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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迟不知道他走出来后,会堂里多少个人惊掉了下巴,他要是知道的话,说不定会嫌弃一声大惊小怪。
不过这也不能怪人家没见识。
用伞来当武器,在种花家的各类武侠小传中并不少见,但在遥远的异界中世纪,他们对伞的认知更多是宫廷淑女半靠在肩头的蕾丝小花伞,是中看不中用的典型。
但是,一切因为小小的契机有了转变。
在不久后的将来,这种异类的设计莫名打开了器械师的思路,他们不再执着于刀剑盾铠等千变一律的器械,许多常常被人忽略的小物品也走进了人们的视野。
不过这都是后话了,纪迟走在伊斯特镇街头,脸上罩着一丝倦怠。
连续考六七个小时的试真不是一般人能坚持下来的,饶是他的体质早已厚如血牛,但精神却被折磨得奄奄一息……
考试真的是所有学生的天敌啊——
纪迟罕见的一脸呆滞,拖拖沓沓地朝旅店走去。
“纪迟?!你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身后传来熟悉的少年嗓音,带着几分恨铁不成钢。
纪迟转过身,心累地看着林顿,没精神搭理他。
林顿误以为他是没有发挥好,怒道:“所以你昨天还是不相信我对不对!你要是提前准备了,哪里至于变成现在这样!”
纪迟摆摆手:“我好好准备了,也好好完成了。”
林顿:“放屁!这么早出来,能怎么好好完成?”
纪迟面无表情盯他,不说话。
林顿反应过来:“我能一样吗?我可是个高级器械师啊!还提前想好了方向,速度当然快了!”
纪迟转身继续走。
高级器械师好了不起吗?我还是个锻造之神呢,说出来吓死你……哼。
虽然好像也没什么卵用……纪迟刚挺起来的胸膛又塌下去了,在心里无奈补充。
林顿抓了抓脑袋,把脑后的灰色小辫抓得异常凌乱,他叹了一口气:“唉,算了,反正你是住在王城对吧?明年执考官出来后,你记得来器械学院找我,提前几个月准备总能通过吧?这测试多简单啊!”
纪迟敷衍地嗯嗯两声:“等你到了器械学院再说吧。”
林顿:“哇你又不信我了是吧?我提前出来当然是有理由的……啊不和你说了,时间到了,我要去抢食物了!等会儿见!”
说完,他一溜烟儿就朝王室的援助站跑去,看得纪迟眼皮子直跳。
你这小子脑回路到底怎么长的?提前离开测试场,就为了领一份援助晚餐?
纪迟站在原地,难以置信地盯着林顿的背影。他看了眼天边落日燃烧般的火红,也慢吞吞地走向援助站的位置。
他倒要看看,王室分发的,都是什么宝贝。
后面的测试没剩几天了,加上大部分测试者们还在会堂中奋斗,今天傍晚的援助站前,蜂拥而至的人少了许多。
纪迟不紧不慢站在队伍的最后一位,半垂着眼,耐心等待。
援助站的棚屋是用坚硬牢固的木头搭建的,上方盖了一层红红的绸布来防雨防尘,棚屋很大,里面有许多人在忙碌着,营造出一副热火朝天的模样。
纪迟看了一眼就不屑地撇下眉眼,装模作样……王室要是真正为平民着想,也不至于整个镇子就设置了一个援助棚屋,故意设计出人头攒动的景象。
不仅是棚屋设置得不合理,援助的食物也是——直到离棚屋只剩两三米的距离,纪迟才闻到了食物的味道。
烤制过后的谷物散发一股柔和的清香,夹杂着淡淡的发酵酸味,纪迟闻起来还在微微皱眉,但对于饥一顿饱一顿的平民来说,已经算是沁人心脾的抚慰了。
案板上食物非常简单,一个测试者的魔法纹章,就能领取到一块两个巴掌大,砖头一样的白面包。
看起来像是白面包,但单单用眼睛注视着,就能感觉到面包上淡黄色麸皮的粗粝之感。
纪迟将魔法纹章递给援助站的人,任由他们在上面做了个标记,紧接着,一块沉甸甸,冰凉凉的面包就砸在了手心上,没有任何包装袋的面包暴露在棚屋外,很快沾染上了伊斯特镇特有的漫天尘土。
纪迟捧着面包退出愈发拥挤的人群,垂眼注视了面包好久,才在烤得焦黑的边角上轻轻掰下一块,放入嘴里。
粗糙、寡淡、微酸,多种难以言喻的味道在嘴里冲撞,只有品尝得极为细致,才能从一两粒混进去的砂石缝隙中,感觉到粮食的味道。
“这一定比不上老爷们的白面包吧?”林顿不知何时凑到他身边,促狭地盯着纪迟笑,无赖道,“吃不下的话就给我,千万别扔了啊,这可比饿肚子的滋味好多了。”
他伸手就要去拿纪迟手上的面包:“你肯定没体会过那种感觉吧?胃里面就像火在烧一样,身体虚弱地在发抖,眼前是迷糊的……等你回过神来后,已经不知道自己为了填饱肚子,究竟付出了什么东西。”
林顿说得很轻松,其中的艰辛却是生活在盛世中的纪迟难以想象的。
纪迟侧过身,躲过他的爪子,直接低头啃了一大口,含糊道:“谁说我不吃了,我也很饿啊。”
林顿目瞪口呆看他鼓鼓囊囊的两颊,扑过去争夺少了一大块的面包,心痛地喊:“啊啊啊!你怎么这样?吃不下给我不好吗?和我抢什么啊!”
纪迟试图挣开他:“我就想吃这个怎么了?你要真那么饿,不然你给我找个面包店,我整个盘下来给你?”
林顿可耻地心动了,眼神疯狂闪烁,不过最后还是放开纪迟,撇撇嘴:“算了,反正还能撑一阵……”
纪迟没听清,正要借此机会躲远点,就被一个略耳熟的声音打断了。
“纪迟,你在这里做什么?”
纪迟这几天听过无数遍这个问题,有些暴躁地回头,等看清楚是谁后,心情更不美妙了:“大王子殿下,请问有什么事吗?”
威廉被几个学生模样的少年拥趸着,身上穿着金线钩织而成的制服,站在夕阳下散发着尊贵的金光。
那几个学生里,有一个正好是魔法学院的前辈,他复杂地看了纪迟一眼,凑到威廉耳旁小声说了几句。
“器械师测试?你竟然……”威廉惊讶地笑出声,显然认为纪迟只是来小打小闹的,他看了眼纪迟手中硬邦邦的面包,“你怎么也去领取援助了?虽然你也是平民,但只要来找我,我肯定不会亏待你的呀,毕竟我还没向你亲自道歉呢。”
明明是服软的话,但纪迟听得莫名不舒服,他冷淡淡地转头就走,说:“不必了,要是我再被诬陷了,这里也不好解决啊。”
威廉嘴角笑意一僵,目光沉沉地注视着纪迟的背影,直到边上的人小心翼翼地呼唤他一声,威廉才回过神来:“走吧,一个目光短浅的平民而已,我就不信他还能翻了天不成。”
另一边,林顿一路默默地跟在纪迟旁边,安静到纪迟都忍不住侧目。
“你又在盘算什么?”
林顿嘴里喃喃道:“对啊,我怎么就忘了,援助是只有平民才能领取到的……所以,你是个平民?!”
林顿三观尽毁地瞪着纪迟。
纪迟不懂他在意这些做什么,耸耸肩:“我也没说我是个贵族啊,不对,这有什么区别么?”
“当然有啊!”林顿整个人都不好了,“贵族和平民怎么能混为一谈?你假扮贵族,就不怕出事么!幸好只有我知道,不然被别人发现的话,这是很严重的!”
纪迟停下脚步,不解地看他:“我还是不懂,你们区分贵族和平民的标准是什么?金钱?权利?还是力量?除了权利有些困难之外,其余的我不敢说唾手可得,但获得它们的机会也不是没有啊。”
林顿被他的逻辑弄晕了,抱着脑袋在思考。
纪迟捏着下巴想了想,试图用类比的方法让他听明白:“那你说会不会有一个群体,是用头发的多少来区分尊卑的?”
林顿的画面感上来了,连忙挥手打断他:“停停停,你在说什么?!哪里有那么可笑的区分方法!”
纪迟淡淡瞥了他一眼:“你也觉得很可笑啊,那为什么换成自己就不觉得了呢?明明都是一样的构造,一样的思想,就能用一堆金属来区分个高低贵贱吗?诚然,资源多的人具有更多的优势我不能反驳,但暂时没有这些资源的人,也没必要因此把自己看得什么都不是吧。”
林顿要钱时的伶牙俐齿不知何时不见了,他深深叹了口气,嘟喃道:“说得轻松,你根本不知道我们面临的是什么,我们怎么可能呢……”
他越说越小声,纪迟没有费力气追问,点点头,很痛快地道歉:“对不起,或许是我在用我的角度,太理所当然地看待问题了。”
“不过现在,我知道你们缺少的是什么了。”纪迟转身朝他呲牙笑了一下,他背对着夕阳,整个人被一层柔和的光芒笼罩着,“那就让我成为那个可能吧,你们要睁大眼睛,仔细看着我。”
“看我是怎么成为一道光,划破这片黑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