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并肩坐在星空之下,静静地欣赏繁星许久。
天穹之上,万千星点跨越光年抵达地球,在夜幕里荡漾起柔软的辉光。
谈暮星曾在书里看过,当地面上的人们用肉眼捕捉星辉时,没准那颗照耀万物的星星已经在宇宙中消失,只是它的光线刚刚落在地球上。倘若人不主动去调查,谁也不知道星星情况。
好在他已经知道,那一切就来得及。
夜色渐深,林间微凉。
楚千黎下意识地打一个喷嚏,她整个人差点飞出去,又摸了摸自己的鼻子。
谈暮星温声道:“我们回去吧,时间不早了。”
“不看了吗?”楚千黎迟疑道,“回城里就看不到。”
“我有拍照,眼睛也记住,那就不会忘。”谈暮星笑道,“今天很开心,能来村里也很开心。”
楚千黎听他语气诚恳,她安静数秒,坦白道:“我也很开心。”
谈暮星一愣:“真的吗?”
“嗯,估计是爷爷去世后最开心的一天。”楚千黎伸了个懒腰,她站起身来,又拍了拍衣服,“我很久没跟人心平气和聊这事。”
她一直只能跟爷爷探讨此事,原因是其他人无法接受,只会引发不必要的忧伤。
但他们都研究命理,那就可以理解此事。
她经常思考自身,不简单是生或死,还有经历这一切的意义。
楚千黎得意地笑道:“我果然没有算错,你就是很厉害,尽管你不承认。”
谈暮星为难道:“这有什么厉害的?我只是知道而已。”
楚千黎摇头:“坚持不信也很厉害,起码对我来说是的。”
两人顺着小路回去,在简单休整后入眠。
他们观星后遗症就是次日爬不起来,一直昏昏沉沉地睡到中午才醒。
家内,王萍将饭菜满满当当地摆一桌,让吃饭的两人都有些发懵,完全不知道从何处下筷。
楚千黎弱弱地建议:“萍萍,咱们每天都这么吃,是不是稍微夸张了?”
楚千黎在城里的家伙食不错,但同样不是顿顿大鱼大肉,父母讲究的是饮食平衡,所以李阿姨做饭偏清淡。
谈暮星也不是暴饮暴食的人,他的体型跟本人饭量无关,王萍却总觉得他没吃饱。
“那些菜不能放,等你们俩走了,我怎么吃得完?”王萍横眉道,“你刚来那天闹着要吃鸡,现在又开始嫌菜太多,话都给你说完了!?”
楚千黎:“……不是,我俩不是你饲养的动物,也不能这么喂呀?”
“你同学感觉都饿瘦了,别他回家时被说在村里遭受虐待。”
谈暮星连忙摇头:“不会不会,我还没饿瘦过。”
楚千黎上下扫视同桌一番,她摸了摸下巴,迟疑道:“好像是有点?”
谈暮星:“哎?”
王萍点头赞同:“我也觉得是,感觉住一周瘦了。”
楚千黎担忧道:“不会像全球变暖后的北极熊一样,最后饿得瘦骨嶙峋,可怜地趴在浮冰上吧。”
谈暮星:“……怎么可能。”
楚千黎还专门上网搜图片,将变瘦的北极熊展示给王萍,图片上的北极熊由于饥饿而消瘦无神。
王萍:“啧啧,好惨。”
“都是破坏环境的恶果。”楚千黎开始疯狂给谈暮星夹菜,规劝道,“多吃点,多吃点,赶紧在冬眠前囤积能量。”
谈暮星神情微妙,提醒道:“我不冬眠,也不住在变暖的北极……”
王萍识破楚千黎的小把戏,淡淡道:“别以为他吃了你就不用吃,每人一块肉是我定好的。”
楚千黎苦恼:“……吃不下。”
“慢、慢、吃。”王萍拿出饲养员传统金句,“你还没吃就知道吃不下?”
谈暮星听着此话,心想有些人确实适合搞饲养工作,不管养的究竟是什么。
楚千黎和谈暮星没有在村里逗留太久,他们兴冲冲地找村长老李领完奖,又在银隆山附近转一圈,便决定购买车票回帝都。
楚千黎原本打算给王萍留些钱,然而遭到对方婉拒,说村里没什么花销。
“行啦,我觉得现在这样就挺好,有个地方住,吃喝又不愁,还有钱能赚,用不着更多。”王萍叹息,“反正怎么样都有烦恼,知足常乐呗。”
楚千黎感慨:“萍萍不一样了。”
“跟你这种骗子多打交道,就觉得都那么回事儿了。”
王萍住在楚千黎和楚易冽隔壁,她听过太多旁人的境遇,见识世间的悲欢离合,莫名其妙就想通了。即使是能掐会算的楚千黎,还是在用人的方式帮助人,归根到底仍是人。
是人就得靠自己,靠不了别人。
楚千黎和王萍约好回城后联系,便跟谈暮星回屋收拾行李。
屋内,楚千黎望着巨箱内的旧物犯难,她挠了挠头,犹豫道:“该带哪些呢?”
谈暮星在旁梳理思路:“罗盘肯定要带,看你还要什么,实在不行寄回去。”
“其实大部分书我都读过,好多道士东西是爷爷来村里做风水先生现买的,他留不住财应该也没有值钱物件……”楚千黎在箱子里乱翻,将各类旧书铺在地上。
谈暮星瞟到脚边的紫微古籍,他随手捡起其中一册,翻开就看到一个“昊”字,询问道:“这些紫微斗数的书不带吗?”
“不用带,那是老早以前的,爷爷说已经跟不上时代。”楚千黎随口道,“我俩当初把有用的重新整理,剩下没用的就堆在这里。”
紫微斗数将星辰定为不变的坐标轴,但世间连星星都会运动,百年前部分资料对现在不适用,占星学同样在发展。
楚千黎和谈暮星收拾完东西,跟王萍在村口告别,便启程返回帝都。
一周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楚千黎回到家里面时,贺时琛竟然还在集训,至今没有归来。
饭桌上,楚千黎面对父母,遗憾地摇摇头:“哥哥真倒霉,我专门出去晃一圈,他居然不在家躲清净。”
余莘关切道:“村里怎么样?”
“跟以前一样,我还拿奖啦。”楚千黎炫耀,“待会儿给爸爸妈妈看。”
贺正合:“不是跟同学去玩吗?怎么还拿奖?”
“玩得很开心,奖也没少拿,两全其美。”楚千黎欢快道,“说不定比哥哥参加集训加分都多,让他知道估计要气死。”
贺时琛参加暑期集训有成绩加分,可以被记录在学校档案里。楚千黎和谈暮星协助举报超采,同样属于做出重大贡献,村长帮他们申请表彰。
谈暮星专门查了一下,他们就读的高中认可此奖能加分,说不定申请大学时也可以参考。
楚千黎都想好如何向贺时琛显摆,无奈印钞机集训一直没有结束。
另一边,贺时琛在京郊集训遇到一些小状况,他跟集训师生们共同住在宿舍内,最近却有一位刘大师莫名其妙找上门。
贺时琛原本不想搭理对方,但对方说起楚千黎的事,自然引起他狐疑。
餐馆包间内,贺时琛听刘大师说完来龙去脉,他眉尖微挑,开口道:“楚易冽?不认识。”
刘凯家忙不迭启发:“按理说,他应该是你的舅爷,你连一点印象都没有吗?”
贺时琛淡淡道:“你都能够找到我,就该知道些事吧,我完全不懂这些虚头巴脑的。”
“紫微不是虚头巴脑……”刘凯家想要不满地辩驳,他思及贺时琛还有用,又强压脾气,耐着性子道,“那你有见过她跟可疑人物接触吗?”
“你算吗?”贺时琛扯了扯嘴角,他语带嘲讽,“我又不是老妈子,哪有空天天盯她,我都不知道她跟你见过。”
“……”刘凯家发现当今高中生好j,他已经控制不住地拳头硬了。
刘凯家用去卫生间做借口,打算跟师父商量一番,决定下一步计划。
贺时琛眼看刘凯家离开,他随手一触手机屏幕,确定仍然在录音,便将屏幕又摁灭。
刘凯家自称昊门第三十七代掌门亲传弟子,说他们门派专门研习紫微斗数,多年前曾遗失一块珍贵的秘传罗盘。一位名叫楚易冽的弟子叛出师门,带走掌门信物,至今不知所踪。
楚易冽的亲属基本都已不在人世,贺时琛是他们查到的唯一后人。
刘凯家讲得绘声绘色,贺时琛听得满脸冷漠。
贺时琛对充满江湖色彩的怪诞故事毫无兴趣,甚至跟名义上的舅爷楚易冽也毫无感情。
他听完整个事件,还提出两个问题:一是何为紫微斗数;二是掌门信物都能被带走,现在的掌门怎么做的掌门,逻辑上就出现漏洞。
刘凯家面红耳赤:“罗盘就只是信物,不决定掌门是谁!”
贺时琛反问道:“那你们还找什么?直接重新做一块。”
“不是,门派传下来的东西,怎么能够说换就换?”
“随便吧,你们这帮算命的都想一出是一出,说话就没靠谱过。”贺时琛冷嘲,“尽往屋里搬什么浑天仪,搞来也没见真的用过。”
刘凯家:“……”为什么总觉得你对搞玄学的莫名敌视?
刘凯家和贺时琛沟通很不愉快,他总觉得对方瞧自己的眼神宛如盯智障,反正隐隐散发一种的怨气及仇恨,好像聊起这些都感觉晦气。
角落里,刘凯家跟师父万可谭通电话,讲述贺时琛全程不耐的态度。
“师父,这小屁孩也太不客气,你都不知道他怎么评价紫微!”刘凯家脾气火爆,他出门在外都被称大师,没见过贺时琛如此不给面子的。
电话那头传来老者的声音:“正常,他恐怕没跟楚易冽见过,一直都是养尊处优的大少爷,突然被那小丫头一搞变成假货,换谁心里都膈应,连带就恨上这些。”
“他要不是这脾气,反而就用不了了,他对那小丫头没好脸,我们这边才有利。”万可谭思索道,“你问问他知不知道那丫头八字,最好是将他拉到我们这边,想办法将罗盘搞到手。”
刘凯家应下此事,他重新回到包间,组织完措辞转达给贺时琛。
“我为什么要做这些?”贺时琛皱眉道,“这对我没好处吧,就算我不是贺家人,我现在仍然姓贺,何必自找麻烦?”
“当然不是白帮忙,我们愿意付酬劳。”刘凯家比划一个切菜的动作,笑着暗示道,“你要是知道那小姑娘的生辰八字,或许我们还能帮你解决些麻烦。”
贺时琛眸光微深,隐有暗流涌动:“是么?”
“当然,你应该也在她身上吃过苦头,不会以为就她能掐会算吧?”
贺时琛嗤笑一声:“这倒挺有趣,可惜我不知道她八字,她对我防备得特别紧。”
“也对……”刘凯家面露遗憾,试探道,“那罗盘的事情?”
“这件事我要考虑一下,具体得看酬劳值不值。”贺时琛随意地看一眼日历,“我们过两天再见吧,带着你们的开价来,我不做亏本的买卖。”
“……好。”刘凯家没想到贺时琛思维如此缜密,心情复杂道,“你简直不像高中生。”
贺时琛根本不似在校生,他沉稳而老谋深算,只简单直白聊利害。
贺时琛嘲道:“这要都跟她一样蠢,这日子还有法过吗?”
刘凯家闻言放下心来,贺时琛还要在贺家生活,顾虑较多反而正常,一口答应倒是离奇。
两人说好下次见面的时间,便在餐馆门口告别,各自筹备后续事宜。
贺时琛关闭手机录音,又跟家里拨打电话,询问家人们的近况。
“她已经回来啦?”贺时琛说道,“妈,那你最近盯着她做作业吧,别老让她往外面蹿了。”
“我怎么样?我在这边过得挺好,什么事都没有,过两天就回去。”
没过多久,贺时琛和刘凯家再度见面,刘凯家带着报价而来,甚至还有详细的合约。因为罗盘交易是见不得人的事,所以合同上的措辞经过调整,价格却没有变。
贺时琛一目十行地浏览条款,点评道:“不错的价格。”
“那……”
“可以。”贺时琛将合同收起来,镇定地点头,“我明白了。”
刘凯家见贺时琛被金钱打动,他终于长松一口气,发现此人只算利益。
两人一拍即合,又聊起罗盘形状,便算是尘埃落定,简单寒暄后出门。
今日地点是贺时琛敲定的,偏偏是不好打车的路段。街角,来接贺时琛的轿车已经抵达,然而刘凯家还迟迟没有叫到车。
“大师也要坐车吗?”贺时琛笑道,“不然我捎您一程。”
刘凯家总觉得贺时琛说话冷嘲热讽、阴阳怪气,可能是此人对搞玄学的都没好印象,但两人现在还得联络,加上对方也算是好意,便不好撕破脸。
刘凯家确实找不到车,低声道:“行,那就麻烦你了,送我到有车路段就行。”
轿车前排有专职司机开车,贺时琛和刘凯家共同坐在后排,两人谈拢一切后相顾无言,本身就话不投机半句多。
车辆启动后,贺时琛静默许久,冷不丁道:“大师,你们学这些的平时是不是事儿都很多,出门一趟还得看天时,算出有灾就不敢外出,反正浑身是毛病。”
“你是不是对她怨气有点深啊……”刘凯家尴尬道,“其实不是天天都算,只能算一段时间的事,而且不一定会应验,算无遗策就不是人了。”
贺时琛瞥他一眼,冷声道:“但我怎么没见她算错过?”
“……”刘凯家作为楚千黎手下败将,他闻言当场尬住,突然就说不出话。
楚千黎可不是没算错过,她得知刘凯家名字就能推命格,起卦水平简直强得离谱。这就像外人说大学生不都是本科,但清北跟其他学生明显有壁,本质上还是有些差距。
刘凯家感觉跟贺时琛交流莫名烦躁,此人根本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轿车缓缓地停下,贺时琛观察刘凯家神色,他一边开门下车,一边出声问道:“那大师今天出门算过没?”
“算什么?”刘凯家发现对方下车,他迷茫地环顾左右,“这是到了吗?”
贺时琛直接将车门摔上,又看向身边的专职司机,命其将车门直接锁住,凉凉道:“算出自己被抓。”
刘凯家突然发现车内仅余自己,连司机都不知何时下车,他用力地敲打车窗,震惊道:“你这是做什么!?”
“说实话,我最讨厌算命的,家里那个是我欠她除不掉,但我可没理由忍你。”贺时琛眼眸微寒,“侵犯他人**、教唆他人行窃,我会联系律师过来的,到时候你们牢里沟通吧。”
刘凯家被锁车内,怒道:“你是非法限制人身自由!”
“不是,这只是车锁坏了,我们正在努力抢修。”贺时琛淡然地看向司机。
司机配合地点头:“是的,正在修,但需要一段时间。”
两人说完,安静地站在路边看戏,完全没有修理车锁的意思。
刘凯家:“……”
贺时琛作为宫斗选手,他平时在家英雄无用武之地,现在可算是让刘大师知道社会的险恶。这帮仇视玄学的激进分子着实不好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