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不渝回来见她,她没有见,许天禄小心翼翼的挨进来,唐时锦看都没看的道:“滚出去!”
许天禄麻溜儿滚了,拉着谢不渝就往外走:“完了完了,这一回师父真的生气了,没把那摊子事解决完之前,咱俩都别往这儿转悠了!赶紧的!”
两人花了三天的时间,把所有的孩子一个一个全看过,换了管事嬷嬷,卖掉了几十个孩子,战战兢兢的回来交差。
唐时锦只听了个开头就烦了。
许天禄说:“把不服管的孩子全都卖了,只留下了规规矩矩的……”
唐时锦一掌拍在了桌上,茶碗茶壶碎了一地,吓的许天禄两个人当时就跪下了。
唐时锦沉默着,一句话都没说。
因为她也不知道她想要的是什么,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生气。
其实有时候,人真的很奇怪,就例如长大之后,很多人会一直想念学校门口的,可其实真的吃到嘴里,也就那么回事儿。
遗憾,也是会过期的。
就好像,她一直在往前走,用了这么短的时间,就走到了如今的身份地位,她以为她可以轻松掌控很多人的命运,可其实,真的事到临头,她才发现,原来并不是。
她可以左右人的生死,却掌控不了任何人的命运。
有人说“根子上就是坏的”,此言诚不欺我。
虽然,可能,稍微花一点点时间,一点点心思,就能做到她想要的。
但是,在看到那一双双极为稚嫩却充满算计的眼晴那一刻,就像驴背上的最后一根稻草……她忽然就觉得没意思,很没意思。
不管是庆泉郡王,还是唐时锦,全都挺没意思的。
就这么,一下子就没了兴致。
隔了很久,唐时锦才缓缓的道:“是我自己不高兴,跟你们没关系。”她顿了一下:“这事是我想的不周到,我懒的管了,全都卖了吧,以后都别再提这件事了。”
她直接出去,打了一声呼哨,叫了海东青来,道:“我出去走走。”
她跃上了鹰背,唐九垓迅速展翼而起,戚曜灵急追了几步,唐时锦却直接一招手,唐八埏也展翼跟了上去。
她这一走,就一直没见人影,谁都不知道她去了哪儿。
唐时锦离开第十天时,炎武在街上拦下了戚曜灵,炎柏葳在马车里等着,听着戚曜灵,把事情从头到尾的又说了一遍,沉默的点了点头。
就好像当年谢怀瑾一句话说的她黯然神伤,这件事情,其实也是这样的,触到了她心里的暗伤。
只是那时候她选择了忍,而这个时候,她已经可以任性,她就不想忍了。
可是,她会在哪儿呢?
炎柏葳沉吟的转了一圈,又转了一圈。
然后他猛然想到了什么,直接道:“我知道了!我去找她。”一边就跃出马车,上了马。
戚曜灵随后出来,眉头深皱。
唐时锦离开第三天,炎武就不敢瞒了,传书给了炎柏葳。
第四天的时候,就收到了京城的消息,说元盛帝路遇刺客,炎柏葳救驾受伤。
然后,炎柏葳估计就快马加鞭的往这边赶了,算着一路换马,日夜不停,刚好能赶过来。
事实也确实如此。
内阁中全都是人精,每一句话都有无数个意思,所以炎柏葳不敢随意找人假扮,只能找由头金蝉脱壳。
只是,连他也不知道的是,就在他快马出城的时候,汪直恰好站在城门上,将他的背影看了个正着。
汪直只一眼就认了出来……
可是炎柏葳明明护驾受伤,为何却还有空儿出城?又为何要这么急着出城?
他本来以为他受伤是假的,只是在算计,可是第二天太医进府医治,他特意叫过人来问了问,太医说的清清楚楚,躺在榻上的,就是炎世子,伤当然也是真的,他还亲手给他换了药。
若是旁人,只怕就要以为是看错了。
但是汪直一向眼毒,他越想越觉得,事有蹊跷。
汪直这个人,向来就是个疯子,有一分把握,他就敢赌上身家性命。
所以他立刻就去跟元盛帝说了。
而元盛帝,是一个很容易为“救命之恩”感动的人,否则也不会如此宠信汪忠言。但他同时又是一个耳根子极软的人,一听说这个救命之恩,有可能事有蹊跷,而炎柏葳又不知道去干啥了,登时就气愤了,怀疑了。
于是他便让汪直去验明正身。
汪直带着西厂数人,猝不及防的杀到了侯府。
但炎柏葳做事极为谨慎,这个替身,并不是易容的,而是本来就长的一样。
所以汪直胸有成竹的检查了一遍,居然一点易容的痕迹也没有找到。
汪直意外极了,哪能甘心,想了想,又毫不犹豫的叫人拆了他的绷带,检查了伤口……与当初太医院所记录的也完全对上了,一点错都没有。
连太医都忍不住侧目。
心说圣上公然怀疑救命之人,已经是很不讲究了,而汪直折腾这么一出,又是为了什么?就为了叫侯爷受点儿罪?
但他也不能说什么,只能低着头又把伤口都上了药包好了。
汪直在室中转来转去。
太监大多个子高,而汪直不光高,还瘦,皮肤又极白,走来走去的,就像纸扎的人一样,透着一股子阴气。
他忽然猛的停住了脚,道:“听闻侯爷才高八斗,不如做一篇文章出来?”
假炎柏葳,真名叫炎影,冷冷的道:“汪提督是不是有点欺人太甚了?”
汪直一眨不眨的看着他:“怎么着?侯爷不敢?本官也是奉命而为,还望侯爷体谅则个!”
炎影冷冷的道:“汪提督再是奉命,该看的也都看过了,我身受重伤,让我这时候写文章,也有些过份了吧!”
汪直道:“谁不知侯爷文武双全,这些些小伤,又何足挂齿!”
他上前一步,皮笑肉不笑的:“侯爷,要不要本官扶你一把?”
两人斗了半天嘴,眼见再推托下去,汪直必会借机生事,炎影只得披衣站了起来……好在字迹他是会的,也背过数篇文章,正想随便挑一篇来写,却见汪直忽然上前一步,从旁边的小书架上抽了一本《尚书》,状似随意的翻了翻,道:“‘为山九仞,功亏一篑’不如就以此为题?侯爷,半个时辰可够了?”
一边说着,他直接往椅上一坐,双手一分,盯紧了他。
他这个做派,就一句话,你写也得写,不写也得写!
炎影心头猛的一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