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宫的入口只有一个,但是四面墙上挖了许多洞窟。
这些洞窟有大也有小,有深也有浅,有些做成神龛,里边供着佛像,有些却是秘道,而且内里还是秘道连着秘道。
秘道中还遍布着陷阱。
此刻莫勒就站在其中一条秘道之中,
正透过洞口打量着下方的地宫大厅。
因为身量太高,所以莫勒必须低着头才行。
从莫勒所站立的角度,正好可以看到他的虎皮交椅。
“二虎,把弩推过来。”莫勒沉声道,“就摆在洞口。”
二虎就是那疤面丑汉,应声将一架伏远弩推到秘道口。
不过推过来之后说道:“阿爷,太过靠近洞口会被看见。”
“不会。”莫勒摆手道,“由明处往暗处看,什么都看不见。”
“阿爷,其实我觉得多此一举。”二虎又道,“裴绍卿不会来。”
“不然。”莫勒摆摆手,又说道,“那是你不了解裴绍卿的秉性。”
二虎垂首不语,心下却是不服,阿爷你对裴绍卿的了解又有几分?
“你还别不服。”莫勒哂然说道,“今天阿爷就教你如何观察、分析一个人的秉性,再来判断他的行为习惯。”
“这个裴绍卿,自上元节横空出世以来,”
“先是救公主,接着献祥瑞,再助狄仁杰侦破公主绑架案。”
“到了最近半个月更不得了,竟然奉旨开赌档帮助天后筹集了四百万石赈灾粮。”
“凡此种种可谓是无往不利,甚至连一点小挫折都没有遇到,那么这种情况下,就难免会滋生出自满情绪,认为这天底下就没有任何事情能够难得住他。”
“这就是人性,没人能例外,裴绍卿也是人,也一样不例外。”
“所以阿爷敢断言,裴绍卿接到阿爷的邀请之后,一定会来。”
二虎眼中掠过一抹深思之色,又问道:“那么,阿爷真打算杀了他?”
“不,能不杀还是尽量不杀。”莫勒摆了摆手又道,“世人皆以为我莫勒嗜杀无度,这其实是最大的误解。”
“其实我最喜欢跟人讲道理。”
“混江湖,一定要以理服人。”
“总想着杀人,是成不了大气候的。”
“只有在道理讲不通的时候,不得已之下才能杀人。”
二虎说道:“这也就是说,如果裴绍卿不肯听阿爷劝,两日之后他进得地宫却再也出不得地宫,是吗?”
莫勒说道:“所以阿爷希望他听得进劝。”
二虎又道:“阿爷,儿子还有一事不解。”
“你时常教导我们,在顶级权贵的面前我们就是条狗。”
“一条他们想用时豢养着,不想用就宰了吃肉的恶犬。”
“不错,我的确说过这话。”莫勒说道,“而且也是实话。”
“你们别看阿爷今天在道上威风八面,但是在皇家还有政事堂的宰相面前,却什么都不是,他们只要动一动手指头就能灭了阿爷!”
“所以,今后阿爷不在了,你们一定要牢牢记住一条真理。”
“对于六品及以下的官员,只要抓住把柄就可以随意拿捏。”
“对于四品、五品的官员,就要慎之又慎,必须顺势而为,说得直白一些,就是要利用官员之间的矛盾进行借力打力。”
“对于三品及以上的官员就只能伏低做小。”
“甚至连宰相之间的纷争也轻易不要参与。”
“俗话说的好,神仙打架,遭殃的是小鬼,宰相间的倾辄,一个最细小的动作就能够让我们遭受灭顶之灾!”
“那么问题来了。”
二虎眉头一皱道:“阿爷刚才说对于三品及以上官员只能伏低做小,宰相间的纷争也轻易不要参与,然而裴绍卿却是天后跟前的大红人,杀了他,这真的好吗?”
“呵呵。”莫勒轻笑两声,似笑非笑的看着二虎,说道,“二虎,看来你很担心阿爷会杀了裴绍卿呀?”
“是的,儿子确实很担心。”
二虎坦然说道:“儿子觉得,为了宰相家一个嫡女得罪天后不值,更何况,这个宰相还不是当今的首辅呢。”
“这你就错了。”
莫勒幽幽说道:“薛元超虽然还不首辅,但是距离当首辅也就一步之遥了,刘仁轨已经老了,致仕也就是一两年间的事。”
“刘仁轨致仕,薛元超便是下一任首辅。”
“所以阿爷才会买薛十七娘的这个面子。”
二虎皱眉说道:“既便是薛元超当上首辅,也不可能压过天后吧?阿爷此举岂不是要参与天后与首辅之间的倾辄?”
“这岂不是比宰相之间的倾辄还要更可怕?”
“不。”莫勒幽幽说道,“宰相之间的倾辄,轻易不要参与,是因为我们能躲得过,但是宰相与天后或者说皇家之间的倾辄,却躲不过。”
“我们必须选择其中一方押上全部的身家。”
“输就输个一无所有,赢就赢个盆满钵满。”
“阿爷已经赢过一次,相信还会再赢一次。”
两人正说话间,一个鬼面武士急匆匆走进地宫。
“阿爷?阿爷!”武士面对着空荡荡的大厅高声喊道。
莫勒便低头走到秘道的洞口,朗声应道:“大龙,何事?”
名叫大龙的武士叉手行礼道:“裴绍卿带着大队人马杀上门来了。”
“什么?”二虎难以置信道,“他竟敢杀上门来?这是活腻了吗?”
“竟不按规矩办事。”莫勒也是眉头一皱,又道:“他带了多少人?”
“大概有五十多个。”大龙道,“都披了甲,还带了步槊以及木单弩。”
“竟然是全副武装。”二虎的脸色就变得更加难堪,回头对莫勒说道,“阿爷,守捉郎可是不好对付,眼下我们人手又不足,要不然先暂避一二?”
“胡说。”莫勒说道,“漕渠地宫是我们摩尼教总舵,怕什么?”
二虎道:“可眼下我们的好手大多散在各个里坊之中,总舵的人手不足。”
“但是裴绍卿不知道。”莫勒道,“他根本就不会知道,我们留在总舵的人手总共也只有不到五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