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刻就有人道:“她自己都承认了!”
唐时锦淡淡的道:“我缉事厂从不以口供定罪,亦从不以随意判断定罪!查案子要的是人证物证俱全,人会说谎,但证据不会!”
有人道:“但是……”
“但是什么?”唐时锦冷冷的道:“怎么着?我亲弟弟出事,我还不如你们着急?我一个女子,也会被美色所迷惑?我想查清楚事情,就是拖延了?难道我就非得当场把人杀了,才叫正义?才叫侠义?那叫蠢!!”
那些人被她怼的哑口无言。
唐时锦随即抬抬手:“来人哪,去查!”
戚曜灵急应了一声,然后迅速带了人手过来,把人带开,分别询问,又派人实地去勘察。
唐时锦带着人,亲自询问沈可心。
沈可心整个人失魂落魄,额上一直在冒细汗,手都在一直在发抖,这是明显的,受过极大惊吓的症状。
唐时锦给她倒了一杯热茶,轻轻的拍抚着她的背,好一会儿,她才猛的回神,颤声道:“王,王爷?”
唐时锦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极其平静的道:“沈可心,事情还没到最后一步,你父亲的冤屈亦未申,不用想太多,相信我,只要你把事情说清楚,我就会帮你的。”
沈可心直勾勾的瞪着她,好像是把她的话,一个字,一个字的嚼烂了,吞下去,才缓缓的明白了她的意思。
她猛的爆哭出来,整个人歇斯底里般哭了好一阵儿,才又努力的抑了泪,喃喃的道:“我没有,我真的不知道那里有那个……”她猛的一抖:“我真的只是想为我父亲,洗清冤屈。”
唐时锦示意安儿做记录,一边仍是慢慢拍抚着她的背:“别急,慢慢说。”
沈可心的父亲沈鹤,当年官至粤州刺史,却因为得罪了当时还是阁老的陆俊光,背上了与倭寇勾结的罪名,被元盛帝下令杀了,诛了三族,她是被乳母悄悄的偷出来,用丫环顶替,才逃得一命。
此事已有十四年,她那时候才三岁,后来她的乳母把她送到了明月宫,被宫主收养。
直到不久之前,赴岛之时,宫主才把实情告诉了她,她才知道,她并不是弃婴,当年那些模糊的记忆全都是真的,她真的有过疼她爱她的父母,却冤枉死去。
所以她厚着脸皮去勾搭卫时磊,想为父亲平反。
但是明月宫,其实是一个很清高,远离世俗的地方,她也被教养的很单纯,不知道要如何才能勾搭上,只能默默的展露她所长的琴艺……直到卫时磊和许灵妙两人订亲,她彻底绝望,却不甘心放弃,所以才想求求许灵妙。
她之前从未去过那边海域,真的不知道那儿有猪婆龙。
唐时锦静静的听完,想了想,她好像还听说过沈鹤的名字,是一个挺有才华的官员。
连她都有印象,可见这人确实有才华,有本事。
沈可心的整个讲述都是顺的,神情动作,也没有问题,大概率是实情。
而戚曜灵那边,也把相关的人,包括卫时磊和许灵妙,一一单独询问过。
那一处就在施工地的下方,沈可心虽从未露过脸,却身姿如仙,这些盖房子的工匠也都是青壮小伙儿,哪个不想多瞅几眼?
所以她的行踪,真的保不住密,换一句话说,如果她去过那儿,就算是晚上去,也不可能没有人看到,那一处是关卡,晚上也是有很多人守夜的。
但就是没有人看到。
前后也就一个多时辰,唐时锦再一次把人召集起来。
戚曜灵把调查询问的结果宣布了,又道:“所以,结论是她从未去过那边,但不排除听旁人说。但是岸边也都去看了,当时沈可心砸琴救人,脚印还在,这种情急之下的力度,绝不是假的,她如果有心害人,又何必相救?若她不救,小师叔和影卫根本就救之不及,许姑娘早已经出事了。”
他顿了一下:“而且,关键是,我们问过许多人,猪婆龙的习性是逐血而来,沈可心若要引猪婆龙,起码要先放一些血,可是她身边没有这种东西,人也没去过那边,在她们前头也没有旁人去过,水边也没有发现任何放血的痕迹。既然没有人放血引猪婆龙,那只能是他们自行过来的……所以此事,只是一个意外,沈可心是无辜的。”
众人不由哑然。
沈可心猛的嚎啕出声。
听着她的哭声,不少人露出了羞惭之色。
唐时锦道:“如今真相大白,敢问诸位有何感想?尔等这么多年,自以为的侠义,有多少是这样的想当然尔,甚至欲加之罪!?敢问尔等手中,有多少冤死的人命??”
她环顾众人,缓缓的续道:“当初你们逼问我的灵儿,也一样是这般的群情汹汹,自以为正义,自以为正确!可是诸位,不论以善之名,还是以恶之名,不论是自诩侠义,还是无心之失……错就是错!冤死的人命不复还!没有人活该死在你们的判断失误之下!”
“今日我说最后一回,江湖非法外之地,诸位亦是我大庆百姓,本就当受大庆律法的约束,杀人偿命,欠债还钱,还请诸位切莫再知法犯法,否则,就别怪我缉事厂要‘按律处置’、‘法不容情’了!!”
一直到众人散去,沈可心仍旧在嚎啕大哭。
唐时锦回进屋里,戚曜灵看贺延墨呆呆的站在一旁,就过去拍了拍他肩:“怎么了?”
贺延墨喃喃的道:“她是……她是沈鹤的遗孤??”
“是的,”戚曜灵道:“十四年前的粤州刺史,沈鹤沈唳亭,怎么了,你认识?”
贺延墨张了张嘴,忽然猛的转开身,抹了一把泪:“我……我当年承过沈大人的恩……我,我却险些杀了他的遗孤……”
他少年时,曾经被沈鹤救过,那会儿他也才七八岁,还只是个毛孩子,还没学过功夫,昏倒路边,被沈鹤救了,沈鹤为人温雅,沈夫人也是十分温柔,待他极好,那会儿的沈可心,还是个小婴儿,见到他时,就甜甜的笑了起来。
那半个月的经历,他长大之后,还记忆犹新,所以后来学了功夫之后,还去杀了他以为的罪魁祸首,当时的钦差大臣,去拜祭了沈鹤。
没想到,万万没想到,他竟险些杀了恩人的遗孤!还自以为正义!
贺延墨喃喃的道:“王爷说的没错,这么多年,我自以为的侠义,有多少是想当然尔??欲加之罪??”他缓缓的抬起手,看着自己的手掌:“我的手上,有多少冤死的人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