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第九十八章

一天前。

五条悟终于坐了起来。他瘫在沙发上,懒洋洋地把伊地知拿来的文件翻了一遍。

“无聊、无聊、超级无聊。”他毫不客气地评价道,“协会连二级都找不到了吗,这种任务还要找我,不觉得浪费吗?”

最后,伊地知放在最上面的那份资料又从最底下被翻了出来。

“还是这个吧,反正优先级最高嘛。”他哼了一声,把那几张订在一起的纸递给伊地知洁高,重新露出了一个惯常的、意味不明的笑容。

“那……宇智波先生呢?”伊地知洁高犹豫了片刻,还是开口问道。

他也不想问,但是总要有个交差的说法。

“再多嘴就要打你了哦,伊地知,”五条悟语气轻快地说,“不都告诉你了,佐助做不做任务是我说了算吗?你总是这么听上层的话,我可不太高兴。”

伊地知洁高背上的汗一下就出来了。

他理智上知道五条悟并不会做什么,对方每天对他的威胁从来只停留在口头上,这么多年都没真的动过手。而且一旦出了什么问题,这位比他高了两级的学长也总会站在前面。

只是,就像食草动物天生畏惧猛兽一样,五条悟只是轻轻敲打他一下,甚至也许只是调侃一句,他就会不由自主的紧张起来。

除了因为这么多年以来,五条悟实力越来越强、和其他人的差距越来越大之外,也许还有他不想让对方失望的原因在。

但他还是太懦弱了,总是不敢真的和其他人叫板。

五条悟看着伊地知洁高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突然好像又改了主意。他掀了掀浓密雪白的睫毛,托着下巴笑了一下,“佐助当然要和我一起去,我自己一个人可是很孤单呢~”

他瞅着自己的黑发后辈,大发慈悲地放他离开,“上面问的话,把我的原话告诉他们就行。我们会一起去长野,以后的任务也会在一起做。”

“是。”伊地知洁高松了口气。总算是能交差了。

不管是五条先生,还是协会上层,哪一个都给他造成了很大的压力。

然后白发咒术师伸了个懒腰,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伊地知洁高又紧张起来,不自觉地后退了一点。

“我有这么吓人吗?”五条悟歪头问他。

“……您太高了。”伊地知洁高急中生智。

白发男人轻哼了一声,“那你就努力长长个子嘛,光知道仰头后退有什么用。”

“我已经成年很久了,”伊地知苦笑一声,推了推眼镜,“成年人很难发生变化的。”

“愿意的话打断腿也能长个哦,现在不是已经有那种手术了吗?”

“……”

您大概是想要我的命吧,五条先生。

伊地知迅速向他告辞。

五条悟任由黑发的辅助监督神色慌张地离开院子,自己站在沙发前犹豫了半天,终于下定决心穿上了高专|制服,叹着气走到门口。

“好热……”他自言自语了一句,感受了一下火辣辣的阳光,选择瞬移到训练场旁,而不是靠自己的两条腿顶着太阳慢慢移动。

训练场里暂时还没有人回来。

五条悟站在门边的阴影里,感知延伸到旁边墨绿色的枝桠深处,饶有兴致地感受着他的三个学生咒力起起伏伏,似乎已经看到了场上的情形是多么有趣。

唔……野蔷薇好像还不太习惯用咒力强化自己的身体素质,体能也不太行,惠和悠仁合作的时候居然还能撞到一起,可惜佐助肯定不会把这个场景拍下来……

【佐助】

他下意识地在心里重复了这个词。

佐助疑惑的情绪传达了过来。

五条悟一愣,然后又重复了一遍,一边感受着佐助从疑惑到沉默的反应一边自顾自地倚着门笑起来。

他们之间的束缚实在太好用了,五条悟想,可惜这样的束缚终究有一天会消失。

一想到这一点,刚才的好心情就像夏天的冰一样,瞬间融化蒸发,消失在热腾腾的空气中。

啧。

已经一周了,佐助好像完全把他的话当成了耳旁风——也不能说是完全当成耳旁风吧,至少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了。不过态度好像完全没有变化。

五条悟喜欢对方那种坚定而清澈的目光,认为这样才有挑战性,结果现在来看,这件事好像难度比他想象的还高。

也不知道是不是所有忍者都是那副样子,像个蚌壳一样,说来说去都是些不痛不痒的小事,自己重视的回忆根本提都不提,好像那是什么会引发战争的关键情报一样。

就算佐助之前难得在他面前放下了一点防备,最后也一直一言不发。

好烦。

五条悟知道这种事急不得,但是这和他的改革完全不同。一个是激情,一个是理想,激情易逝,理想却已经伴随了他十年的光阴。所以他可以年复一年耐心地培养自己的后辈,却很难想象自己会为了一个人耐心等待几年的时间。

再为他而兴奋起来吧,五条悟想,在自己还喜欢宇智波佐助的时候。

他在训练场内等了一会儿,视野里很快出现了黑发忍者穿着制服的身影。脸上明明带了点汗,却还是把拉链拉到了最上面,一副任你气温再高,我都要把自己用衣服保护起来的样子。

五条悟冲佐助招招手,在对方在他面前落下时收起手机,顺手搭了少年的肩膀,凑近了他的耳边。

三个一年级还落在后面,刚好可以趁这个时间做点准备。

“正日呢?”

白蛇从佐助的领口探出头来。

“你想干什么?”佐助抬眼问五条悟。

他的睫毛长而浓密,但并不卷翘,而只在末端有些微上扬,像年轻忍者的性格一样,大部分时间都直来直往,只有关系亲近的人才能感受到那点不够坦诚的温柔。

少年动了摩挲了一下白蛇的头顶,让体型维持在手指粗细的通灵兽吐着蛇信攀上了五条悟的手腕,把自己藏进了男人的袖口。

五条悟抵了抵佐助的发顶,偏头看到了树林里几个互相搀扶着从远处走来的学生。

钉崎野蔷薇大概是在抓着伏黑惠检查自己到底有多么狼狈——五条悟手机里大概是留下了一些她不看就想销毁的记录。

伏黑惠面无表情,显然觉得钉崎野蔷薇的绝望不值得一提。

论黑历史,五条悟手机里最多的绝对是他伏黑惠的。只是几张远远拍的照片,说不定连脸都看不清,有什么好崩溃的?

虎杖悠仁远远地冲他们用力招手,脸上带着明亮的笑容。

于是白发男人的声音也带了点笑意:“等我回去和你说。”

——

佐助坐在沙发上等着五条悟。

白发咒术师肩上随便搭了条毛巾,甩着头发从浴室走了出来,吧嗒吧嗒地走到沙发另一侧坐下。

黑发忍者往旁边蹭了一点,小心翼翼地避开了五条悟甩到地上的几滴水珠。

“之前你不是说,要找人随时准备压制宿傩吗?”五条悟喝了一大口冰水,故意又往佐助那边坐了一点,“这就算是保护措施了。”

就算现在两面宿傩只有两根手指的力量,它也是无可辩驳的特级咒灵。

咒术界的一大共识就是,只有特级才能对付特级,五条悟倒是特级,只不过他不可能抛开其他事情保护虎杖悠仁。能在学校里待了差不多一个月专心教书,已经是因为虎杖悠仁身份特殊,五条悟强行留下来的缘故了。

他的人也都各有各的安排,不能全天候跟在虎杖他们身边,而且也起不到保险的作用,反倒容易把自己搭进去。

考虑一圈,也只有佐助能让五条悟放心——不论是虎杖三人的安全,还是佐助本人的安全。

而且,佐助不受协会管辖。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的自由度比五条悟还要高得多,能做到的事也比咒术师多了不少。

“白蛇还没有成长起来,不一定能压制得住宿傩。”佐助不明显地往后仰了仰,好像这样就能让自己离五条悟还在滴水的头发更远一点一样。

五条悟手一伸就搭在了佐助背后的沙发靠背上,他随手用毛巾揉了两下头发,眯起了眼睛:“没关系,只是一道保险,如果这次没问题的话,之后应该就用不上了。”

“这次?”

五条悟突然笑了起来,他托着下巴,冲着佐助眨眨眼睛:“和我一起出差嘛,一起旅行可是培养感情的好方法哦~”

佐助冷笑了一声。

他知道五条悟想干什么了。

“我可以待在东京,”他说,“只要让协会以为我和你一起走就行了。黄泉比良坂没你想象的那么成熟。”

五条悟的蓝眼睛若有所思地落在少年的脸上:“你很喜欢虎杖吗?”

如果是之前的话,佐助绝对会把这件事当成束缚的条件。

——五条悟也做好了这样的准备。

虎杖是他的学生、宿傩的容器,牵扯到这种重要的事,只要佐助提出这个要求,他无论如何会同意的。

工具再好用,也比不上人。

佐助不会不清楚这一点。

“不讨厌,”黑发忍者表情古怪地瞥了五条悟一眼,“你是在提醒我吗?”

佐助也知道五条悟为什么突然这样问。

不过,白蛇一道根本算不上保险的保险,看在五条悟是为了学生、虎杖悠仁又比鸣人那个白痴讨喜的份上,他也无所谓让白蛇待在他们身边。

他说不定根本不需要出手,佐助想。

虽然不论是五条悟还是佐助,都心知肚明,协会动手的可能性比不动手的可能性大多了,问题只在于他们会在何时何地、以何种方式做出行动。

但佐助觉得,他应该找个更合适的机会把最后一个条件用掉,就当是还对方这段时间以来的关心……与帮助,这样才能心无旁骛地在外漂泊。

五条悟觉得有点不妙。

能不用到最后一个条件当然好。万一佐助又后悔了,他们之间就只剩下一个不断在走着倒计时的条件了。

束缚很快就会消失——不论他想怎么拖延。

五条悟把话题扯了回去:“协会没那么好糊弄,”他说,“至少你要和我一起走出火车站才行。”

黑发忍者盯着他看了一会儿。

“只有一次。”佐助说。

只有一次。

——

五条悟短暂地注视着佐助消失的地方,之前青绿的草地表面现在还覆盖着一层积雪碎冰,在枝叶间隙透过的阳光下反射着冷硬的光,丝毫没有融化的意思。

但下面压着的东西不会消失,总有一天还是会摆脱这样的严寒。

只是,他们本不需要经历这种事情。

就算理智上知道不论是惠、悠仁或是野蔷薇,早晚有一天都要成为一个大人,被迫面对并且消化这些痛苦,五条悟还是希望他们至少在高专的头两年过得开心一些。

在他的庇护下,一步一个脚印、稳稳地、慢慢地成长起来。

【……】

五条悟突然舒了口气,收回视线,不让自己去思考可能出现的其他意外——他们的计划,或者说,世上的任何计划或阴谋,总归是不会完全听人指挥的,它就像一头关在笼子里的、野性难驯的野兽,一旦被放出来,就算是再有经验的驯兽师也无法完全掌控它的行动,只要放松警惕就可能反被扑伤。

现在他们已经慢了一些,好在最让他担心的事已经过去了,五条悟转过身,朝那个诅咒师离开的方向追去。

他相信佐助不会出问题,而自己只要把那群烂橘子的问题一个个丢回他们脸上就行了。

五条悟冷笑了一下。

毕竟今天他心情确实不好,动作过激一点也很正常,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