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寰其实早就听见声音了。
门外的动静并不小,在那魔头不自觉停下脚步制止住让人禀告的魔侍之后,江寰便察觉了。他拨弄琴弦的手指微微顿了顿,却并没有立即理会,而是在弹完这一曲小调漫不经心地抬起头来。
入目便看谢池渊就站在不远处。
两人目光相对。
看出那人回去后换了身衣袍,褪去了白蛟衣,白发卸冠,显得宛如寒岭深雪一般。江寰微微皱了皱眉,还是开口:“魔尊所为何事?”
今日谢池渊来确实在江寰意料之中,他心下并无惊讶,只是好奇对方目的。
啊,美人问他目的啊?
可是他昨日不是已经说了吗?
罢了,还是等再说这件事吧,刚来就说,谢池渊担心他会被赶出去。
在江寰眼中便是谢池渊没有接他的话,对方目光微移,看了眼他手边的琴岔开话题:“你琴弹的真好。”
谢池渊虽为魔族,但是眼瞳却有一种极纯极冷之。那双浅『色』瞳孔转过时只叫人觉得满目纯然真挚,看不出一丝敷衍的迹象来。
江寰眼中闪过一丝莫名。
“你能听得懂?”
谢池渊:……
这要他怎么说?
无论是在穿书前还是在穿书后魔尊都没有点亮过弹琴技能,不过他虽然听不懂,但是也能欣赏嘛。
反正美人弹的琴一定是好听的!
吸取了上一次在赫连城那儿碰壁的教训之后,谢池渊决定美人培养一下共同爱好,于是他道:“我虽然听不懂,但是你可以教我。”
他语气卸去了魔尊的架子十分自然,在江寰看向他时犹豫了一下走了过来。
江寰思考了一夜这魔尊为何掳他而来,此时尚未得到结果,便见谢池渊竟要找他学琴,不由挑了挑眉。
因想要看看他究竟要做什么,便放任对方走了过来。
江寰收回手来,目光静静。
不过……他手中的古琴可不是一般的琴,他倒是想看看谢池渊会不会碰。
谢池渊却不知道美人多变的心,他说完美人让开之后,心中想着美人『性』情果真如传言一般温。就连对他这个掳来自己的魔头都这么客气,没有一丝愤恨不满,果然不愧是美人,真是太令人动了。
谢池渊这样想着心头一凛,更加觉得自己不能辜负美人的期望。于是云袖微扬,走过去后见美人起身便坐在了一旁。
不过……接下来怎么做呢?
在冲着美人笑了笑收回目光之后,看着面前名贵的古琴,谢池渊一个从没学过琴的异兽犹豫了。
江寰一直看着他的动作,他果真要弹的样子,垂眸低咳了声终于开口:“右指拨弦,左指取音。”
这原是最基础的动作,这魔头看来是真的不会。他身体确实很差,说完之后便又闭眼压下了涌上的喘意,撇过头去轻缓了缓。
嘿嘿,美人教他了!
谢池渊心中激动,瞬间又高兴了起来。
只是他不知道这琴普通人不能碰,手指未曾包裹灵力,乍然触上十指便似针扎一般。
咦,这琴有问题啊?
他就说美人怎么会那么好心呢?果然就算是君子剑也不是完全好脾气的啊。
谢池渊心中叹了口气,却也不失望,毕竟之前更脾气更差的美人他都经历过了。
而且这十指被针扎魔尊后面被灵气包裹后便也不疼了,他再怎么说也是魔尊,不能那么娇弱,谢池渊没有理会十指的刺痛。然而他却忘了自己的体质。
他虽然及时用起灵力并未感觉到太多疼痛,但是在手搭上去的时候雪白的指尖却一瞬间红了。
便像是雪中红梅一般,落在琴弦之上艳的惊人。
谢池渊目光在琴上并未注意,在忍下指尖的痒意之后便松了口气扬眉按照美人所说的轻轻拨了两下。
古朴清灵的琴音从指尖传来,却没有一丝调子眼前这漂亮的琴格格不入。
谢池渊叹了口气,觉得自己美人果真不是一个天赋水准的。他也就能在这儿摆摆姿势而已,弹不出美人那样的曲子。
不过魔尊也不需要弹琴,反正他只要能打就行,谢池渊想的很开的收了手,转过头去摇头道:“本尊不是这块料子。”
他承认的很干脆,收了手后站起身来。
江寰看了眼他通红的十指,看到那雪『色』上面的红梅眯了眯眼,喉间干涩心中忽然涌出一股戾气。
江寰是见不得血的,只不过这件事却没有人知道。便是那一直伺候着他的童子也不知道,看似孤高清雅的兰若山少主见血便会升起暴戾。
但偏偏他自己却喜欢极了这样的情绪。
江寰久病多年,一直压抑着『性』情修身养『性』,只有在眼前一抹血『色』之时才会心情舒畅。
他原本对这谢池渊没有多少兴趣,此时却难得被那雪中红梅吸引了注意,他定定望着谢池渊,若有所指抿唇开口:
“魔尊便不疼吗?”
知道他这琴有问题还弹,这人一举一动果真是超出他意料之外。
江寰垂下眼目光复杂,谢池渊却不知道美人心。经过刚那一遭事情,虽然觉得美人不可能关心他,但还是道:“既是夫人让我弹,这点刺痛也不算什么。”
堂堂魔尊,这点儿痛算什么。
而且不是有句话叫烈女怕郎缠吗?他只要以后主动一些,把话说甜一些,还愁博不得美人欢心?
这可是他千辛万苦找回来,为他一雪前耻的天下第一美人,在谢池渊心中待遇自然不一样。
怀着之前抓错的愧疚,谢池渊觉得对他一定要比对赫连城好些。
不过想到这儿他又悄悄看了眼美人。
谢池渊其实本来是想问一下美人名字的,但是此时又觉得要是一问不就暴『露』出自己脸盲的事情了吗?
而且今日看来美人『性』情温和,还会弹琴,身份是绝对没错了。
再问就是多此一举。
心急转了一瞬,他不由有些庆幸自己没有问,在让出琴来之后随意打量了一眼殿中的摆设这看向美人。
“这里的东西都是新换的,夫人看看还有什么需要的,本尊再命人去重新置来。”
他语气平和,丝毫没有在乎刚他故意让他抚琴之事,江寰指尖收紧了些,不知道这人是真不在意,还是假不在意。
不过在刚因手指出血而升起的戾气被压下后,他又恢复了往常清冷:“魔尊不必如此。”
他声音既清又淡,淡淡看了谢池渊一眼,抿唇道:“魔尊昨日说的夫人应当是玩笑话罢。”
“修真界谁人不知道魔尊喜爱弑神剑赫连城。”
“又与在下有什么干系。”
江寰语气中并无嘲讽之意,像是只是淡淡地陈述事实,却叫谢池渊差点被呛住。
话题怎么拐到了这儿,好端端的提什么赫连城?尤其是听到那句“修真界谁人不知魔尊喜欢赫连城”这句话时谢池渊第一反应便是臊的慌。
这时不由庆幸幸好除了他自己没有人知道他当初那么大阵仗是因为抓错了人。
但是这些话是绝对不可能对美人说的,谢池渊只好轻咳了声道:“弑神剑之事另有隐情,夫人勿要多心。”
“我现在倾心之人是夫人你。”
“只因中间有些波折,致我们相聚之日至今。”
他说到这儿又道:“夫人此时不信,日后便会信,本尊对夫人一片真心可鉴。”
谢池渊说甜话的语气还不够熟练。
在江寰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时,不由转过头去,不过倒还是勉强说下来了。
着美人不说信也不说不信。
谢池渊又转过头来暗暗想着,看来他私下里应当再多加练习一番了。好在这时美人又低咳了声,他便转身叫来了大夫忘记了尴尬。
江寰在谢池渊耳后泛红转过身去后微微垂下了眼,心中却想着那魔头刚的话。
弑神剑之事另有隐情,他倾心之人是自己?
江寰心中嗤笑,他原来只当这魔头头脑简单贪恋美『色』,却原来也会异迁。既是如此,他不妨便多看看这人是怎么敢喜欢轻裘的。
……
魔宫之中魔尊奋力讨好着美人,而另一边修真界却静若寒蝉。
一次便罢了,两次修真界的天之骄子都被魔尊掳走,叫知道内情的众人心中嘀咕着,但是大家却丝毫不敢说出去,毕竟现在着急的不是他们。
这件事一直瞒着,此时除了兰若山外没人知道。
兰若山大长老没想到自家少主只是去万仙楼参加了一个论道茶会,就能莫名其妙的被抓走。
大长老暴脾气的冷哼一声。
“这魔头果真是不知恩图报,当初他来取古树之『露』的时候分明是少主让人将东西给他的。”
“可是他如今居然敢绑走少主?”
其他人也气的不行。
兰若山因为当初抢古树之『露』的事情本就与魔尊有旧怨,没想到对方一个月之后竟然又掳走了他们家少主。
“岂有此理,我们现在便去枯荣海讨个说法!”
兰若山三长老拎起琴便要去枯荣海,却被一人拦住。
君轻裘皱了皱眉:“枯荣海守卫森严,几位长老如此恐怕不仅进不了海中,还会被抓住。”
他一直站在一旁,在见大长老愤怒不已时抿唇道:“几位长老先冷静下来。”
三长老皱眉看向君轻裘,却又看到了一旁的赫连城,想到赫连城被抓去了魔域那么久也平安回来了,握着琴的手顿了顿,心下倒是安心了些。
赫连城冷着一张脸,因为心情不好见人看过来语出嘲讽:
“上次魔尊来兰若山如入无人之境,恐怕几位长老也不是对手。”
那长老好不容易平息下来的怒气又扬了起来。
赫连城皱了皱眉,却没有多说,只是在众人都气的面红耳涨的时候,冷声道:“现在尚且不知道谢池渊抓江寰做什么,目前便只能等了。”
若是……当真是做夫人的,那那魔头应当会送喜帖来。
夫人这两个字一经提起,赫连城沉下脸,不知为何心中又有些不悦。
他冷哼了声闭上眼,自己却并未发觉,无论谢池渊是喜欢师弟君轻裘还是喜欢兰若山少主江寰,他脸『色』都沉的吓人。
不过君轻裘倒是注意到了些大师兄的怪异。
他眉梢微微顿了顿,不知为何总觉得,大师兄在除了对他有敌意外又莫名其妙的厌恶兰若山了。
君轻裘并不是蠢人。
若说之前是不清楚为何,此时观赫连城对待兰若山长老的态度便知道是因为谢池渊。
可是……大师兄不是厌恶魔尊吗?
君轻裘有些迟疑。
此时那人白发白眸轻柔托着他的样子在眼前一闪而逝,君子剑忽略掉那丝熟悉,心头微微怔了怔,又摇头不再多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