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5章 意料之外

歌妓的经历并未让宝玉以外的任何人有所触动,推杯换盏,嘻哈笑闹,一如既往地欢快。

暗暗摇头,经常造访这秦淮河畔的,估计听多了,早就习以为常,甚少会联想到自身。而受到警醒的,估计是那些初次来,或者来了几次就不再来的。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已至亥时。

宝玉结了账,留下意犹未尽的族人,带着茗烟告辞离开。

此时秦淮河畔越发热闹。

到处是辚辚而行的车马,三五成群斯文儒雅的文人,带着一二随从富贵精明的商人,路边更有卖小吃、木雕竹雕等手工制品的商贩。

这一条街是没有宵禁的。

夜色中灯火通明的河畔,整条街道人声鼎沸,热闹喧嚣,让人怀疑身处正月十五的元宵佳节、八月十五的中秋之夜。

放眼望去,各种造型各异的明角灯将宽敞的街道两侧照得通明,人来人往仿佛过节一般充满喜庆。

这一幕让宝玉感觉有些别扭。

问了才知,所有妓馆都要负责自家到河畔这块区域的照明与卫生,每月都要上缴照明费、卫生费。

不止有照明费、卫生费,还有保护费、消防费等足足十几种,去掉上缴教坊司的大头,收入是剩不下多少的。

各家老鸨看似风光,其实并没什么积蓄,便是当红妓子亦然。

嫖客挥金如土的银子多进了教坊司。

教坊司归礼部管理,每年上缴国库的银两数目惊人,虽比不上盐税,但也是大头。之所以没大肆宣扬,是面上不好看,有悖孔孟之道。

这一点也很有意思,妓馆归“礼”部管理,是让这些开口孔孟闭口圣人的文人一边狎妓一边教化妓女么?

后世霓虹国用本国女子从东南亚东北亚赚取的皮肉钱搞工业,一连绵延数十年,为侵华积蓄了雄厚力量,并最终付诸实行,搞得国土人口数倍于其的旧中国被揍十几年,可以想象这一行的暴利。

作为人类最古老的两大职业之一,但凡繁华之地,就少不了妓女。

好在大顺皇帝是要面子的,大顺臣子也是要面子的,礼仪之邦哪能皮肉钱挂帅?礼部更不好意思说我们上缴国库的皮肉钱不比某些部门少。如此,教坊司的收入便被众人齐齐遗忘了。

历数负责这一部门的官员,莫不是皇帝亲信或太监,可见皇帝比谁都明白这里的收入不容有失且上不得台面。

任职这一部门的文人也不好意思到处宣扬自己是这一部门的主管,虽说隐形福利多多,但不能拿出来说。

这一部门的官员都是孤臣,朝堂上没有友人,因为没人能接受某一日倒霉,妻女沦为其所管之人。

灯多人多,一路走走停停。赏灯之余,吃小吃,买精巧可爱的小玩意儿,宝玉不亦乐乎,比在妓馆自在多了,仿佛回到现代在仿古街旅游的时候。

没过多久,茗烟就抱着一堆东西,哭笑不得的跟在后面,难得看到二爷孩子气的一面。

笑吟吟看着来往的行人,主仆二人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话。

“二爷,这个不求人您买来做什么?”

“傻。还用问?给老太太、太太用的。”

“老太太、太太身边都跟着好几个丫鬟服侍,就是抓痒也用不到这玩意儿吧?就算不让丫鬟服侍,不还有各种如意么?你这不求人也太简陋了,配不上她们的身份。”

“那就回去赏给晴雯她们。”

“二爷您也太吝啬了。晴雯是您的通房,怎么也该买根玉簪、头花什么的。就用几个钱的不求人打发人?”

“茗烟,你话有些多。”

“嘿,二爷,奴才是为您着想。您的身份不一般啊。”

半路上,竟然遇到薛蟠这个小弟,旁边跟着一帮年纪相仿的薛家族兄弟,或许还有叔侄。

“表弟,你不像话啊。来秦淮河怎么不叫我?你知道我在京城八大胡同没一处不熟么?”薛蟠先是一脸怨气,提到京城的风光时,又兴奋起来。

宝玉沉默。这厮话说出来是给他听的,还是给一帮族人听的,不好说。

抱大腿就要有抱大腿的自觉,薛蟠大大咧咧的冲一干同伴介绍道:“这位便是我亲亲表弟,荣国府的宝二爷,贵妃娘娘的胞弟。”

宝玉瞟他一眼,还“亲亲”表弟,拳头有些痒怎么办?

薛家子弟衣着都挺光鲜,显然是家中条件好的,有见过宝玉的,更多的是没见过但一定听说过他的。

有一面之缘的,忙上前行礼:“宝二爷,在下薛虹,两年前在京城翰墨斋见过一面。”

宝玉仔细一看,从江南书商的脸中将这人扒拉了出来,笑着上前回礼道:“原来是虹大爷,近来可好?”这人很有魄力,将他第一本书运到江南贩卖,更是在后几本面市后,提出在金陵印刷,辐射两广的做法,是金陵以南整个南方地区的总代理,帮宝玉挣了不少版费。

薛虹一脸惊喜:“宝二爷还记得在下。”

宝玉哈哈一笑:“自然记得。有魄力有能力的年轻人在京城也不多。”

被这么直白的夸赞,薛虹更是大喜,刚要多说几句,增进一下感情,顺便给族弟们一个交游广阔,备受推崇的高大形象,却看到宝玉移开了视线,面色严肃的看向一侧。

他忙扭头望过去,见是一个身穿青布衣衫、相貌普通的中年男子正快步走过去。

这人不管衣着还是面貌全都平平无奇,丝毫引不起薛虹的注意,但偏偏又因宝玉的动作让他不得不关注。

难道是?看到对方怀里抱着的仿佛熟睡的孩童,薛虹脑中灵光一闪:“站住!”

一声大喝,他立刻冲了过去,拦住抱孩子的中年男人。

“这位少爷,您,您想干什么?”被挡住去路,中年男子额头冷汗直冒,强作镇定道。

宝玉看一眼茗烟,意味深长道:“茗烟,是检验你武功的时候了。”

茗烟一向吃不了苦,但被宝玉压着练功,多多少少比普通人强几分,只是还从没出过手。

茗烟摩拳擦掌,啐了一口:“二爷,看小的给你长脸。”说着,将怀里的东西随手丢给一个薛氏子弟,快步走了过去。

另一边,中年男人见被拦住,心里大急,虽说对方并不如何高大健壮,但从衣着打扮来看并不像普通人,更何况此人还不是孤身一个,同伴足有八九人,一旦被围上,动静太大,非惹出一堆麻烦不可。

“虹大哥,你这是?”薛蟠见此,挠挠头,一脸迷惘,只一双眼睛忍不住露出好奇的神色,不明白薛虹怎么就突然拦住了一个普通的中年汉子。

总不会因为对方抱着孩子吧?虽说抱孙不抱子是习俗,但也有不少宠爱儿子的慈父不理会这一套,比如他过世的亲爹薛大老爷。至今还想得起四岁时的元宵节,他坐在亲爹脖子上,第一次赏花灯的经历。唉哟,那时的灯真多真亮呀,人真多真挤呀。

站在人群里,这厮竟然发起呆来。

“怀里的孩子是你的吗?”薛虹没搭理薛蟠,而是双目如电,射向中年男人。

中年男人心里“咯噔”一下,面上却不动声色:“这位,这位爷说的什么话。这娃儿不是我的,是你的啊。”止不住地暗暗咒骂薛虹多管闲事多吃P。

这时,茗烟也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走了过来,叉腰堵住中年汉子的退路。

中年汉子脸色一变,抱紧怀里的孩子,色厉内荏:“你们想干什么?强抢良民是要杀头的。”

薛虹冷笑一声:“这么热闹的环境,孩子怎么就睡着了,且睡的这么死?”

“逛累了。”中年男子见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眼珠一转,“孩子吃饱就困,没办法。一看您这位爷就没带过孩子。”似乎为了增加说服力,这人看向怀里的孩子,脸上露出带着满满父爱的慈祥笑容。

“去尼玛的,混账东西敢骗人!”茗烟突然暴起发难,一个箭步上前,抬手狠狠甩了中年男子一个大耳刮子,劈手夺过他怀里熟睡的孩子,递给宝玉抱住。

宝玉哭笑不得的接过孩子,伸手握住小小手臂,轻轻一搭脉,眉头微皱,随后便从荷包里取出一粒碧绿色的药丸,放入孩童嘴里。

他这边神情淡定的照顾孩童,围观的都已经看傻了。

薛氏小弟们满脸震惊的看着眼前一幕,嘴张的能塞下一个鸡蛋。

宝二爷这么牛掰么?小厮敢直接抢人!这得多大的面子?

不止他们震惊,就连看热闹的也愣住了,这是哪家的少爷,敢这么猖狂?这里可是十里秦淮,金陵大大小小的官儿不知藏在哪一家妓馆里寻欢作乐,一般没人敢摸老虎屁股,挑衅官老爷。

中年人被打懵了,脚下踉跄一下,差点摔倒在地,脸颊火辣辣的像是涂了层辣椒,头嗡嗡作响,眼前金花直冒……

尼玛!

“你,你,你!”

羞愧惊怒,这些情绪轮番涌上心头,回过神来的中年男人眼底快速闪过一丝狠厉恶毒,右手下意识去摸腰部。

茗烟正享受武功大成、天下第二的成就感,根本没留意对方的动作。

宝玉暗叹一声,传音道:“小心刀!”

嘶!

一道雪亮的刀刃划破空间,刺向茗烟腹部。

茗烟又惊又怒,飞起一脚,直中对方心口:“C尼玛,丫的还敢动刀子!”

中年男子对付普通人或许还有胜数,但显然茗烟已经不属此范围。被踹中后,这丫连哼都没来得及哼出一声便昏死过去,仰躺在地。

茗烟还不放心,一个箭步上前,一脚踩着对方胸口,一手夺下对方手里的牛耳尖刀。

这一幕发生的速度过快,看热闹的只来得及发生一声惊呼,整场戏便结束了,很有些意犹未尽。

薛蟠看到闪着寒光的牛耳尖刀,心中惊惧,结结巴巴道:“这,这是怎么回事?”

薛虹皱着眉头,他也没想到对方竟然还敢随身携带利器。麻烦了,对方显然不是一般拐子,身后定然有个组织。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咱们尽快返回府里,接下来怕是有大麻烦。”宝玉施施然道,嘴里说着有麻烦,脸上却没表现出一点怕麻烦的样子。

薛虹薛蟠顿时神情一轻,只要这位“二爷”能解决,就不怕。

“愣着做什么,抬起人咱们赶紧回去。”薛蟠指使随从。

随从连忙上前,将昏迷的中年男人抬起,挤出人群,往薛府方向走去。

“虹大哥,究竟怎么回事?”到了此刻,还有年纪不大见识不多的薛氏子弟没看出端倪。

“怎么就抢人家的孩子,还把人打昏了?这,这也太,太无法无天了。”

“你傻啊,没看见对方有刀。随身携带凶器的能是什么好人?”

“那人一定是拐子!”有人斩钉截铁道。

“拐子不都是老妈子打扮的么?小时候我娘经常让我小心那样的老女人。”

五花八门的议论着,有人抓住了重点,有人还仍然懵逼。

宝玉抱着孩童,没有一点不自在,更不怕人看,就那么优雅从容的走在人群里。

不管往来的人如何拥挤,他走在其中,仿佛一条水流中的游鱼,没人能沾到他的一片衣角。

“的确是拐子。”宝玉淡淡的声音响在薛氏子弟耳边,“这孩子被喂了迷药。剂量有些大,便是成人也难以抵抗。”

众人心中一凛,这是说若是自己遇上,也逃不掉?嘶,好可怕。

一下全都没了花天酒地的兴致,就这么跟着宝玉,抬着拐子浩浩荡荡返回了薛府。

之所以回薛府,是因为有薛蟠薛虬,大把可用之人。若是回去贾府,就只有一个茗烟,不太顺手。

有不明白的薛氏子弟问:“为何不去衙门报案?”

薛虹沉默片刻后道:“拐子敢在秦淮河畔拐人,你们就不大胆猜测一番?”

猜测啥?金陵衙门恐怕不干净。

“那,宝二爷是要查案?”有看过宝玉话本的心中隐隐激动,这可比吃喝玩乐有意思多了,萧霸天就干过。

“得了吧,瞧你这样子,整个人哆嗦个不停,还是回家搂着暖床丫头早点睡觉的好。”

“别说我,你不也吓的不轻?脸白的跟纸似的,比谁强似的,笑话。呸。”

这两人一向不对付,互相揭起短来。

薛蟠正想问宝玉从哪里开始查案呢,被这些唧唧喳喳的议论搞得心烦:“都先回去休息,明天再说。”

在红楼惩恶扬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