”
看着乖巧,还挺有脾气。
林衍拽住他的手腕,声音低了些:“别闹。”
“我没闹,是你先不、不理我的。”宋嘉词盯着旁边来来往往的同学,往旁边挪了两步,“别、别挡着人家走路。”
林衍拉着他挪到宿舍背后的小花园里,四目相对,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对上那双天真又湿软的眼睛,刚做好的心里建设又被全部打乱,一团乱麻。
宋嘉词撇了撇唇,自顾自解释:“她、她说看我可爱,要认我当弟弟。”
“这不就是变相告白么?”林衍轻嗤。
“怎、怎么就是告白?你不是也说过把、把我当弟弟?”宋嘉词反驳。
林衍被噎了一下,想说这不一样,但突然又说不出口。
林衍挑眉:“你答应她了?”
“反正我也没、没朋友,你又不理我,多个姐姐也挺好。”宋嘉词赌气似的应话。
“不行。”林衍脱口而出。
“你凭、凭什么管我,你又不理我,我这几天都、都一个人去吃饭…..”
宋嘉词越说越急,眼睛通红,“我都、都不知道为什么,你要、要是不想跟我当、当好朋友,就直说,我、我又不是真的死不要脸,黏、黏着你不放。”
“词词。”林衍有些慌了,抬手抹了一下他的眼尾,“我没有这么想。”
宋嘉词直勾勾看他:“那是为什么,网、网吧也不让我去,吃饭也、也躲着我,下、下课拎着书包就、就走,我、我哪里做得不对,让、让你生气了?”
林衍欲言又止,总不能说,因为喂了个蛋糕,让他开始怀疑自己的性取向,这实在是太荒唐。
他抿着唇,视线落在十几岁的少年身上,骨架很小,宽大的衣服挂在瘦削的肩膀上,过大的领口露出一截修长的脖颈,被风一吹,一小片瓷白的皮肤就明晃晃的,看起来脆弱又好看。
那双漂亮的眼睛湿漉漉的盯着自己,满脸严肃,好像在认真地等一个答案。
“你没什么做得不对,是我的问题。”林衍插在口袋里的手指轻微地弯曲了一下,避重就轻说,“以后不会了,不会不理你。”
宋嘉词反复确认:“真的?”
“嗯,真的,我保证。”林衍点头。
宋嘉词皱了皱鼻子,抬眸看人,眼神很复杂,好像带着一点如释重负,又有些悲伤。
他终于没忍住,抬手抱住个子很高的少年,毛茸茸的脑袋往脖颈里埋:“我、我没答应她,妄爷和小九哥,他们都、都很好,但是我认定的好、好朋友,就、就你一个,这几天,我真的有、有点难过,以为你不要我了。”
林衍抽出裤兜里的手,落在他的后背上,很轻地拍了拍。
太瘦了,他想,得监督他多吃点儿饭,长胖一些。
宋嘉词勾着他的脖颈,声音带着委屈:“林衍,不要丢下我。”
语气实在是卑微,林衍心脏像是被戳了一下,酸涩得紧。
他听宋嘉词说过,爸爸酗酒很厉害,有次喝多了发疯,大半夜他把拖出去漫无目的拽,最后扔到了桥下面,自己走了。
那会儿宋嘉词才五岁,被人找到的时候,躲在桥洞里惊恐过度,已经被吓得说不出话。
说话结巴的毛病,就是那次落下的。
被抛弃过的小狗,很怕被人丢下第二次。
林衍双臂收紧,环抱住人,结结实实搂进怀里,轻声安抚:“好,不会。”
抱着的少年抖得厉害,后背薄得像蝉翼,瘦得让人心疼。
林衍很轻地捏着他的脖颈安抚,心想这是不是已经超过了友谊的界限,他和池妄顾安久认识这么多年,高兴难过各种时候都有,但从来没有上来过这样怜惜的情绪。
想保护他,想一直保护他。
“不许反、反悔哦。”宋嘉词带着鼻音嗯了一声,把人抱得更紧,生怕人不见,“你刚叫我那个名、名字,我很喜欢。”
林衍回过神来,才想起来自己情不自禁叫了“词词”,感觉脖颈被柔软的发丝蹭过去,心脏塌陷。
两人又恢复了以往的关系,好得像是亲兄弟,谁都插不进来。
宋嘉词有时候笑嘻嘻地撒娇:“林衍,你要是我亲哥哥就、就好了,我肯定天、天都特别快乐。”
这种时候,林衍不太想接话,只是很淡地扫他一眼,又笑着去捏他的后脖颈。
他知道有一些情感在悄悄变化,自己不太想承认,却控制不了。
只是宋嘉词太单纯,好像真的只是把自己当哥哥看。
他对宋嘉词越来越细心,会监督他每天按时吃饭,会帮他练习发音,周末会带他出去玩,也会学着做他喜欢吃的小蛋糕。
林衍有时候自己都觉得好笑,也不知道是哪一步走歪,就突然变成了这样。
高二的时候,池妄喜欢上了新来的转学生,得知自己心意之后,追求手段相当火热。
他在一旁看着池妄在追人的时候也会想过,如果跟宋嘉词再更近一步,会是怎么样。
很难想象小朋友的反应,大概会用一脸懵懂的表情看着他,眼神天真。
他想,再等等,等他长大一点,等他情窦初开。
平安夜的那天,林衍提前去了天台,没想到宋嘉词到得比他还早,在那儿勤快的擦桌子。
他从口袋里递过去一个小盒子,低声说:“送你的礼物。”
“什么?”宋嘉词扬着脏兮兮的手,有些困扰,“我没法拆。”
林衍撕开包装纸,从里面拿出一个金属挂坠往他脖颈上戴:“远程呼叫器,按一下,我手机就会收到定位。”
“你、你还真把我当小狗了,我见人、人家小狗脖子上也挂着这个。”宋嘉词笑嘻嘻说,眉眼里都是高兴。
林衍乐了,拨弄了一下挂坠:“你就说要不要,反正你按这个,我就会出现。”
“要。”宋嘉词斩钉截铁回复。
林衍懒洋洋说:“我有礼物吗?”
“有,在我裤兜里,你自己拿。”宋嘉词侧了侧身,露出一侧的口袋。
林衍伸手进去摸,指尖碰到皮肤,闹得人止不住直笑。他拿出来看,是一个吉他拨片的项链,看着像是亲手做的,上面刻着两人卡通头像的浮雕。
“你做的?”
“嗯,手都破了。”
宋嘉词给他看红彤彤的十个指头:“比、比我想象中难。”
“辛苦了,我很喜欢。”林衍把拨片挂上脖颈,金属光泽在阳光下闪着微光,“我们俩还挺有默契,都送项链。”
宋嘉词看着楼道里小胖子过来的身影,压低声音说:“不、不要告诉他们有礼物,只准备了你的。”
“知道了。”林衍笑着揉了揉他的头,看人逐渐到齐,蹲在旁边生火。
不知道怎么回事,他感觉心脏猛然一悸,大脑里有片刻的空白。
那一瞬间,心里涌上一股剧烈的酸楚,像是失去了什么重要的东西,空落落的。
身边还是大家嘻嘻哈哈的笑声,一切如常,他抬眸看向宋嘉词,正在拿着苏敛递过来的湿巾擦手。
林衍轻轻吐了口气,收回视线,往里面丟了一小块炭。
池妄侧头看他,担心问:“怎么了,不舒服?刚刚苏敛也是,你们今天一个个脸色都这么差。”
“不知道,大概没休息好。”林衍摇了摇头,扯了扯唇角,“总感觉要出什么事。”
池妄拧眉,很是不解:“你们今天集体串通好的?苏敛也这么说。”
林衍茫然:“他说什么?”
“他也说有不太好的预感…..”池妄顿了顿,自言自语道,“应该没事吧。”
“平安夜能有什么事,烤你的串儿。”林衍三言两语把这个话题带了过去。
后面吃饭的时候,大家笑着闹着,他倒是有些恍惚,莫名就喝多了酒。
只是到了凌晨,好像也没什么事情发生,一切安稳,心里那股绷紧的弦才稍微松了一些。
聚会结束,他跟宋嘉词上了一辆车,嘱咐司机先把小朋友送回家。
宋嘉词还捧着苏敛送的那颗圆圆的苹果,赞叹道:“真的好圆啊。”
“嗯,明天给你买更圆的。”林衍微微仰头靠着座椅,感觉有些头疼。
宋嘉词抬手按上他的太阳穴,轻声说:“是、是不是头晕?喝、喝多了吧。”
“有点儿。”林衍嗓音有些哑,闭目养神。
“那、那你别动,我帮你按按。”宋嘉词动作越发地轻,缓慢地一圈一圈揉着。
林衍闭着眼睛,察觉到两人的距离靠得很近,甚至能感觉到对方的呼吸若有似无地扫上来。
他抬手抓住宋嘉词的,握在手心里,温度滚烫。
宋嘉词愣了一下:“按得不好吗?”
“没有,很好。”林衍快速地摩挲了一下他的手背,情绪有些重,“词词,你别对我这么好。”
“你、你怎么又说这种话,我会生气。”宋嘉词有些不悦。
林衍滚了一下喉结,把告白的话又吞了回去,选了一个保守的说法:“我的意思是….对我太好,以后分开我会难过。”
宋嘉词没太听懂:“为、为什么会分开?”
“我们现在还在高中,以后总会分开的,你不是想去北大么?我又考不上。”林衍自嘲笑了笑,“我们词词,注定前途无量。”
宋嘉词陷入沉默。
好半天才嘟囔说:“至、至少,可以在一个城市嘛。”
林衍心说不是在不在一个地方这么简单,他和宋嘉词,不可能永远是现在这种不清不楚的关系。
但那些心思一旦说出口,又生怕打破了两人之间微妙的平衡,不敢尝试。
他甩掉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法,顺着他的话迁就说:“也是。”
他睁了眼,看着车停在宋嘉词家楼下,松开握紧的手:“回家吧,平安夜快乐。”
“嗯,你也平安夜快乐。”宋嘉词不放心地回头连连看了几眼,“你、你可以自己回去吗?”
林衍笑着点了点头,又抬手示意他赶紧回去。
眼看着那个瘦削的身影消失在视线里,看了很久,才吩咐司机往回走。
回家之后,他快速洗了个澡,昏昏沉沉躺上床,满脑子乱糟糟的,不一会儿就进入了睡眠。
迷迷糊糊之间,他听到一声巨大的爆炸声,紧接着眼前是宋嘉词血肉模糊的脸和浑身上下止不住的血。
旁边顾安久半蹲着,手足无措说:“小猴子看上去好严重啊,全是血,怎么办怎么办?”
林衍心脏一紧,熟悉地窒息感涌上全身,感觉喉咙像是被人掐住,说不出话。
他小心翼翼抱着宋嘉词,那张漂亮的脸被血遮得严严实实,连带把自己的衣服都浸润得潮湿。抬眼又看向炸掉的变压器,一时之间,分不清这是现实还是梦境。
他颤抖着声音问身边的人,充满了无望:“词词会没事的,对不对?”
池妄语塞,没有说话,只是示意他把人平放在地上,一脸沉重。
周遭是一片嘈杂,池妄拨打120的声音,顾安久慌里慌张的嘟囔声,路人惊恐的呼叫声。
林衍觉得一阵晕眩,他反复提醒自己这是一场梦,却怎么也醒不过来。
救护车很快过来,抬走了伤得很重的宋嘉词,白色的床单被染得猩红,触目惊心。
林衍神情恍惚地跟着大部队去了医院,站在手术室门口彻夜地等。
那个红彤彤的手术灯一直亮着,每过一分钟,心里的那股不安就更扩大了一分。
等到再出来的时候,宋嘉词浑身上下缠满了绷带,只露出一双紧闭的眼睛。
后面的片段像是走马观花一般飞速的过,小朋友安静在医院躺着的样子,他寸步不离守在旁边的样子,很多同学前来探望的样子,还有宋嘉词父母提出要转院的样子。
最后的最后,是宋嘉词塞给他了一封信,然后决绝离开的样子。
信上只有一句话:跟你在一起是我最快乐的时候,但是林衍,忘了我吧。我不好看,看着怪丑的,以后别见面了。
林衍看不到他的表情,那张漂亮的脸上戴着一个很大的口罩,把自己遮得严严实实。
他只是看到宋嘉词在哭,眼睛湿漉漉的,眼泪一颗一颗往下掉,把口罩濡湿出一大片痕迹。
林衍想开口挽留,却发现发不出任何声音,车门关上的前一秒,他大吼道:“宋嘉词,别走。”
那个人没有回头,只是弯腰钻进出租车后座,车很快消失在自己的视线里,再也不见。
林衍疯了一样的拨打他的电话,从一开始的忙音变成了空号。
又无数次地去他家楼下,却被邻居告知已经搬了家,不知去向。
他时常习惯性地看向自己的手机,希望送出去的那个远程呼叫器能响一下,可是没有。
宋嘉词像是突然从人间蒸发,或者是从来没在身边出现过。
那个天天跟着自己的小尾巴不见了,茫茫人海,林衍却再也找不到。
一晃高中毕业,他跟两个兄弟一起去了京城,创业的间隙,时不时地跑到北大打听有没有一个叫宋嘉词的人,见着人就问,像是得了失心疯。
只是世界那么大,人来人往,要找到一个人真的太难了。
他往手臂上纹了文身,很张扬的三个字母:SJC。
然后拍下照片发送过去,说:词词你看,你的名字缩写,真好看
他仍然时不时地跟宋嘉词的微信发送信息,聊天记录滑下去,通通是自己的自言自语。
说得最多的一句话就是:我骗你的,我一点都不颜控,我只是喜欢你,怎样我都喜欢
他不知道对方有没有收到,如果收到的话,怎么能做到那么心狠,一字不回。
林衍觉得心脏酸涩地厉害,他算不清时间,只是感觉距离宋嘉词的离开已经很久很久。
一梦七年,却像是过完了艰难的一生。
他却仍然记得两人第一次见面时候的样子,那个小朋友露出一整排洁白的牙齿,害羞地问:“你以后也能保、保护我吗?”
林衍猛然睁开眼,大脑一片空白,心脏狂跳得厉害。
是梦吗?但那种心痛和无助的感觉太过真实,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他从床上翻身而起,勾起床头的外套胡乱穿着,就往外跑。
直到车停在宋嘉词家楼下,他站在夜色里盯着三楼的方向,有些望而却步。
脑海里的画面不停地闪现,那些一次次找不到人的失望,让他头一回感觉到发自内心的害怕。
他摸出裤兜里的手机,看着显示时间:2018年12月25日,凌晨四点。
应该是梦吧,林衍被风冷得一颤,有些不确定地给宋嘉词发去信息:睡了吗?
过了一分钟,对面回过来消息:睡了,又醒了,你是不是喝多了头疼?
没来得及敲字,宋嘉词电话已经拨了过来,声音有些迷糊:“你、你不舒服是不是?”
“我是不是把你吵醒了?”林衍声音哑得厉害,始终感觉不太真实。
“嗯,你不在家?我听到很大的风、风声。”宋嘉词听觉很敏锐,意识清醒过来,“四、四点了,你在哪儿?”
林衍艰难开口:“在你家楼下。”
“啊,你等、等我两分钟,别挂。”
对面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林衍握着手机,感觉指尖仍然在颤抖。
明明知道大概是梦,但那些画面过于真实,真实到他觉得自己真的彻彻底底失去了宋嘉词。
他觉得自己大概真的是疯了,只是想见他一面,确认安然无事。
单元门的铁门拉开,宋嘉词顶着乱糟糟的头发,踩着拖鞋出现在视野里。
声音从不远处和听筒交叠着传过来:“我、我现在在了。”
林衍站在原地,眼睛瞬间泛红,愣了好几秒钟,才快步走过去把人抱在怀里,用力到几乎要把人揉进身体。
他埋进宋嘉词的脖颈里,感受着温热的触感,猛然松了口气,一颗心才落回了实处。
“怎、怎么了?”宋嘉词拍了拍他的后背,“刚走、走的时候还好好的。”
“做了个噩梦。”林衍声音嘶哑,仿佛自己也变成了结巴,说得断断续续,“梦……梦到你…..不见了,怎么都找不到。”
“我在呢。”宋嘉词不明就里,笑着安慰,“梦都是假、假的,不用当真。”
是假的,可是感觉真实到让人痛苦,好像那些事情真的发生过,而自己却束手无策,无法挽回。
“词词。”林衍把外套掀开,收拢裹紧穿着单薄睡衣的人,仿佛失而复得。
他的声音融进风里,听起来很悲伤:“这次换我求你,不管发生什么,不要丢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