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之后,炎柏葳回来了,飞也似的冲进房,然后是数个太医,再之后奚渊穆急匆匆赶到,一时间房中乱成一团。
唐时锦根本控制不住,这一回,是真的连胆汁都吐出来了,一直到奚渊穆来了,下了针,才终于把呕吐给止住了,昏了过去。
众人忙不迭的收拾房中,炎柏葳给她把衣服换了下来,小心翼翼的放在枕上。
他站起身来,额上全是汗,背上衣裳也全都汗湿了,咬牙吩咐下头:“别把天佑抱走!就让他站在门口看着!让他好好看看他干了什么事!!”
一堆人来来去去,收拾完了房中,又赶忙各自去换衣服,好一会儿,才总算安静了些,却仍有太医来来回回的忙碌,也不敢点香,就在房中架起药锅熬药,用药香熏着屋子。
小天佑站在门口,又惶恐又委屈,小嘴儿扁呀扁的,可是没有人理会,也没有人安慰……也就哭不出来,到了最后,全都成了害怕。
五岁的小人儿,还不能清楚的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可,真的很害怕。
炎柏葳是真匀不出心思来管儿子。
唐时锦怀孕,不管第几回,他是真的从头到尾精神紧张,严防死守。
尤其上次出了陈剑儒的事情,他连她见朝臣都是提着心的,天天听着人禀报,结果外头守的严严实实的,里头却出事儿??
他真的气的慌。
唐时锦这一昏厥,就是两个多时辰,药凉了又重熬,重熬了又凉了,接连熬了四回。
到了晚膳时辰也没人有心思吃饭,就这么等着。
连太子都听到了信儿,急匆匆过来,在外头小声叫人:“少傅?江少傅。”
江必安出来,太子道:“阿娘怎么了?”
江必安低声说了,太子转头道:“八郎,你怎么能这样!”
小天佑才五岁,被晾在这里一下午,谁也不理他。
太子这一问,他的委屈就一下子全都倾泄了出来,大声道:“我……我又不知道!我又不知道阿娘怕虫虫!”
太子生气的道:“你若不知,又怎会用这个吓阿娘!?父皇明明说了很多次,说阿娘如今怀着小娃娃,不能生气也不能碰到,我们要听话要好好照顾阿娘的!”
天佑大哭道:“我不知道,我不是故意的!”他越哭越大声,哭着大叫:“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的!”
他哇哇大哭。
江必安向房中看了一眼,当然什么也看不到。
他犹豫了一下,索性一手提了一个,快步走出一段路,估摸着里头听不到了,才把他们放下,蹲下道:“殿下……”
他个子高,与太子说话,会习惯的蹲下,他本想说殿下此事你不必管,皇上自有主张……
没想到他才刚刚蹲下,小天佑就像是终于等到了安慰他的人,迫不及待的扑进了他怀里,双手搂住了他的脖子。
江必安猝不及妨,稍稍向后一跌,等他迅速稳住身体时,天佑已经整个人偎过来,坐在了他膝上,小脸埋在他脸旁,哭的哇哇的,湿乎乎的眼泪抹了他一脸。
江必安:“……”
江大人难得的有些无措。
太子看着他,一脸的恨铁不成钢:“你!少傅!”
太子正处于对就是对,错就是错的年龄中,是真的急的不行,“少傅!你说说你!你怎么能这么轻易的原谅他!你要先跟他讲清楚道理啊!!要不然他下一回说不定还会犯错的!!”
江必安:“……”
他又不能说我并没打算安慰他,我都没打算理他,是他自己扑过来的。
他沉默了半晌,道:“那你现在跟他说说道理。”
太子想了想,然后绕到他后头,能感觉到他伸出小手,按着弟弟的头,严肃道:“八郎,阿娘如今,不比平常,你开玩笑,平时可能只是生气,但现在,就会对身体不好……”
江大人蹲的很端正,感觉着怀里充满依赖的,软乎乎的小身体,听着身后小大人儿的敦敦教导……他缓缓抬起大手,虚虚按在天佑背上,心情很是奇异。
原来小孩子是这么可爱的生物吗?就连捣蛋的小孩子,也是又烦又气,又有一些说不出的可爱。
唐时锦一直到了戌时才醒。
炎柏葳喂她把药喝了下去,唐时锦才道:“天佑呢?”
炎柏葳一言不发。
唐时锦就担心这个,她跟他道:“他并不知道后果会这么严重,他纯粹就是一时心血来潮的恶作剧……哪个小孩子不玩几个恶作剧呢?不玩恶作剧的能叫童年么?”
炎柏葳冷冷道:“太子就没玩过。”
唐时锦劝他:“像太子这么乖的孩子,能有几个?这世上哪一对父母,没有被孩子气到过……要不然民间都说,孩子是父母前世的债呢?”
炎柏葳是真的气到不行:“不是,天佑是真的太不像话了!你如今这样,我跟他说了多少回,他全当耳旁风!关键是,他挖到那个虫子,居然还晓得避开人!影卫和允望就在旁边守着,居然全都一点不知道!他避着人要了瓷罐来,还知道采了花来做掩饰,花这样多的心思,就为了害人……”
一提到虫子,唐时锦眉头都皱了起来,忍了半天还是没忍住,呕的一声,刚喝下去的药,当时就吐了一地。
所以就说,女人怀孕,真的是机体的特殊时期,平时完全不当回事儿的,这个时候,沾点儿边都受不了。
炎柏葳也发现说多了,不由得一阵懊恼。
奚渊穆急步进来,室中又是一通忙乱,连奚渊穆都忍不住骂他:“你不会说话就不要说了!!”
炎柏葳苦笑点头。
等唐时锦再喝下药,一屋子人打着岔儿,吃了两口糕点睡着了,已经过了子时。
太子和天佑都还没睡。
哭过闹过,看着大半夜的一屋子人来来去去,小天佑是真的明白了事情有多严重。
炎柏葳出来时,见太子和天佑还在,只道:“去睡吧,明天再说。”
太子急上前两步:“爹爹,阿娘怎样?”
炎柏葳只道:“刚睡着。”
他看也没看小儿子,直接又进去了。
天佑扁了扁小嘴儿,却没有再哭,乖乖的叫奶娘抱了下去。
唐时锦如今快八个月,本来就是需要注意的时候了,太医严令不许她再下床,一直到第三天,天佑才被允许进来。
小家伙一肚子委屈不安,想见了阿娘哭上一场的,但是进来一瞅唐时锦的脸色,吓的天佑愣没敢哭出来。
他直愣愣的看着她。
唐时锦招手叫他过来,摸了摸他的头:“天佑,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那么,你现在后悔了吗?”
小家伙泪汪汪的点头,唐时锦续道:“你很聪明,聪明到能瞒过很多人,但聪明不该用到这种地方,阿娘教过你很多次,你如今的年龄和阅历,还不够你独立的做决定……现在你可明白了?人在做任何事情之前,一定要考虑好后果,这个后果,是你能够预料的,能够承受的,你才能去做。”
她说的很慢,很认真:“就好比当年,你一定要去骑那个大鸟鸟,你可有想过,你的心血来潮会害死它?而这一次,你觉得只是在玩,那么天佑,你又有没有想过,阿娘会像那只大鸟鸟一样死掉,再也不会醒过来?”
天佑光着两只大眼,半晌,猛的爆哭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