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送二女离去之后,雷云微微松了一口气,有些疲惫回到案上慢慢坐了下来。
可儿悄悄看了他一眼,美眸之中罕见地浮出一抹柔情之色,轻步走到他的身后,一双纤细的玉手轻柔地在他肩上揉捏起来。
雷云感激地看了她一眼,然后从案头取出一卷竹简,专著地阅读起来。
这段时间以来,他除了通读一些古代的经典文著,还经常钻研一些前人的策论,从而也切实地领略到古人关于齐家治国平天下的观点及政治主张,倒也颇有收获。
因为要想更好的推行散播自己的主张与理念,就必须要透彻地了解古人的思想观念,如此才能在日后尽可能的避免与世人在思想上的冲突。
过了不久,琴儿从外面归来,同时也带来了雷云所期望的消息,这令他心中顿时轻快不少,遂放下手中书卷,同二女在房中闲谈起来……
由于美人在侧,时间不知不觉间便已到了傍晚时分。
恰逢中秋佳节,琴儿遂命人准备了一桌丰盛的晚宴,还特意安排了一场美妙的歌舞助兴。
一个人面对著一大桌子珍馐美味,雷云不禁感到有些百无聊赖,但这也是无可奈何之事;此刻晏明早不知道被裴行拉到何处,晏母与倪彩衣又身处内苑,他一个男子自是不便前去……
微微扫了一眼正在忙著摆放杯盏器具的琴儿与可儿,雷云顿时有了主意;也顾不上二女的想法如何,当即勒令二人放下一切事情陪他一同用餐。
二人皆知道他的脾性如何,终是没有推却他的一番心意。不过晚宴上她们大多时候均是看他用膳,并不时地为他布菜换盏,一顿饭下来却也让三人心中生出几许温馨之意……
晚宴之后,雷云便让二女在庭院中摆下果品酒食,准备同二人一同赏月。
公孙度的意外到来打乱了他的一番设计,因而他不得不临时将计划向后推迟。
不久之后,月亮便高高地挂起。银亮的月光流水一般铺洒在地面上,为静谧深远的夜晚平添几分朦胧的美感,令人陶醉不已。
庭院之中,树木的叶子轻轻地摇曳著,不断发出“沙沙”的声响,在地面上留下斑驳的靓影;四周,一盏盏炫美的灯火在夜幕之下闪烁著,将整座山岗映照得一片通红……
雷云擎著一只酒杯,目光有些迷离地望著空中的圆月,往昔的画面一幕又一幕地掠过脑海……
此刻,山庄上下虽是一片喜庆之气,可他心中却感到一种难言的孤寂。
“莫院长,您的身体如今康复了么?小雪……小于……童童……你们都还好吗?中秋佳节……合家团圆的日子啊……可惜我再也回不去了……”
一个又一个熟悉的面孔浮上心头,雷云一阵黯然神伤,心中涌起一阵难以言喻的痛!
“公子……”一旁俏然而立的琴儿见他如此神伤,神情顿时也变得有些感伤。
雷云微微抹了一下眼角的湿迹,举起手中的酒杯一饮而尽,回过头道:“你们知道么?在我七岁的时候,父母就相继病逝了。除了父母之外,我再没有别的亲人,只能离开家乡,一个人独自在世上飘零……”
“那段日子,我几乎天天被人打,被人骂;忍饥挨饿,风餐露宿……但不管怎样,我还是十分幸运地活了下来……”
“后来,也许是老天不愿再折磨我这样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儿。九岁那一年,一位姓莫的老人收留了我;后来我才知道,这位老人还收留著许多和我一样的孩子。从那以后,我总算有了一处安身之所,不必再四处漂流……”
“莫老苦心抚养我成人,供我求学读书,于我的恩情可谓如山似海……可如今……我却是有家难归,再不能膝前尽孝……”
这一刻,他没有再同往常一样咬文嚼字,也未在意二女能不能听懂,只是用最平实的语言诉说著心中的感伤。
二女立在一旁静静倾听著,美眸之中渐渐蒙上一层水雾……
须臾,可儿轻步走到身旁,柔声劝慰道:“公子,往事已矣,公子勿再过于悲伤……那位老人家心地善良,日后必得善报……”
“善报?”雷云黯然摇了摇头,“两个月前,莫老患上了一种很难治的疾病……我便是在设法为他治病之时碰上了一场意外……醒来之后便发觉已身处辽东地界……”言至于此,他微微向前踱了几步,昂首望著空中的皓月,哀叹道:“如今我已在外漂泊多日,也不知莫老一切可安好么……”
来到这个时代已有一段时日,他也已渐渐适应这里的生活,但是过去的种种他却依然难以割舍……
“放下”这两个字说起来容易,但有些人也许终其一生也难以做到。
见雷云依然怔怔地望著朦胧的夜空暗然神殇,可儿神色突然微微一动,一支晶莹剔透的玉笛变戏法似的出现在手中。
少时,一阵悠扬动听的笛声在院中响起……
笛声一响,顿时如一道清凉的细流在人的心间流淌而过,只余下阵阵怡人的清爽,使人禁不住欲开口长啸……
只是顷刻之间,周围沉郁的气息便被这清幽的笛声一扫而光……
雷云慢慢地回过身,却发现可儿正静静的望著他;丹唇旁边横著一根玉笛,那双晶亮动人的眼眸在夜色中闪动著一抹柔和的神采!
银白的月光下,佳人白衣胜雪,秀发如云;脖颈细长,肩若刀削;白嫩的肌肤散发著莹白的光泽,未施任何粉黛,犹如图画中走出的仙女一般娴雅迷人。
雷云心头一震,不由地移步走了过去……
他怔怔的望著那张娇丽的容颜,最后不禁微微抬起右手……
这也许是他在裴家的最后一夜,此刻他不想再将自己心中的爱意隐匿下去……他希望自己真挚的情感能够向她表达出来。因为,自从那次美丽的邂逅之后,一直有一个声音在他脑海中告诉他,若是错过这个美丽的女孩,那么他必将后悔终生!
也许是读懂了雷云的眼神,这一刻,可儿娇颜之上出奇地没有露出一丝羞涩之态。
她慢慢放下手中玉笛,静静凝望了雷云一刻,继而缓缓地合上美目……
在指尖触及到佳人脸颊的一刹那,雷云明显地察觉到佳人的娇躯微微的一颤,长长的睫毛亦跟著轻轻抖动起来……
“可儿……有你在真好……真希望你能一直陪在我的身边……”雷云轻轻抚摩著佳人雪玉一般的肌肤,无尽向往地道。
若无心爱的人相伴,纵使取得功名大业又能如何?凡成就大事者,哪一个不是在苦苦忍受著寂寞与孤独的煎熬?哪一个不是独自一人担负起身上的千斤重担?曹操孤独,诸葛亮亦是如此;曹操甚至孤独到连他儿子都不理解他……此时,身边若再无一个知心的人相伴左右,那么漫漫人生之路岂不是更加苦闷难熬?
这样的生活绝不是他想要的!
就在这时,一名庄中的下人轻步走了进来,告知他裴仁携同裴宣前来拜访。雷云听闻之后心中顿时大喜过望,当即平复了一下心神,带著二女迎上前去。
“念之,吾等冒然至此,不会打扰先生雅致罢?”望见雷云的身影出现,裴仁老远便笑著拱手道。
“哪里……裴庄主说笑了。”雷云微微一笑,拱手还了一礼,“庄主,文弱贤弟,里面请……”
一行人谈笑著来到书房,纷纷落座。少时,琴儿与可儿即为三人奉上几盏香茶。
闲谈了片刻后,裴仁倒也没有掩饰其来意,微微拱手道:“念之,裴某此番前来,是因有一事不明……还望先生不吝指教。”
“哦?”雷云心中微微一动,“庄主太客气了……有事尽可明示。但只怕云才疏学浅,有误庄主下问。”
“呵呵,先生太过谦了。”裴仁和颜一笑,“今日之事先生想必已经知晓……但不知有何高见?”
“呵呵……”雷云闻言,不由地淡淡一笑,“此事昭然若揭,路人皆知尔,庄主又何必询问在下。”
“唉,念之所言甚是。”裴仁微微一叹,拱手道:“公孙度此来,实为谋取我裴家而来。在下方才接到回报,得知谷外伏有一股兵马,人数不下于五千……看来此人已志在必得,必取我裴家。不知先生可有良策教我?”
裴仁此言一出,雷云当即明了他的心意,遂笑著言道:“此番董贼任命公孙度为辽东太守,其用意不过是收揽人心,培植亲信罢了。公孙度方任辽东太守,根基不固,必会不遗余力收拢辽东豪强士绅,清除异己;裴家乃辽东大族,自是首当其冲。鉴于此……庄主可行之策有三。其一,庄主可率裴家上下依附于公孙度,如此可暂避其祸……然我观此人绝非良善仁德之主,庄主日后务必小心提防;其二,庄主可婉言以拒之,如此可免日后之祸,永绝后患;然此举必会得罪于公孙度,以此人之为人,怕是不会善罢甘休……倘若如此,庄主当应早作准备,也可借机图取一番大事……其三,庄主可将府中商戎账目,钱粮兵械一应交出,而后尽数遣散世俗之权势,以安其心;再借贵庄地利之势,府中上下定可安然无恙……此三策利弊皆尽于此,望庄主思之、慎之……”
二人听罢,均是相顾而视,默然不语。
雷云淡淡一笑,道:“二位皆为世上之高士,此间利害三位想必早已了然,本不消云多言;然庄主既已问起,在下只得实言而论。只望庄主早作决策,切勿迟疑不定。”
“先生所言极是。”裴仁微微捋了捋颔下长须,“散宴之后,裴某便一直为此而忧心;先生既知我心思,便请先生为我一决!”
“这……”雷云微微一鄂,面上继而露出一丝为难之色,道:“此乃庄主家事,在下恐不便……”
话音未落,一侧的裴宣便起身道:“兄长,我父亲可未曾将兄长视作外人,兄长为何如此推脱?”
“……也罢,那在下便直言了。如有不当之处,还请庄主及文弱贤弟见谅。”略略沉默了片刻之后,雷云突然抬头扫视了二人一眼。
“恭闻高见。”二人微微拱了拱手。
雷云淡淡一笑,微微思索了片刻,方开口道:“光阴荏苒,华年易逝;人生亦不过几十年耳……倘若在世上空走一遭,岂不可惜?呵呵……若如我之所料,二位也定然同我一样,希望在自己年老之时,揽著自己的孙儿们对他们讲:‘爷爷年轻之时,曾为国家、为天下黎民立过何等功勋……’,跟他们讲一讲自己年轻之时所为之事,如此岂不是人生一大快事?”
“呵呵……,先生所言……是也。”裴仁若有所思地沉默了片刻,最后笑著言道。
裴宣亦含笑点了点头。
“如今天下之势,已无需云再多言。庄主乃当今有识之士,想必心中早有所决;然而……在下却有一言不吐不快……”
“呵呵,先生有话直言便是,不必忌讳。”
“如此……恕在下直言了……”
“先生请讲。”
雷云微微一笑,略揖了一礼,道:“二位……正如在下之前所言。天下兴亡,匹夫有责……我等身为士人,饱读诗书,更应深明大义,有所担当;否则,我等克己修身所为何来?”
“时下天下乱象已现,无可挽回,正是天下有识之士挺身而出之时。庄主深居于此,必是无意于功名;然大乱一起,国家蒙难,山河破碎,不知将有多少生灵因此而涂炭……唉……‘白骨露於野,千里无鸡鸣’……庄主纵是不为国家社稷,也当为天下黎民百姓进献一份力量……”
二人听罢,面上皆是露出一丝痛惜之色,神色之间亦有一丝决然……
雷云略略扫视了一眼诸人的神情,心中已有计较,淡淡道:“今日乃庄主寿诞,云承庄主多日厚待之情,无以为报;特此备下三份寿礼,聊表寸心;庄主如从在下之言,便请收下这第一份寿礼。”
“哦?”裴仁闻言微微一鄂,“如此便多谢先生了。”
雷云淡淡一笑,起身从桌案旁取来一只檀香木盒,然后打开木盒,从中取出一幅帛卷,并在琴儿与可儿的帮助下,将其慢慢地在几人中间铺开……
帛卷铺展开来之后,其巨大的卷幅立即将几人之间的空间全部占据!
“庄主,文弱贤弟,此乃我中华地理详图,乃云经两月光阴,览阅古今史料图谱构制而成。在下敢断言,此图不但是大汉最精最全之图,也是中国自古以来最精最全之图……皇舆周天,大汉万物,皆聚集于此图之上……”雷云负手立在一旁,极其自信地道。
二人震惊地望著眼前巨大而又无比精致的图卷,一时间皆哑口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