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鸣巳炼制好了玉偶□□,打算瞒着白夏,悄悄派遣玉偶分.身深入冥渊寻人。
——这个时间点,他天人五衰第四劫的心魔劫即将到来,若是因为浊气的侵蚀动摇了道心,会大大增加他度过心魔劫的难度。
他若是出了什么事,天下会再次陷入动荡,按理说,他现在不应该做这种冒险的行为。
可若要他坐在天极殿等着,等别人去寻危岚,他又无法安心。
再加上陆鸣巳一向对自己的实力,还有道心极为自傲,他不觉得浊气的侵蚀能够撼动自己的道心。
——他一向知道自己要什么,且从无失败。
可惜想法是好的,却还没来得及实现就被白夏发现了。
职责所在,白夏不得不试着阻止他。
白夏走到了天极殿中央,一身轻铠的她站在高台下,仰面看着陆鸣巳:“阿巳,你真的清楚自己在做什么吗?”
他没有正面回答,眉间微微蹙起,语气里带着些不悦:“我说了,我这段时间要闭关,谁都不许进天极殿打扰我。”
白夏没被他严厉的态度吓到,不闪不避地与他对视:“打扰你?是怕别人发现你偷偷地派分.身深入冥渊么?”
陆鸣巳陷入了沉默。
白夏见他不回话,躬身行礼:“尊上,你是定鼎天下的那根镇海柱,净寰界谁都可以出事,唯独你不能出事。”
她语气恭谨,没叫他阿巳。
这表示,她说出的话,是以净寰界白统领,仙尊之下第一人的身份说出的,而不是陆鸣巳的好友、同伴。
高座之上的仙尊没有回话,搭在扶手上的右手却已经握紧。
他抬起头,语气有一丝不耐,强行压抑住了:“我只是想带回我的结契道侣……这何错之有?”
看到了他眼底的异常,白夏眼中闪过一抹担忧。
她不曾退后,执着地劝着:“阿巳,天人五衰的第四劫是心魔劫,这种时候,浊气的污染哪怕只有一点,也会对你的道心产生影响。你是仙尊,而那人……只不过是有点特殊的凡人罢了,你何必对他这样执着?”
这话若是由别人来讲,还真有几分可信度,但要是换成了白夏……
“呵。”陆鸣巳冷笑一声,“凡人?如果只是普通的凡人,又如何能在你面前跑掉?”
他没有睁开眼,唇角却拉起了讽刺的弧度:“白夏,他跳下去的时候,那个距离,你应该是可以拦住他的,为什么没做到?”
白夏欲要再劝的话语突然卡在了喉咙里,一下没了声音。
——陆鸣巳说的没错,在危岚从车上跳下去的时候,其他人都鞭长莫及,只能眼睁睁看着,可白夏的实力非同寻常,就算还对付着最后一只雷鹰,她依旧有余力出手,来得及将那人抓回来。
她也确实那么做了。
灵力化作一道透明长鞭,穿过空气,卷向了那道单薄的身影,勾住了他纤细的腰肢,只要手腕微微用力,她就可以将那人轻松地拽回来,严加看管地送到净寰界,让他再没有逃离的可能。
……她本应该这么做的。
可在她将要动手的那一刻,视线突然与少年对上了。
她心底莫名浮现出一种巨大的悲怆,让她想起了少年看到她时,由喜悦变得黯然的那个眼神……
将要用力的手,却是无论如何发不出力量了。
于是白夏松了手,那道灵力长鞭变成了一层保护附在了危岚身上,让他即使从几百米的高空跌下去,也不会受伤。
白夏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做,可看到少年脸上的笑容,她心底却浮现出一种难言的舒畅,就好像曾经的某些遗憾终于得到了弥补。
像是被什么东西蛊惑了似的。
“我也不知道……”白夏眼带迷茫,失神地低喃。
殿堂里,高座之上与高座之下,二人相顾无言。
白夏看着陆鸣巳,总觉得他好像知道些什么,却不愿意告诉她。
她沉默了一会儿,还是开口道:“无论他是什么人,冥渊的危险都是真实存在的,你不应该冒险。天下刚刚太平没多久,这个时候若是你出了什么问题,那之前的一切努力都会白费……”
陆鸣巳握住扶手的右手继续收紧,用力到手背上青筋浮现。
他心底有怒气的岩浆奔涌,可理智却制止了他。
他知道,白夏说的,都是对的。
他是陆鸣巳,是明辉仙君,是净寰界的首领,也是这世间唯一的仙尊。
只有在绝对的实力压制下,一向争夺不休的修真界,才有如今这样的安定,让无论是凡人还是散修,都能活得像个人。
他想要抛弃一切去追寻那道身影,可明辉仙君的责任却像一道道牢牢的枷锁把他捆缚在这里,在王座之上,让他有诸多的顾忌,不能随心所欲。
陆鸣巳心绪久久难平,片刻后,高台之上那道身影终是轻叹了一口气,给了白夏一个承诺:“我知道。我保证……我会保护好自己,不会让私人的事情,影响到天下太平。”
白夏断然道:“所以你还是要去。”
陆鸣巳抬头看他,觉得她这个问题十分可笑:“白统领,危岚是我的夫人……哪有夫人跑回娘家,夫君不去找的?”
白夏瞳孔微微放大,有一瞬的不敢置信。
危岚冒着生命危险从九天之上一跃而下,陆鸣巳竟然觉得他是在闹脾气,是在赌气“回娘家”?
太离谱了。
白夏突然能够理解,为什么危岚要从那座花轿上跳下去了。
陆鸣巳的这个脑回路简直恐怖如斯。
她张了张嘴,有心想要替危岚说两句话,可转念又想到了阿巳在这件事上面的执着,又把话语吞了回去。
既然陆鸣巳不愿意面对现实,那就让危岚亲自让他清醒吧。
可怜的危岚……
不,还是先可怜一下自己吧,上司跑路去追妻,大概率要把所有的事压到自己头上……白夏在心底嚎了一声,不得不面对残酷的现实。
*
危岚本来以为,知道了方向后,他会轻松地带着雪霁找到冥渊里唯一的那座城池,唯一需要担心的,只是那些可能对他们心怀恶意的人。
他带着雪霁一路沿着有光的方向行走,走着走着,才发现,他之前的担忧……可能太早了。
他们迷路了。
……危岚看哪个方向都像是更明亮的地方。
更麻烦的是,冥渊除了那些心怀不轨的人,还有其他的麻烦。
危岚解决掉了一只藏身暗处打算袭击他和雪霁的野狼,有些痛苦的发现,自己刚换上没多久的这套干净衣服……又脏了。
上面溅上了野兽死前挣扎时喷出的血液,黏腻的感觉顺着脖子往下滑,还伴随着一股腥臭的味道,让危岚连呼吸都变得有些困难。
他一边屏住呼吸擦着脖子上的鲜血,一边在心底自嘲:
真是被养在笼子里久了,都变得和金丝雀一样娇贵了。
——他没嫁给陆鸣巳之前,天天骑着灵鹿在林子里乱跑,也没少狩猎侵入巫族领地的野兽,何曾像现在这般娇贵,连一点血污都经受不得?
危岚偶尔会觉得,陆鸣巳真的把他养得很好。
可那样的生活并不是他想要的,他宁愿选择与这样的脏污为伴。
现在无法忍受的,总会慢慢习惯的。
危岚将捆住野兽的藤蔓收了回来,让它变回一束枝蔓交错的手环套在手腕上。
——这是他之前绑在发间的绳结之一,本质是经过特殊炼制的建木灵枝,他可以自由掌控,无论是用来防身还是攻击,都极为方便。
就在这时,旁边的黑暗中突然传来了清脆的鼓掌声。
“哥哥,好厉害!”雪霁拿开了盖住灯罩的衣服,让更加聚集集中的明黄色光芒在晦暗中亮起,照亮了他满是崇拜的紫色的眼眸。
他提着灯笼走到了危岚身边,经过那只野狼的尸体时,鼻尖微皱,愤愤地在尸体上踹了两脚,“坏东西!”
真是个小孩子……
危岚心底无声地叹了一声,好笑又无奈地看着刚刚还怕得瑟瑟发抖的雪霁,对着尸体威风了起来。
发泄完了刚刚被袭击的恐惧,雪霁提着灯走到了危岚身边,又一次仰慕地说道:“哥哥,厉害!”
他对语言的掌握不是很好,翻来覆去的都是几个字的短字。
危岚略有敷衍地应了一声,让他把灯光拿得更近了一些,正在跟溅到身上、衣服上、头发上的那些血肉作斗争。
然而,他在这方面实在没什么天赋,收拾了半天,没把自己收拾干净,反倒把野狼的鲜血蹭得到处都是,还好旁边就有一条小溪,水质看着还算清澈,能洗一把。
雪霁虽然心智宛若幼童,却对他的情绪十分敏感,注意到他视线的落点后,主动指了指那条河:“去洗,哥哥。”
他无辜地眨眼,做了个捏鼻子的动作:“会臭。”
危岚有些好笑,抬手在他鼻尖上捏了一把。
之前穿了那么久的脏衣服,吃野地里采的蘑菇,也没见他嫌弃,这才跟他生活了短短几天,就知道干净了。
不过,这本就是他想做的事,只是怕总这样,会耽误时间。
既然雪霁都这么说了,那还是去洗一洗吧……
危岚微微眯了下眼睛,步伐极快地靠近了那条小溪。
走到水边,他将罩在身上的外袍脱了下来,只穿着一条长裤跪坐下来,用手撩起溪水擦洗着身上的血迹。
雪霁什么都没说,一直安静地提着灯笼给他照亮,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每一个动作,眼眸里带着自己都没意识到的痴迷。
灯光下,危岚白皙的肌肤透着一种莹润的细腻,让人非常想上手摸一把,或者帮帮他。
危岚正好清洗完了身前,顺着脖子流到后背上的那块血迹却不是很好清洗,他曲起手来够了半天,始终觉得背心中央有一块皮肤依旧保持着那种黏腻的感觉。
“哥,我帮你。”
雪霁主动把灯笼放在了地上,绕到了身后,动作十分自然的拢起危岚的长发,手上沾了一点水,动手擦拭起来。
微凉的指尖穿过发梢,拂过发尾,落在皮肤上,让危岚下意识瑟缩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