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老制衡人了

我觉得如何?

我觉得不行!

当然,在内阁会议上当众怒斥王茂弘,那就实在太过冲动愚蠢了,庾元规只是暂时按下不议。

回到宫殿里,庾中书便再次去检查少帝的今日课业。

尽管已成为帝国事实上的最高当权者,庾元规却没有当王莽篡权的想法。毕竟少帝是他的亲外甥,舅舅怎么好意思抢外甥的东西?更不用说先帝对他有深厚的知遇之恩。

但是姐夫可就不一样了。南康长公主若是嫁给了程晋阳,对方再在京口立足,又有钢铁巨神兵,来年指不定就是另一个苏子高。

关于钢铁巨神兵,程晋阳在战后住院的两个月里,庾氏控制的医院不知道给他做了多少次检查。从头发到血液,一点儿问题都没有查出来,完全就是健康得不能再健康的人类。

显然,所谓的钢铁巨神兵,应该是寄宿在他的异能血脉之中的,某种类似于模因的能力。这种能力并不依赖实体物质而存在,因此也就很难被现有的科学技术所检测到。

但是它确实有用……

这种情况当然就很纠结,等于一个完全不可控的暴力因素,存在于中央的权力体制之外。

你把他招纳进来吧(指招作驸马),他肯定会顺着体制内的规则往上爬。战争频发又导致中央必然高度依赖他的实力,这样下去迟早要被他篡夺权柄,取而代之。

你如果不把他招纳进来吧,万一他被世家或者叛军招纳,说不定转头就把你这套体制给暴力推平了。

或者哪怕厚黑一点,直接找个莫须有的罪名先下手为强,把这个不稳定因素扼杀在摇篮里,可以吗?

还是不行。别说五姓家了,南康公主这一关他就过不去。

当然,庾元规也是一个成熟的政治家。但凡成熟的政治家,必然擅长对无法解决的问题视而不见,哦不对,应该叫“等待时间窗口”,因此他决定暂时搁置这个问题。

来到御书房,庾元规便惊愕发现,今天辅导小皇帝的并不是庾太后,而是南康长公主。

比起动不动就训斥他的母后,大姐性格就温柔可亲得多,因此小皇帝的心情非常愉快,直到看到舅舅板着脸走进宫殿,他才赶紧正襟危坐,摆出认真听讲的姿态。

然而庾元规此时正烦心他姐夫的事情,也没空管他的这些小心思,只是盯着南康长公主发呆。

“怎么了,舅舅?”南康便笑着问道。

“你跟我出来一下。”庾元规叹了口气。

宫殿侧室,听舅舅拐弯抹角地询问程晋阳的事情,南康长公主便笑了:

“舅舅,父皇以前考过我一个问题:犀象如何囚之于笼?”

庾元规沉默片刻,听懂了她的意思。

犀象壮硕,只可以食驯养,不可囚之于笼。程晋阳既然具备三品钢铁巨神兵的威能,你还整天想着如何提防、打压他,岂不是自己给自己找不痛快?你不想想,你打压得了吗?

“王茂弘想要让他去京口募兵。”庾元规低声说道,“京口是骁骑军的自留地。换做别的世家子弟,郗道徽直接给个参军职位,也没什么问题。”

“但他是程氏族长,又有钢铁巨神兵之名,职位给低了不合适,给高了又没法服众,郗道徽怕是也有顾虑。再者,神都程氏就他一人有五品潜力,也未必愿意让他去京口军中任职,免得出闪失。”

“换做别人或许未必,但神都程氏可是老牌军事世家,有这方面的传统倾向。”南康长公主暗示说道。

庾元规微微一怔,随即苦笑说道:“我倒是忘了这事。”

神都程氏最早由程知节带领,走的一直是武将勋贵路线。然而因为万有引力和军事太过契合,导致中央根本不愿意让程家插足军方过深。一代一代地打压限制下来,到了程师举的年代,族务基本已经彻底转型为航空航天的民用科研领域。

其他血脉异能和军事化相契合的家族,比如除陇西李氏以外的其他四姓,基本上也都自觉回避军方势力,族内子弟不从军,不节镇。太原王氏更是重点防范对象,后来靠着王茂弘、王处仲两人护送皇帝“衣冠南渡”,立下不世之功,才打破了这个束缚。

回到正题,自程师举以后,程氏人才逐渐凋落,从最高四品慢慢退化到最高五品,族务规模也日渐衰退,于是历代族长们又将目光转回到军事业务上来。

考虑到两家祖辈上的姻亲关系,后来司马氏便同意让他们在锦衣卫里划出一个特殊部门任职。

这个部门后来被单独分拆出去,变成了神都程氏的私人业务,也就是天罗地网的前身之一。

军事化异能家族不可参军的规矩,到如今这半壁江山倾颓的乱世,早就被破坏得差不多了。

拥有思想钢印的太原王氏,王处仲直接给龙骧军洗脑然后造反,叛乱平定后这些人基本被诛杀。即便如此,太原王氏仍然有大把族人在四方节镇里,一时半会也不好清洗。

既然如此,何妨让神都程氏重回军方,以制衡太原王氏过于膨胀的实力?

换别的家族,未必愿意就这么一头扎进陌生领域。但正如南康长公主所言,神都程氏是老牌军事世家,既有能力也有兴趣回军方去。

中央也正好扶持神都程氏,来对“和司马氏共天下”的太原王氏进行制衡。虽然前者无论异能品级还是资源储备,都远远比不过后者……

但他们有钢铁巨神兵啊!

想到这里,庾元规便已经意动。

京口之地流民过多,山头林立,即便神都程氏在那边立足,短时间内也未必会引起太原王氏的警惕。

想到这里,他便打定主意。无论如何,试一试总是可以的,行不通再另作打算。

程氏族地里,褚青青正在跟王婉柔下围棋。

下着下着,便有种自取其辱的强烈挫败感。

“我输了。”青青喟然长叹,投子认负,“中盘这块我根本不是你的对手。”

“你太过纠结于正面战场了。”王婉柔悠悠说道。

她拿过褚青青的棋篓,捏起一子,轻轻地按在右上角:

“正面厮杀,焦灼不利,为何不避开纠缠,另辟飞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