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先兆

王熙凤的丧事刚过去没多久,秦可卿又没了。

大半夜里,一接到信儿,贾代儒从床上爬起来,顾不上洗漱,就带着贾瑞往宁国府跑,一刻都不耽误。

贾瑞不由奇怪,悄悄抱怨:“一个出五服的曾孙媳妇,你老人家何苦来哉。”这么上赶着。

贾代儒瞪他一眼,并未多说,只默默往宁国府赶。

到了宁国府一看,可不得了了,贾代修、贾敕、贾效、贾敦、贾赦、贾政、贾琮、贾珩、贾珖、贾琛、贾琼、贾璘、贾蔷、贾菖、贾菱、贾芸、贾芹、贾蓁、贾萍、贾藻、贾蘅、贾芬、贾芳、贾兰、贾菌、贾芝等都来了。

族长贾珍更是哭的泪人一般,和贾代儒等说道:“合家大小,远近亲友,谁不知我这媳妇比儿子还强十倍。如今蹬腿去了,可见我这长房绝灭无人了。”说着又哭起来。

贾瑞暗暗吃惊,他敢保证,便是贾代化去世,贾珍也未必哭得如此伤心。难道“爬灰”传说是真的?

众人忙上前劝说:“人都没了,哭也无益,且商议如何料理后事要紧。”

贾珍手拍的“啪啪”响,一把鼻涕一把泪,哭喊道:“如何料理,不过尽我所有罢了!”

儿媳妇病亡,却能让侯府当家人公公竭尽所有,任谁都会想多,贾瑞亦然。

他悄悄打量其他族人的脸色,见他们一个个不动声色,仿佛完全没察觉出哪里不对。

“都是影帝啊。”贾瑞暗叹,“自己还弱的很。”

他紧跟贾代儒,站在祖父侧后方,试图从祖父脸上发现不同。

结果当然是什么也发现不了。

不过,仿佛知道他在想什么,贾代儒狠狠瞪了他一眼。

这之后,贾珍又命人去钦天监阴阳司选择出殡的日子,决定停灵七七四十九日,请僧道来做法事。

做法事很正常,王熙凤的后事也请了僧道,但不正常的是和尚请了一百零八位,道士请了九十九位。

就连选的棺木也尤其张扬,是一副出自潢海铁网山,号称万年不坏的木材。

据薛蟠说,这木材还是内务府让皇商薛家为义忠亲王老千岁准备的。后来老千岁坏了事,便搁置了。

义忠亲王老千岁是谁?被圈禁的废太子,当今陛下的二哥,还没死呢。

到了出殡这天,仿佛在平静的深水里丢了鱼雷,将无数潜藏的鱼虾都炸了出来,以宁荣两府为代表的势力浮出了水面。

前来送殡的,有镇国公牛清之孙现袭一等伯牛继宗,理国公柳彪之孙现袭一等子柳芳,齐国公陈翼之孙世袭三品威镇将军陈瑞文,治国公马魁之孙世袭三品威远将军马尚,修国公侯晓明之孙世袭一等子侯孝康;缮国公诰命亡故,故其孙石光珠守孝不曾来得。这六家与宁荣二家,并称“八公”。

更有南安郡王之孙,西宁郡王之孙,忠靖侯史鼎,平原侯之孙世袭二等男蒋子宁,定城侯之孙世袭二等男兼京营游击谢鲸,襄阳侯之孙世袭二等田戚建辉,景田侯之孙五城兵马司裘良。

还有锦乡伯公子韩奇,神武将军公子冯紫英,陈也俊、卫若兰等诸王孙公子,不可枚举。

各家夫人算下来亦有十来顶大轿,三四十小轿,连家下大小轿、车辆,不下百余十乘。

各色执事、陈设、百耍、送殡官客,浩浩荡荡,出殡队伍足足摆出三四里远。

可以说,完全超出规制,是王熙凤完全不能比的。

这样规模宏大的煊赫白事,也让贾瑞信了后者是废太子养在宫外的女儿一说。

事情过后,回到家中,贾代儒眉头紧皱,数次欲言又止。

贾瑞看不得他这个模样,开口便道:“祖父,您有话直说,别吞吞吐吐。”

贾代儒带着他来到书房,将门窗关紧,小声道:“大祸临头了!”

贾瑞一愣:“怎么?”

贾代儒皱眉轻道:“珍儿给蓉儿从戴权那儿买了个龙禁尉。”戴权是大明宫掌官内相,太上皇的大总管。

“所以?”

“前段时间,龙禁尉短了两员,一个戴权看在襄阳侯祖父的面子上卖给了襄阳侯,一个卖给了珍儿。永兴节度使求他,他却拒绝了。永兴节度使是那位的人。”贾代儒神秘兮兮的指了指天上。

“老牌贵族与新贵?”贾瑞若有所思道,“皇上的手插不进龙禁尉,龙禁尉全是太上皇的人?我明白了。”

贾代儒又道:“秦氏父亲秦业是工部营缮司营缮郎,一个带队施工的小官吏,能经常出入皇宫,带施工工具与材料进出。”说着,丢给孙子“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眼神。

“嘶!”想到后来侯府被抄家,贾瑞了然,这是掺和到夺嫡里去了,有逼宫的可能。

“太上皇有一支四王八公支持的顽固势力,这股势力对新帝有威胁,是新帝的眼中钉肉中刺,定然会找机会拔掉。”贾瑞又道,“父子交锋,炮灰是我们这些人家,的确是大祸事。”

尽管贾代儒不知炮灰的意思也能明白,轻轻摇头道:“太上皇也忒想不开,一把岁数何必呢。”

“权力是诱人的,能让人面目全非。再说太上皇才不过六十,说不定还有十年八年可活。”贾瑞道。

“祖父您也别担心,说不定太上皇会赢呢。宫中不是一直有消息说他老人家经常怀念年轻时的义忠老亲王?老亲王虽说没登基的可能,不是还有儿孙么,说不定入了太上皇青眼,让皇上将大宝传给义忠老亲王的长子安郡王呢。”不过,皇帝肯定不会愿意将宝座传给侄子就是了。

贾代儒不住摇头:“看不出,看不出。”是说看不出哪一方能胜出。

贾瑞问:“若是侯府被抄,会连累咱家吗?”

“连累不多。但侯府倒了,没有靠山,日子哪里会好过。”

贾瑞笑笑,不置可否。

“就怕影响你科举。”贾代儒又道,“唉。”

这个贾瑞倒不怕,书里不是写到贾宝玉后来还中了举么,他还是嫡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