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7章 豁出去

和王氏好一番纷说才将人劝好。

面对这种整日围着内宅打转的女人,宝玉总有无奈之感,常常忍不住喟叹。

她们毕生的意义似乎就是嫁人生子,并将婆家的管家权拿到手。

若丈夫出息、儿子能耐、女婿风光,一生便达到了巅峰。

若说是被社会文化制度驯化的产物吧,她们总有各种男人意想不到的手段去对抗这个社会并利用各种规则漏洞达到目的。

若说有自我意识吧,却又谨遵各种礼教规则,将自己一层层束缚起来,思想观念僵化。

对于王氏来说,当前有两大愿望,一是宫里的女儿元春生下皇子,二是唯一的儿子宝玉能够在胞姐的帮助下继承荣国府,获封荣国侯。

她并未奢望能承袭荣国公,能同皇后娘娘的兄长一般得一侯位便已经满足。

期望是好的,却不想想承恩侯从来只有一代,不像荣国公,为世袭罔替,皇帝哪里会轻易赏赐。人家恨不能将所有爵位收回去,因为觉得你不配。

搞定王夫人比搞定贾母累很多,但总算是达到了目的。

出了王夫人的院子,宝玉只觉口中苦涩。以他的性情,本就不喜处理这些,偏偏不得不处理,不能不处理,因为谁也指望不上,个个都是都拖后腿的货。

有些明白为何原主会选择出家。很明显,出家轻松啊,不用承担责任,拍拍屁股走人,什么都不用管。不用管嫁给他的宝钗,不用管把他当做主心骨的妇孺兄弟,不用管沦为官妓的青梅竹马,不用管沦为罪人的长辈,更不用管明日的柴米油盐从哪来。

历来没责任心自私的都活的更好。

荣国府是沉重的负担,这负担却又不能丢掉。穿越几回的宝玉还能不知道世间有灵魂?而有灵魂,因果必然也存在,他不能也不敢随便对待。

这沉重的负担让心情时常沉重。

好在,这负担这责任也不是没有限期,隐隐约约的,他感到红楼结束的年份该是约束松开之时。

彼时天高地阔,何处不得去,何事不能做。

一想到充满未知与可能性的未来,心情终于好了些。

回到绮霰斋,院里的小丫头们刚想行礼打招呼,便被宝玉给制止了:“下去吧。”

小丫头们忙悄悄散开,各忙各的去了。

他一个主子从起床到现在都忙的脚不沾地,更何况下面的仆人。

聪明的一如既往认真当差,不聪明的还在因月银迟发心怀怨气,而一旦有了怨气,手脚自然不利索,做事只求马马虎虎过关。

也不想想,月钱迟发意味着什么。一个偌大的国公府,连下人的月银都发不了,说明败落了,没钱了,随之而来的必然是大规模的放人。

不是每个下人都抱着不愿为奴为婢、独立自主的想法。大树底下好乘凉,宰相门前七品官,这些话到了文明程度更高的现代都适用,更何况眼下这个年月。

各家权贵府上的管家管事霸占良田、谋财害命、欺压良善难道都是状纸上写着玩的?几百年后,一个云南白药的秘方搞得创始人家破人亡,最终不得不上缴政府,眼下难道比得上后世?

文明的层次是由利益大小决定的,不是正义与否决定的。人类社会永远是弱肉强食的达尔文主义。

故而,成了自由人、良民,还真未必比在府里当差好过。

这个时候,光抱怨没用,得更加认真地干活。就跟公司打工一样,老板眼见因疫情要裁员,你还因为工资降了态度不端正,难道是想被裁回家啃老?

想到这里,宝玉哑然失笑,摸了摸鼻子,觉得自己还真是想的太多,都什么跟什么。

越来越怀念现代生活,有三妻四妾、各种纯天然绿色美食也挽救不了一颗想喝肥宅水吃垃圾食品宅在空调房里打游戏的心。

古代,啧!

胡思乱想并未影响脚步,宝玉很快来到正房外。透过玻璃花窗,能看见几个贴身大丫鬟正挤在炕上,也不知聊些什么,一个个笑的前仰后合。

似乎,在自己附身后,她们从没有如此自在过。

轻轻摇头,宝玉没有进去,而是转身去了西边的花园。

因这院子建的时候是当做读书的书斋,面积并不大,而花园更小,只一座假山、一间亭子还算拿得出手。

此时,亭边一丛山茶花正开的艳丽,是这个萧索的初冬里不多的暖色。

背着手慢慢踱入亭子里,刚想坐下,却发现里面尽是落叶尘土,石桌石凳早已不辨本色。下人的怠工可见一斑。

轻叹了口气,宝玉随意挥起一掌,掌风卷起灰尘落叶,飞落到叶片发黄的一丛翠竹下。是的,到了初冬,南方四季常绿的竹子也有了凋零的趋势。

静静坐在石凳上,风凉飕飕的,一般人都顶不住。

“宝二爷,润王世子请您去贵宾楼一聚。”茗烟急匆匆的跑来。

宝玉并没回答,而是问:“下人的冬衣发下去了吗?”

茗烟一愣:“和账上说过了,银子也送过去了。”那就是没发。

“帐上说冬衣几日送来?”宝玉扯着竹梢慢条斯理地问。

茗烟暗暗腹诽,润王世子那样的贵人您不理,非揪着下人的冬衣做什么。不过腹诽归腹诽,口中却认真答道:“府里四季衣裳往年都是霓裳阁来做,但秋季的银钱一直没结算,这冬衣便迟迟没送来。银子送去后,想来最快也要三五天吧。”

宝玉气道:“感情府里都到了这个地步。不如将下人全放出去,自己动手好了。”

茗烟默默无语,他的银钱从来不少,跟对了主子。

“府上这些事怎么没人报给我?”

见宝玉生气,茗烟忙解释道:“是太太说二爷是做大事的不然您知道,还说府上有她,有老太太,有赦大老爷政二老爷琏二爷珠大奶奶,怎么也轮不到您管。”

我去你的。

宝玉气的要死,自家老娘管家就管成这样?凤姐管家的时候哪怕将月银拿出去放印子钱,也没搞成这样吧?王夫人要不是这皮囊的亲娘,他真是懒得管她死活。

黑着脸,他道:“去学里将爷那帮小弟调来,晚上爷要查账,瞧瞧都有哪些外债要还。这眼见到年底了,欠一屁股债丢不丢人?”

茗烟不敢回话。丢不丢人?那肯定是丢入的。但谁让管家的是二太太,哪个敢多嘴?倒不是说怕宝玉,而是怕宫里的那位,谁让太太有个当贵妃的女儿。怕的是打老鼠碰坏玉瓶,二太太坏了名声,那宫里贵妃的名声能不受影响?

正因为考虑到这些,那些管事并不敢催二太太把府外的账目早早清了。偏二太太也不是个有能为的,人家不来催账,她还觉得是对方看在娘娘的面子上给好处,欣然笑纳了。这一来二去的,可不造成了重重误会。

“是,二爷。”茗烟忙答应下来,略一迟疑又道,“世子那里?”

宝玉起身道:“爷现在去见他,你先把人手准备好。酉时在绮霰斋书房集合。”

“是,二爷。”

“不可走漏了消息。否则……”

“否则二爷拿我是问。”

“你说的。”宝玉指指茗烟。

茗烟嘿嘿一笑:“绝对不耽误二爷的大事。”

点点头,宝玉径直出了绮霰斋,从马厩里牵了红枣,出了大门。

“二爷出门啊。”门房忙走出来,热情的打招呼。

宝玉摆摆手:“不用行礼了,去去就回。有人来找,就说爷傍晚即回。”

门房忙应了。

宝玉飞身上马,扯了扯缰绳,双腿一夹马腹,红枣撒开蹄子,顺着宁荣街,往贵宾楼奔去。

不知哪里飘来一块乌云,先是遮住了日头,紧接着膨胀起来,没过一刻钟,竟然像面团发酵一样,变成一块无边无际的阴云遮住了瓦蓝的天空,天地间一片昏沉,像是傍晚提前到来。

本没有风,但骑马飞驰间带起的空气流动形成了风。

端坐马上,宝玉竟然找到了骑哈雷的刺激。这刺激带来的爽感让心情也变得大为轻松。

贵宾楼包间里,润王世子李晟已经等候多时。

见宝玉一屁股坐下,自顾自的倒了杯热茶喝起来,他不由乐道:“怎么,我的茶比你家的还好?”

宝玉连饮三杯这才满足的放下杯子,苦笑道:“和老娘说了不少话。一听您这位爷找,没顾得上喝茶便赶紧过来了。”

被如此看重,李晟果然高兴:“哈哈,大半月没见,找你聊一聊。”

宝玉手一顿,惊讶地看着他:“怎么,京城又有热闹了?”没错,很多外人不知道或者看不明白的事,其前因后果都是这厮告诉他的。

操纵舆论可不是现代文明的产物,老祖宗厉害着呢,先秦时代就用了。尧舜禹出生便有异象,就是其中一种。也因此,天子脚下的京城,因各种目的操纵舆论的官员从来不少。毕竟,大家都是文化人,史书读的透彻。

李晟白他一眼,抿口茶,轻哼一声:“还不都是因为你。”

“因为我?”宝玉不动声色,“说来听听。”

“装,你就装吧。”李晟撇嘴。

宝玉一脸不明所以:“你倒是说出来听听啊。我哪里装,谁敢在您这位宗正世子跟前装?”

李晟一拍巴掌:“宝二爷,你这样就不好了,跟我也这么见外。”

宝玉见他瞪眼,比杨宝儿还专业,不由笑了,摸摸鼻子:“不会是说金陵拐子团伙的事儿吧?小爷的确插了一手。”

“插了一手?”李晟指指他,“不是你推波助澜,能搞得这么大?宗室恨你的可不少,你让宗室丢了大人。”

宝玉不以为然:“是我让他们干断子绝孙的事儿了?身为宗室,本就比大多老百姓有特权,还非得做上不了台面的事。就不信你爹看的过眼,他可是宗正。”宗正是皇族的族长啊,族人丢人,族长能有面儿?

果然,李晟叹气道:“整个宗室数千人,我爹也管不过来啊。”

宗室成员身份特殊,不能太出息,太出息会让皇帝不爽,只能将大半精力用在生孩子上。这一代代下来,父生子、子生孙、孙又生子,人口能少了么。

“嘿。”宝玉调侃道,“其实是好事。将这些违法乱纪的家伙从宗室清除出去,你爹的担子就轻了。”

李晟先是翻了个白眼,随后又感慨道:“你小子胆子可真大,这样的事都敢参合。你不光参合还敢推波助澜,不服不行。”我都不敢啊。

宝玉摊手:“碰巧了,真不是故意的。不管是不是宗室,这样的事碰上了我都不会躲,太尼玛不是人了,一群生儿子没屁眼的杂碎人渣垃圾。”

一口一个“不是人”一口一个“杂碎”,真是当着和尚骂秃驴,把李晟搞得怪不自在的。说一千道一万,幕后黑手都是他老李家的,是宗室,大家是同一个祖宗。

尽管不自在,也没有不快,毕竟他心里也觉得那些人罪有应得。

宝玉见李晟并无过激反应,心里高兴。和李晟交好,并非完全因其身份,性格人品才是关键。三观相合才能做长久的朋友,否则,一旦没有利益捆绑,只会渐行渐远。

但和人交往也是要成本的,时间精力情感,这些投入一个不能少。朋友若是走散,定是桩亏损的买卖。这样的事他并不想干。

李晟也不想老被数落,好笑地看着宝玉,仿佛听不出他的试探:“这次忠顺王叔、甄家被弄的狼狈不堪,你还是想想怎么和他们交代吧。”一个合作伙伴一个老亲。

“要不是涉及这两尊大神,我等也不会将事情搞大。”

话说的有些无奈,脸上表情却没有一点迫不得已,宝玉幽幽道:“谁能想到世家大族、皇子之尊竟然牵涉到拐卖人口大案之中呢?这分明是挖大顺墙角,耸人听闻啊。”

“败类,那些混蛋的确是人渣,简直丢尽了宗室的脸,皇家的脸!”李晟脸上尴尬一闪,低声怒斥道,“我爹说了,但凡涉案人员,只要是宗室,全都会被清除出去,以后有他们的苦头吃。”

“只要世子不会因此同我绝交甚至恼羞成怒收拾我,我这心里就没什么好怕的。”宝玉惺惺作态。

“哼。我是那等心胸狭窄之人?宗室可不全是那般败类,还有……”

“还有你这样的英才,大顺的未来就在您这样的皇家精英身上。”宝玉语气调侃,心中的大石也跟着落地。只要宗室不事后报复就好。他不怕,荣宁二府未必不怕。

“别说,接到世子的邀请,我这心里怪忐忑的,唯恐见了面,被世子迁怒,搞得友谊的小船说翻就翻。”

李晟抖着手指他:“你,你这张破嘴哟。”

在红楼惩恶扬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