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出伏,天气燥热,路上的行人还有很多穿大裤衩和人字拖的。
穆哲彦着一身中式元素的棉麻衣衫,留着半长的头发,衣炔飘飘。他面容英俊带有古风韵味,手握罗盘的模样一路上还吸引了不少小姑娘围观拍照。
“是修玄学的?21世纪道士!”
“别说,长得还挺帅的。”
“拍下来发微博!”
穆哲彦对于这样的瞩目已经习以为常了,因为他生来就是成为焦点的人,自然要接受别人的关注。
他手中罗盘滴溜溜转了几圈,上面绘制着中国传统的八卦纹路,最后龙头指针指向某个方向。
穆哲彦看过去,那正是市里的老旧小区,这座繁华城市里最不引人注目的地方之一。
老城区难免会和脏乱差划上等号,穆哲彦小心翼翼走过无人清扫的臭水沟,跨过路边摊卖鞋垫的老奶奶。
楼房角落、单元门口停满了自行车和电动车,脏臭的垃圾桶处随处可见流浪猫狗的踪影,还有零星弯腰拾荒的人。
穆哲彦抿住呼吸,最后跟随罗盘的指示来到一处最角落的楼前,他站在昏暗的楼道口往上看,眼睛倏地亮了起来。
这阴魂不散的阴气都已经冲天了,如果化作凡人肉眼可视的现象,那几乎相当于红霞满天。
“看来确实有只强大的厉鬼逗留,收作阴兵一定实力出众。”
穆哲彦掐指算了算,一口气爬上五楼,他准确的找到靠东边的一户人家敲了敲门,破旧的防盗铁门从里面打开,露出来一张清秀婉约的脸。
在这样狭窄漆黑的楼道里,这张脸仿佛是荒草丛里开出的鲜花、点亮陋室的月光,叫人眼前一亮。
穆哲彦有点意外,随后摆出自己最迷人的微笑,礼貌地看着她。
华年乍一见到他的脸,下意识就想回厨房去拿菜刀,她左手用力掐右手手心,咬牙半晌才忍住了。
父母就在身旁,杀人越货会连累到他们。
要冷静。
两人无言对视了几秒钟,身后传来母亲的问询:“囡囡,门外是什么人啊?”
华年摇摇头:“不知道,不认识。”
母亲擦了擦手走过来,看到穆哲彦一脸疑惑:“小伙子,你是……?”
“阿姨您好,我姓穆,这是我的名片。”
母亲双手接过那张做工考究的名片,
厨房里传出父亲中气十足的声音:“我们不需要保健品,我们买不起的!”
穆哲彦笑了笑:“叔叔阿姨,我不是卖保健品的,我是做玄学生意的,通俗来说就是驱邪捉鬼。”
“刚才在楼下看到此处鬼气缭绕,您一家人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难题?或者身边发生了什么奇怪的现象。”他眼睛一眯,“比如灯光莫名跳动、墙壁传来异响等。”
华年母亲的神色一下子就变了:“没错没错,我们夫妻俩平时住着没什么感觉,只是我家闺女每次一放假回来就说房子里不对劲,她房间的灯总是闪,换了几次也不见好,大师您真是料事如神!”
母亲开了门,亲热地拉着穆哲彦的胳膊说了好一通,华年就站在屋里冷眼看着。
这一切几乎和她记忆里的画面如出一辙,从前不觉得,现在再看看,穆哲彦浑身上下都是破绽,就差在脸上写几个字:别有所图。
又过了一会,母亲激动地探头进来:“囡囡!这位大师是有真材实料的,兴许能解决咱家的怪事!你快和他详细说说!”
华年露出一个温柔恬静的微笑:“好的,爸妈,我出去和大师单独谈谈。”
穆哲彦很享受被人叫‘大师’,这让他觉得自己在21世纪的现代社会是和这些庸碌凡人不同的。他是修道之人,一只脚已经迈入长生了,四舍五入就是人仙了。
特别是叫他大师的还是个漂亮小姑娘。华年今年才大三,虽然打扮朴素,但还没有受到日后阴兵反噬的苦,整个人清丽脱俗、身材窈窕,像一朵刚刚盛开的鸢尾花。
穆哲彦一直跟在她身后,快走到小区门口才停下:“年小姐……”
女孩转过身,立刻换了一副面孔,冷若冰霜不带一丝笑意:“这位大师,我们家不需要驱邪,请你不要再来了。”
穆哲彦一愣,没反应过来,刚才她家人可不是这么说的。
电光火石之间,他脑中立刻有了几个考量。
“年小姐,你不必担心费用的问题,修道之人为民除害是天职,我可以不收取你任何费用。”
华年似乎是嗤笑了一声,穆哲彦怀疑自己看错了,不过很快她就又恢复面无表情。
“与你猜想的理由都无关,我家什么问题也没有,不需要驱鬼除邪,你要是再来骚扰我就报警了。”
穆哲彦还想说什么,她已经举起了手机,屏幕上“110”三个数字已经拨好了。
这会的穆哲彦还不算什么正经大师,遇到人民警察也是会怂的。
见此情形他也收敛了笑意:“你要知道,厉鬼长期留在家中会吸食活人的阳气,减损寿数,你最好考虑清楚,不为自己想想也要为家中老人想想。”
“改主意了再来找我,我的事务所就在浦阳大厦三楼,进门就能看到。”
他挥了挥手,衣炔飘飘潇洒的走了。
留年华独自站在路边望着他的背影。
她的眼神冷漠,渐渐变得越来越阴森可怖,路过的一名中年男人被她吓到,连忙快走几步躲开。
华年低头掐了掐手指,指节泛白。
不提她父母还好,她本来还打算放他一命。可没想到穆哲彦竟然主动提起来“减损寿数”。要是没有他找上门,爸爸妈妈才不会英年惨死!
想清楚这一根源,华年立刻跟了上去,远远坠在穆哲彦身后。
从她家离开返回他的事务所路途不近,但这片老城区不好打车,穆哲彦一定会走到大路上,那势必经过一片半废弃的工地。
华年提前抄小道走到那里,确认了对方的位置,然后走进最近的一栋烂尾楼。
里头或坐或躺了不少人,地上堆着些瓶瓶罐罐的废品,她眼神逡巡一圈,在这些流浪汉里找到一个身材最高、看起来也最有力量的。
“大叔,给你找个活干。”
流浪汉困顿抬头,见身边蹲了个白皙漂亮的小姑娘。
只是这姑娘眼神可怕,表情更可怕。
她说:“事成的话,这300块就是你的了,全程不需要十分钟。”
流浪汉一听立刻不困了,还有这种好事?这不比捡瓶子香吗?
*
穆哲彦心里不太痛快,被莫名其妙骗出来不说,那叫华年的女人的眼神还总叫他心里毛毛的。
要不是惦记着她家难得一见的厉鬼魂魄,他才懒得纡尊降贵去那种穷地方,脏死了。
他想起在华年家里观测到的景象,《驭鬼决》里说了,阴气外放到这种程度的鬼魂,将来很有可能晋级成鬼王。
想想看,他要是有一只鬼王做阴兵,在那华夏玄界几乎可以横着走了!
穆哲彦志得意满,他抬头看了眼阴晴不定的天空,刚才还艳阳高照,这会竟然就要下雷阵雨了。
豆大的雨点开始滴滴答答落下,像是人的脚步声在接近。
穆哲彦慢条斯理从手提包里拿出折叠伞,刚想打开,忽然一块硬物从后头砸来,正中他的后脑勺,不是雨声,是真的有人在跟踪他!
“哎哟!!”
他发出声惨叫,那重物掉在地上,竟然是块红泥板砖。
穆哲彦捂着自己脑袋,摸了一手的血,他心里害怕极了:抢劫??
还来不及说什么,丢板砖的人已经冲到了近前,余光只见一道黑qq的影子猛地奔过来,飞起一脚踹向他的腹部。
穆哲彦身材瘦弱,这会地上湿滑,他一下子就被踹翻在地摔了个狗啃泥。
“哎哟喂――”
然后流浪汉的拳头就和雨点一样落了下来。
“别打了!别打了,钱,所有钱都给你!”
“别打脸!――”
暴雨落下,溅起地上的泥点子,沾湿了某个人昂贵的长衫,惨叫声不绝如缕。
大约十分钟以后,暴揍停止,一个黑漆漆的人影钻出小巷和华年碰头。
“都找你说的办了,没打死,打了个半死。”流浪汉点了点钞票,有些疑惑,“妹子,这家伙怎么地你了,打这么狠?”
华年收起皮夹,面色平静而阴郁:“他害得我家破人亡。”
流浪汉立刻换了个表情,那点疑惑也变成了义愤填膺:“下次再有业务了叫我,我喊上废楼里的兄弟一起帮你完成任务!”
华年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结束跟踪以后,她没有立刻回家,而是用手机上网查询了一个词条。
――冥婚。
之前没有这个想法,今天突如其来。
凭她一个人怎么把穆哲彦弄死,特别是他将来玄道的手段还会越来越强,防不胜防。
下定决心,等到采购完毕需要的东西,回到家时母亲见她大包小包:“这些都是什么呀?”
华年笑了笑:“香烛纸钱之类的,是刚才那位大师给我的建议,说摆在屋子里可以超度鬼魂。”
华年妈妈已经被穆哲彦洗脑了,完全没有怀疑:“哦哦,那快些摆上!你有打火机吧?我给你拿一个。”
一家人匆匆布置了物品,华年又用别的理由搪塞了一番,拒绝了晚饭独自呆在卧室里。
几乎就是在母亲关上门的不到两分钟,卧室屋顶的吊灯开始出现“呲呲――”的声响,光线一灭一亮,好像接触不良一样。
事实是,这灯是前不久刚买的。
华年表情平静地坐在自己床上,对这诡异的灯光视而不见。平时只有她自己独处的时候,卧室里才会出现各种奇怪的情况。
父母在家住了那么久,一点问题都没有,身体也没有出现不适。
这厉鬼好像是认识她的。
而且自从她有了桃木护身符再也没碰到过这样的灵异事件,只能说明,她房间里的这个孤魂野鬼格外强大,或许真的像他们说的似的……是鬼王。
不过他们还说什么‘鬼王生前就恋慕她’这样的话……华年是不信的。
她虽然长相不差,高中、大学也都成绩优异,但并没有男生穷追不舍,桃花运一般,这点自知之明还是有的,也不至于让一只鬼念念不忘。
香烛已经点燃,白烟盘旋而上,不远处是一个铜盆,里头有一些纸钱。
在华年的书桌上摆着一块木头排位,一侧写着她自己的生辰八字,另一侧是空白。
和家破人亡相比,跟一只鬼结冥婚又算的了什么?
在这诡异的气氛里,华年虽然看不见屋子里那位鬼王,但还是缓缓道:“我愿意嫁给你,和你结阴亲。”
屋子里灯光停顿了一会,然后开始剧烈闪动,像是某个生物的心跳。
“与此相对的,希望你保护我爸爸妈妈平安,不要被外人伤害,可以吗?”
“如果你也同意,请让电灯恢复正常。”
她的声音温柔而有力量,话音落下,卧室里的电灯稳得不能再稳,仿佛刚才跳闪的现象是假的似的。
华年笑了笑,这家伙好像还挺听话。
“好,那我们就说定了。”
她站起身,打开衣柜开始翻找衣服,最后落在一条红色的裙子上,这是她最新、最体面的衣服了,也很衬今晚的氛围。
在她换衣服的时候,屋子里的灯光电器一切都很正常,只是在墙角多了一团黑qq的影子,像是一个人背对着站在那里。
华年转身的时候看见了,被吓了一跳。她右手猛地抖动一下,很快又握成拳,保持稳定继续收拾。
换好衣服之后又梳了梳头,最后她打扮整齐坐在床上:红色的裙子、红色的嘴唇,像一个普普通通的新娘子,而今夜的丈夫却不是活人。
屋里灯光渐渐暗下去,只有她身上嫁衣似火。
最阴森的颜色,其实是红。
桌上的香烛已经烧掉了一小截,屋子里弥漫着浓郁的香火气味。
烛火明灭了一下,一排小字悄无声息的印在了灵位的另一侧。
――那是他的生辰八字。
华年双手僵硬的坐在床上,眼睛一眨不敢眨。
而墙角那团黑影,他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