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剑儒叹道:“罢了罢了,终究是我疏忽了她的身体。”
他向外道:“我愿向皇上、王爷请罪,还请通传一声。”
狱卒冷笑道:“我们戚大人自那日入宫,直到现在还没有露面,宫里还不知道是什么样子。通传……我们可没有这么大的面子!”
陈剑儒愕然。
何至于此?
可就是至于。
不用狱卒磋磨,陈家人在牢里度日如年。
陈家小儿子一向孝顺,都忍不住道:“若王爷当真有事,我们就是千古罪人了!”
陈剑儒面色发白,一声不吭。
是的,若唐时锦真的出了事,天下的百姓,能一口一口的咬死他!
除了一直追随她的商人,还有受过她新粮之益的农人,还有匠人,江湖人,一些年轻的文人……他一直觉得她结交的势力太多,这全都是她之“过”,可是事到如今,他似乎渐渐明白了,桃相所说的“不可或缺”是为何。
冬月月底,数个朝臣突然来了,将这小小牢房挤的满满当当。
陈剑儒愕然,道:“相爷,首辅大人,次辅大人……出了何事?王爷可还好?”
桃相缓缓的道:“锦儿至今未醒。”
陈剑儒猛的惊住了。
王慎行忍不住道:“陈韬,事到如今,你可后悔!”
“我不悔!”陈剑儒庄容道:“我确实疏忽了她的身体,这是我的过错。但我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是肺腑之言,绝无私心,我不悔!”
王慎行冷笑道:“真是冥顽不灵!”
陈剑儒呵笑两声:“我冥顽不灵,王大人呢?王大人所忧的是王爷,是百姓,还是忧自己失去了头顶遮风挡雨的大伞?”
王慎行都被他气乐了,冷冷的道:“你最公正无私,我等全是出于私心!你为了大庆,我等全是为了官位!全天下只你一人清白!我等全都污臭不堪!我只可怜王爷为大庆立下了不世之功,却被你害的昏迷不醒!若当真……你就等着诛九族吧!”
陈剑儒冷然不语。
桃相看着他,眼神极其复杂。
然后他一字一句的道:“你无私心,但你也无公心!锦儿说的没错,你胸中根本就没有百姓!”
陈剑儒愕然:“相爷!你怎么说出这等话来?”
王慎行道:“相爷这话至公至正!你但凡为百姓想上半分,也不会逼着天下人的财神爷退居后宫了!!”
一时吵的不可开交。
可是吵架,解决不了问题。
章无极送回了新制出的几个建盏名品,可是要怎么卖,王慎行不知道,章无极也不知道。
要卖出去容易,可是要如何“做奇做奢,长久的做,做成一种国粹”?
章应问的橡胶已经采了许多,要拿来做什么,怎么做……
同样是谁也不知道。
转年国库券到期,唐时锦说要着手做银行,到了时间刚好投入运营……银行是什么,怎么做?
他们真的不知道!不知道!
王慎行是真的恨极了陈剑儒。
戚曜灵几个人,终于艰难的凑够了七种东西。
唐二丫再傻也觉出不对了,她本就是个乡下姑娘,也没有什么主意,一急之下,抬手就去锤自己的肚子。
吓的平儿几人一拥而上,将她架住了。
唐二丫叫道:“凭什么!凭什么!这是我的!这是我的身体!她占了我的身体,还不许我要回来了……天底下哪有这种道理!当官的就能不讲理了!”
“并不是,”安宁侯不紧不慢的跟她道:“你这个身体,是明显的早夭之相,你早就死了。这个身体之所以能重焕新生,正是因为她来了,你之所以还留着一缕残魂,也是因为她来了……如今这个身体并不是你的,那神仙空间也不是你的,都是她自己的。你该早些放手才是。”
唐二丫听了个似懂非懂,却本能的觉得不妙,忍不住撒泼:“我不管!我不管!反正这就是我的!我从小到大没过过好日子,你们可怜可怜我!我就想过几天好日子怎么了!让我过上三年……不,两年就行,我就走!你们别逼我!”
安宁侯摇了摇头,不再说话。
平儿安抚她:“你先别急,若这身体是你的,老天自然知道,咱们也害不了你。”
“你骗我!你骗我!”唐二丫尖声道:“唐时磊!你滚出来!我才是你姐姐啊!你也帮着外人欺负我!”
卫时磊缓缓的从门外走进来。
他一直没有露面,她也一直没有问他,倒是与汤莲生相处的不错。
到了这会儿,又想起他来了。
卫时磊忽然就觉得挺可笑的,其实他的阿姐,一直就是一个这样的人啊!
并不聪明,也不善良,并不真的在意他的死活。他当初是真的认不出来,还是在自欺欺人?
卫时磊看着她,道:“阿姐。”
唐二丫急忙点头:“哎!磊哥儿!”
卫时磊道:“我们是亲姐弟,但是这么多年,一直都是阿姐在照顾我的……”
唐二丫的脸色变了变,卫时磊轻声道:“阿姐,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命薄的,担不住大福气……阿姐是天下的财神爷,你会做生意吗?阿姐是王爷是皇后,你又会什么?阿姐,这个位子,真的不是什么人都能做的,早些放手,好不好?”
唐二丫直勾勾的盯着他。
她道:“你也向着她!是不是!可是那个女的她害死了爹!害死了哥!”
卫时磊道:“可是他们也害死了娘,害死了你,害死了我!他们该死!”
唐二丫伸手就想去撕扯头发打滚:“你反正就是护着她!我告诉你们,你们休想……”
她忽然摇了一摇,向后就倒。
炎柏葳伸手接住,轻轻的放到了榻上。
平儿迅速将后头的熏香熄灭了。
室中一时安静,安宁侯叹道:“试试吧,要不我现在就试试吧,这样下去……可真是……”
他连连摇头。
于是下午安宁侯就在室中布阵。
本来就是勉强为之,安宁侯一次一次的调整位置,不断的用步子丈量核算。
炎柏葳等人远远站着,每个人的脸色,都差的厉害,绝望而又期望,期望而又绝望。
一片安静之中,躺在榻上的人,缓缓的张开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