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丧尸病毒爆发,天空就一直都是这么灰蒙蒙的了,似乎再也没有人在意碳排放达标和雾霾防治。
――似乎永远都不会晴天。
他独自走在昌平基地的8号小路上,虽然有更近的路,但他喜欢走这里。两侧的绿化还没有被幸存者翻垦种菜,草地里开着小黄花,偶尔能听见鸟儿的啼鸣。
他蹲在路边,心想今天要把口粮节省下一些,弄成碎末末洒在草丛里,这样或许那只流浪的白色小猫会来吃。
阴霾深重的天气,路对面走来几名男性异能者,他们穿着基地里分发的迷彩作战服,脚踩皮靴、意气风发。路过的普通人没有谁敢拦他们的路,大多低眉顺眼避开。
那些人一直走到他跟前,不怀好意地凑过来,笑嘻嘻围成一个圈。
“姓魏的。”
“魏xx,你认得我是谁吗?”
他摇头,那些异能者就开始哄堂大笑;
他点头,他们只会语带讥讽,推推搡搡,更变本加厉。
一个最高的男人轻蔑开口:“上头的指示,让你出明天的S级任务,听清楚了吧?”
有人惊讶:“那个搜寻幸存者的S级任务?那片已经是死城了吧,都没人敢去。”
“正是如此才需要我们的魏xx出马啊,别看他这样,他可是3级异能者呢。”话说出口,语气里或多或少带了几分酸意。
他低着头,对这些话语充耳不闻,目光始终聚集在草丛里的小黄花上。
刚才讲话的男人急了:“喂,我在跟你说话,倒是张嘴啊,你是个傻子又不是哑巴!”
“哈哈哈哈,孙强你跟个精神病计较什么。”
后来这些人又说了很久,满意之后才勾肩搭背走远,吵杂的声音也越来越小。
“就这样的家伙,他竟然还是3级异能者!要不是我拦着,基地还想给他分配一套房,太浪费了。”
“呸,姓魏的能知道什么?他有口吃的饿不死就行了。”
……
在他眼里,天好像一直都是那么阴的。
偶尔下雨,基地里的幸存者们会将塑料盆、锅和碗放在地上承接雨水,水滴砸在大小不一的盆里,叮叮咚咚的很好听。
少数几次天晴的时候,他的记忆格外清晰。
那时基地刚抵御完一波丧尸潮的攻击,因为出现一只奇行种,基地损伤惨重。不少特种兵死去,就连本领高强的异能者也有大批负伤。
基地高层让全部水系、木系的异能者给队员们处理伤势,他也是其中之一。
“你手臂上这个旧伤没有处理好,都要化脓了!平时也太不注意了吧,你是一个人住吗?”
一道清脆如黄莺的嗓音在他耳边叽叽喳喳,奇怪的是他却一点不觉得烦。
他怕吓到她,于是低垂着脑袋,但心里却期盼她能再多说一点。
那双手剪开他的衣服,毫不嫌弃地替他清洗、上药、包扎,她抚摸过的地方,一股暖流自体内涌现,轻柔地抚慰狰狞的伤处。
“好了,我的治愈异能不多,偷偷给你多用了一点,放心吧,伤口会很快恢复的。”
她将一个塑料袋塞入他怀中:“喏,你拿着。消炎药一天两次不要忘记吃,还有这些绷带、碘酒和创可贴,自己会用吧?”
她穿一件白色的T恤,就坐在张塑料小凳上,背后是长势茂盛的番茄藤,阳光从绿叶间折射过来,正好洒在她发丝间,将温暖的光线变成金色。
她就那么毫不避讳地看着他,眼眸像是刚被雨水冲刷过的翡翠。
“魏盛铭,还有哪里疼?”
那一瞬间,他喜欢上了晴天。
“――魏盛铭,快跑!!”
贝桃一脚踹飞江滨,拽着个比自己还高一个头的男人冲出天台,她一路肾上腺素狂飙,潜能开发到200,在一百多米的高楼楼顶克服恐惧,火速转移到了B座天台上。
趁着众人没反应过来,贝桃抓紧时间迅速找到一处办公室藏匿。这里靠窗的玻璃是深蓝色反向的,外面不容易发现他们,从里面却能清楚地看到外侧的情况。
江滨他们根本没猜到贝桃会来这么一脚,也没猜到她会就那么躲在眼皮子底下,叫他们给她做挡箭牌。
十分钟过的太快了。
她听到小队成员们骂骂咧咧地撞开门,然后陆续有人爬过铁梯,之后算算时间差不多了,丧尸群再一次冲了出来,没有一丝丝意外发生。
“嗬嗬”的嘶哑咆哮混着发黑腐败的四肢,是血肉四溅的狰狞场面。这回没有风墙阻挡,眼看尸群将至,江滨依然毫不犹豫选择打断铁梯。
这回不是魏盛铭摔下高楼,不知道是谁的尖叫混在嘶吼里,“砰”的一声巨响,成为最后的牺牲品。
时间正式重合,历史却被改写。
贝桃咬住下唇,她转头看向身后人,似乎想要求证什么。
魏盛铭抱膝蹲在她身边,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来,就那么呆呆看着她,无辜得像一只小兽。
他甚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近在咫尺的天台人声吵闹,是小队成员们在互相谩骂,贝桃比了一个手势:“嘘。”
他乖巧点头,眼睛在杂乱如水草的额发里亮得像星星。
过了一会,基地救援的直升机来了,机翼旋转带来巨大的轰鸣声,吸引了方圆几百米的所有丧尸。
这些活死人争先恐后朝着直升机的方向狂奔,从高处看它们宛如流动的潮水,凑近了却是密密麻麻的令人发呕。
“快快快,快点起飞啊,你他妈在等丧尸登机吗!”不知道谁愤怒大吼。
驾驶员也很焦躁:“超重了!!!”
大批丧尸奋不顾身朝鲜活血肉扑去,拼死想要抓住直升机的折梯,它们源源不断自天台楼道口涌出,你踩着我我踏着你,像一个狂飙的尸潮水龙头。
总有那么几个幸运的够到了直升机,小队里传来一阵尖叫,然后就是“砰砰砰”的疯狂扫射。
贝桃躲在窗边,亲眼目睹了这一出“丧尸跳楼”的壮观奇景。
后来直升机好不容易升空,尾翼又发生了故障,冒出阵阵黑烟,在半空像个竹蜻蜓一样旋转。
这下他们彻底成为了死亡之城中的SuperStar,吸引众多丧尸前来追星。也多亏了江滨的高调,丧尸们完全没注意到躲在眼皮子底下的贝桃二人。
等到轰鸣声渐渐远去,天台上的声响也停歇下来,贝桃悄悄打开门看了一眼,玻璃大楼内空空如也,丧尸们竟然全都被直升机引走了。
祝福他们一路顺风!
她高兴极了:“太棒了,我们快走!”
魏盛铭被她拉住手腕,浑身僵硬地往下跑,就差同手同脚。
而贝桃完全没发现他的异常,他们溜到A座楼底下,在某条垃圾堆满的小巷里找到那辆军用越野。钥匙还插在上头,这是刚才小队的人来时开的,只不过他们没命开回去。
她飞快检查了一下设备:“燃油还足够,上车,我们抓紧时间离开这里!”
魏盛铭哪里有不听从的,他爬上去坐好,还没来得及系安全带,贝桃就一脚油门踩了下去。
只闻越野车引擎发出“嗡嗡”的轰鸣声,像赛车似的一个猛子扎了出去,巨大的惯性让魏盛铭整个人后仰撞在靠背上,车内堆着的东西也乒乒乓乓砸得七零八落。
末世的城市大街本就不平坦,到处都是报废的汽车和垃圾,偶尔有几只落单的丧尸傻乎乎杵在路中央,贝桃直接视若无睹碾了过去,硬生生将军用越野开出了F1赛车的架势。
贝桃虽然只有一米五八,还是弱不禁风的软妹外貌,但其行动风格却一向是野人款,还是手撕猛犸象那种野人。
江滨不喜欢这样的女人,她也就尽力装得像淑女一些,但现在不用装了。
“坐稳了,我要全速前进了!”她朝后面大喊一声。
魏盛铭双手紧紧抓住扶手,被颠得七晕八素、面色发白。
啊,现在竟然还不是全速?
他们在成为废墟的城市中呼啸而过,有些丧尸听到动静,颤巍巍追过来,很快就被甩在后头。兴许还有躲藏在房间内的幸存者,于窗帘后悄悄看出来,打量这辆横冲直撞的越野车。
一路远离闹市区,丧尸也少许多。大概二十分钟以后,贝桃在一处破败的快捷酒店门口停下车。
“下来吧。”
她将车藏在几辆报废的面包车后头,又在上头铺上塑料布遮挡,作出无人来过的假象。
魏盛铭就一直跟在后头替她扛着背包和装备,任劳任怨一声不吭。
酒店的门牌上溅了滩发黑血迹,大门倒是还算完好,大厅里砸碎的盆栽落了一地泥。
两人搜索了一圈,干掉几只滞留在房间里的保洁员丧尸,算是把一层清扫干净。
贝桃有些累了,他们早上七点就走出基地,到现在快下午五点了也才喝了一点水,吃了半片压缩饼干而已。
她看到不远处的餐厅标志:“我们去找找看还有什么吃的。”
自助餐厅里头很安静,推开大门,扑面而来的不是饭香,而是一张腥臭大嘴,贝桃扛起枪刚要扫射,有人却行动得比她更快。
一道风刃,自头顶凌迟而过,悄无声息将那只厨师异变的丧尸劈成两半。
贝桃瞪大双眼,就看见面前的丧尸尸体软软倒下,全程没有发出一丁点声音。
她看了眼身后乖巧杵着的魏盛铭,后者和她无辜对视。
她被这男人可怕的战斗力震惊到:“这就是3级异能者的强度?淦,为什么我不是攻击系异能,太帅了!”
魏盛铭对这一番夸奖表现得很羞涩,只是抱着背包低下脑袋。
他们在自助餐厅里翻箱倒柜,距离尸潮爆发已经过了一段时间,到处都弥漫着腐烂的臭味,这里早就被搜寻过了,也没剩下多少粮食。
“米都被拿走了,只有半袋挂面还能吃,干木耳干海带还有一点,可惜冰箱里的肉菜都腐败了。”贝桃就着还剩点燃气的灶台煮面,盛了一碗推到对面男人面前。
就这样一大碗没有任何浇头的素面,仅仅是放了一点盐,这男人却吃得比什么都香甜。
贝桃抱着碗目瞪口呆地看着他,见魏盛铭风卷残云,就差把头都埋到碗里了。他两三下就将一碗面捞干见了底,最后仰头猛灌,连点面汤都不剩。
“你这家伙,是不是从来没吃饱过!”
她连忙把锅里剩的面条全都推过去,看他低头猛吃好像真的很香的模样,自己胃里的馋虫也被勾起了。
贝桃夹着筷面条不由猜测:“那你要是吃饱了,是不是比以前强好几倍?”
回答她的是魏盛铭咕咚咕咚喝汤的声音。
大自然母亲是公平的,丧尸病毒爆发后,人类中的一小部分群体分裂出了特异功能,他们被称作异能者,被国家直接管辖。
根据特性可以分为几个大类。
元素型异能者:
包括五行元素金/木/水/火/土,还有几大特殊元素:风/雷/冰。他们大多可以操纵自然界中的元素为已用,类似于小说里的魔法师。
特殊型异能者:
包括治愈异能、力量增强/速度增强、空间、隐身、强化听力/视力、念力/心灵操纵等,他们从外观上更类似某些电影里的超级英雄、超人。
当异能者越来越多以后,成为各大幸存者基地抗击丧尸的主要力量,根据力量强度分成几个等级,也享有不同的待遇。
在昌平基地里3级异能者已经是权利的巅峰,包括土系的张磊,水火双异能的江滨、风系的魏盛铭都是3级,江滨因为有两项异能,已经是默认的异能者小队队长,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而她自己的治愈只有2级而已,但听说国内其他大城市已经开始出现4级异能者,那是另一个力量维度……
天黑下来,酒店外有游荡的丧尸经过,伴随那永远不停歇的“嗬嗬”声,拖沓的脚步像是垂暮老人。
贝桃找到一间还算完整的房间,裹着毯子蜷在床上,他们没有灯,屋里仅靠外侧透进来的月光照明。
她躺了一会,屋里很安静,茶几边那个黑漆漆的影子忽然动了动,站起来往门口挪去。
贝桃一骨碌坐起来:“你去哪里?”
那影子一顿,朝她的方向偏过头来,嘶哑低沉的嗓音缓缓道:“你睡吧,我在这里……守夜。”
他说完就真的走到了门口,就着地上那块小地毯坐下,不动了。
在黑漆漆的夜里,他凌乱的长头发配上那件破风衣,像是水草、又像是怪物。
不过……声音还挺好听的。
贝桃这么想着,拥着毯子缩在大床中央,她静悄悄望着门口那团黑影,觉得很安心,眼睛渐渐、渐渐就睁不开了。
她以为自己一定会睡不着,但事实是,在满是尘埃和腐朽味道的破酒店里,她睡得很香甜。
意识朦胧的时候,她觉得这家伙不是傻,而是活在自己的世界里。
那是一个干净纯粹的世界,像雪一样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