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2、囚鸟(15)

时间倒转回十分钟前,王老师还在临时审讯室的时候。

“那个时候,并没有上帝视角的我们,开始知道这件事是因为韩菲菲怀孕。而韩菲菲怀孕这件事,也是同学先曝出来。”王老师回忆着一年前的事情,

高二的学生,大好的年纪,不读书乱搞。这就是他们对韩菲菲的第一印象。

有了这个先入为主的印象,学校的第一反应是劝退这个学生。

哪个学生有问题,就劝退哪个学生。这个方法愚笨但有效,领导们都怕沾惹麻烦。

但是当时韩菲菲母亲来学校,说明了女儿被‘欺负’的情况,并且表示会‘求助法律’。

因为韩菲菲出事的那天是工作日,而她是住校的。因此,这件事学校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如果闹出来,他们也要负责,两边都不好看。

“我的女儿绝对不可以退学,我丢不起这个人!”

所以两边商量后,决定不处分韩菲菲,等她去了医院回来,这件事就结束了。

学校这边是希望就此平息风波,所以他们不宣传这件事,希望它随着时间推移慢慢就被遗忘了。

然而同学们却不是这样想的。他们被关在学校里,一个个精力旺盛,抓住一个骨头都能玩半天,又怎么能放过这样的消息?

学校里开始出现谣言,说韩菲菲在校外怎么怎么的,和多少个男人有关系,出入什么风月场所……尽是些不堪入目的言论。

甚至这些谣言传入家长的耳朵,那些家长也打了电话来,说这样的学生影响自己的孩子,要求将其劝退。

学校方左右为难,最后选择了沉默。

高二即将结束,作为班主任的王老师每天都很忙。这是她带的第一届一直到高三的班级,也是她职业生涯的开头,王老师不希望出现任何问题。

所以,即便知道班级里的人排挤韩菲菲,王老师还是选择了不干涉学生行为。

“我只希望能好好带过这一届,不要出任何问题。但是问题还是出现了。”王老师捂着脸,显得很痛苦。

“有一天我看到韩菲菲全身湿透从厕所出来,我知道,又是恶作剧。”

“她忍一忍,或许过些时候大家忘记了,也就好了。当时的我这样想。”王老师不愿意惹事儿,于是即便意识到什么,也只是劝她回家休息两天。

“这玩意儿能忍吗?这都是犯罪了!”小警员手指头用力戳着桌面,人都激动地站起来。

老警员连忙把他扯下,自己则语气平和地问:“你知道,咱们国家刚刚修正了校园暴力适用法,对吧?”

和年轻警员不一样,老警员看着心平气和,但是他越是态度和善,王老师越是感觉到压力。

“发生在校园里,由学生使用语言、肢体、网络、器械等等工具,对另一个人的生理、心理、名誉、权利造成侵害的,我们不叫它‘恶作剧’,而叫它‘校园暴力’。”

老警员像是教导不知事的孩子,每一个字都那么清晰,但王老师咬着嘴唇,双手握紧了。

他仿佛是在说:学生年纪小不懂法,任意妄为,怎么老师也不懂法?

王老师噙着眼泪摇摇头:“我一直很后悔自己的不作为。如果我当时就制止了,怎么会发展成现在的样子?”

她哭得难过,老警员却因为她这句话眯起眼:“发展成现在这样子?你是不是知道什么?你好像很确定,这个学生的死,和之前跳楼的学生有关。”

王老师吃了一惊,她没想到这个老警员这样敏锐。她欲言又止,不知道该不该说。

“你心里已经有了一个怀疑对象。”老警员肯定地说。

王老师用沉默代替回答。

“你不说,以为自己是为那个人好吗?只要是犯了罪,就一定会留下痕迹,现在是死了一个人,可是你敢说,之后不会再出现新的受害者?”

老警员的话说得王老师冷汗涔涔。

“如果未来还要死人,那你就是包庇犯罪、助纣为虐。”

包庇犯罪?助纣为虐?王老师的心理防线裂开一条缝。

老警员的目光锐利得如同老鹰,又像是一把刀插在王老师心口上:“或许曾经他是受害者,可是现在,他已经成了加害者,不加控制的仇恨像秋日山火,只会越烧越烈,害人害己。”

这样的压力她承受不住,最后还是说了:“可能有一个人……”

那之后,他们就喊了‘夏川’,也就是王老师口中受害者的哥哥,今年才转学过来,目前最有嫌疑的人。

“你们好。”任逸飞坐下,双手放在椅子上,有些紧张,额角冒出细汗,但是表情还是很镇定。

“你叫夏川?听说你是高三才转过来的,为什么突然转学?这种关键时刻,跟着原来的老师按部就班地学习,对你更加有利。”

任逸飞伸手抬一下眼镜:“我之前所在城市的竞争比较激烈,这边是小县城,相对来说,会让人感觉轻松一点。”

“听起来很合理。”老警员点点头,手里拿起一个一次性纸杯喝水。

纸杯拿起的声音,喝水的声音,纸杯放下的声音……这些细微声音在这个安静的房间里极为清晰。

伴随着这个声音的,还有被人盯着的压迫感。

而任逸飞微微低着头,他一动不动,只有额角的细汗能反应出他此刻真实心情。

“能说说你今天都做了些什么,以及和死者的接触情况吗?”小警员拿起本子,准备记录,而老警员显然更加先进,他用了录音笔。

“可以的。”任逸飞点点头。

他先是深呼吸,然后才开始回忆今天做了什么。

任逸飞的叙述不是很流畅,很多时候他需要停下来想一下,才能想起细节。今天发生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导致有时候注意不到一些细节。

“停一下,”老警员打断他的话,“之前你去了哪儿?”

被打断了,叙事的节奏又乱了,任逸飞只好又说了一遍之前去的地方。

这一次他的叙述和前一次的用词上有些差别,并且讲到的细节也不太一样,不过他讲的确实是同一件事。

警察审讯的时候,很喜欢这样突然打断嫌疑人的叙述,然后让对方再说一次。这个时候很容易就能判断出这个人是真的在回忆,还是在背台词。

任逸飞虽然是个背台词的演员,不过他不会在这种小细节上摔跤。而且,他也没有说谎,最多就是艺术性地修饰和删减了一下,问心无愧。

另外,他也没有真的傻傻地把自己一天的行程一五一十说出来。按着人类的记忆,通常不会真的记得自己做过的所有事,叙述的时候,多少会有些遗漏。

如果真的能复述今天做过的所有事,那只能说明,一,他是过目不忘的天才,照相机记忆,二,他刻意记下了这些。

就这样,艺术性减去了‘顺手机’、‘开手机’、‘丢手机和烟’这几个微不足道的小事后,任逸飞断断续续地把自己一天的行程说完了。

当然,和池波的接触也言简意赅地说了一遍。

明面上任逸飞和池波没有什么交集更没有什么矛盾,倒是刘金杰若是死了,他可能成为一号嫌疑人。

“关于这张遇害者的照片。”小警员照例祭出池波的死状照片。

任逸飞反射性后退一步,差点连人带着椅子翻倒在地。“抱歉。”他感觉自己反应有点儿过激,干笑一声坐回去,但是视线还是避开那张恐怖的照片。

对于同类惨死的尸体照片,多数人都是这个反应,排斥、恐惧。

小警员一脸抱歉地收起手机:“关于死者,你上一次见到他是什么状态?”

“就是……”任逸飞想起池波临死前的呕吐物,他脸色发青地干呕一声,“就是不久前,他吐了很多东西。没多久医生来了,说人已经……”

“你觉得他是因为什么死的?”

“我不知道,或许是疾病,或许是谋杀。”任逸飞摇摇头,驱散脑子里那个恐怖画面。

“为什么会怀疑是谋杀?”小警员抬起头。

任逸飞无奈苦笑:“我们才做过全身体检,而且如果有隐藏重疾,连体育课都没法上。”

“你知道他吸烟吗?”

“知道,”任逸飞点点头,又加强可信度,“班里大部分人都知道。”

“那你知道他可能死于吸烟吗?”小警员又问。

任逸飞愣住了:“啊?肺癌?……不对,就算晚期也没有那么快。这话是什么意思,有人在烟里下毒?可是我记得,池波来的时候忘记带烟了。”

老警员笑起来:“他自己没有带烟,可是凶手带了,并且用特别的办法送到了池波的手上。”

任逸飞轻吸了一口气,表情甚是复杂。

他的脸上闪过一丝焦虑。在确定有凶手之后,他似乎开始在意这件事,因为自己的安全也受到了威胁?

“谢谢你的合作,如果有需要,我们会再叫你的。”

“好的。”

任逸飞走后,房间里再一次剩下他们师徒两个。

“你怎么看?”老警员又在考验他的弟子。

“他的确有所隐瞒,恐惧和排斥之外,他对死者还有一种厌恶。但是其他的部分并没有什么问题,除非他是身经百战的骗术大师,否则不能连微表情都控制得如此到位。”

“我倒觉得,他身上还有很多可发掘的秘密。”

老警员和他分析:“他自称和死者并无矛盾也无联系,但是偶尔说到这个名字的时候,他语句的停顿很有意思。我猜测他已经知道死者伤害过他的妹妹,并且有了报仇的心。”

小警员收起本子:“您的意思是他骗过了我?”

自认为善识人的小警员颇受打击,他回想了一遍又一遍,却找不出违和感。

“不,”老警员摇摇头,“我只是说他有这个动机,也有想法,但是没有证据证明他付诸行动了。”

回想任逸飞之前种种,在同龄人里已经算是很出色了,但还是带着一些经验不足的稚嫩。而凶手展示出来的性格更沉稳老辣一些。

老警员呵呵一笑:“我认为,下手的人心思缜密,并且非常了解人性。”

这话就是在委婉地说:不像是这个年纪的学生能办到的。

房间外的任逸飞在众人的关注中走到角落,他的身体看起来有些僵硬,脸上也没有表情。

手机似乎来了信息,他拿出来:“很好,我知道你在激我,你成功了。”

来自艺术家的回信。

任逸飞回了一个‘拭目以待’,就把手机放回去,继续蹲在角落自闭。

作者有话要说:王老师(预言家):我是好人。

猎人:不像。

阿飞(狼):我是村民。

猎人: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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