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阳以南,挨着汾河正在修建的“破虏城”,正一副热火朝天的姿态。南北朝在边境筑城的主要方法,还是采用的“板筑法”,即用两块很大的木板(可拼接),将墙面的“骨架”搭好,然后填入土夯实。
加入米糊等物提高墙壁的刚性,最后撤去木板,即将一面墙筑好。
当然,这种方法仅限于规模不大,主要军事用途的小城。至于洛阳、邺城这样的大城,是不能用这样的方法修建的。主要是城池太大,这种方法又比较糙,难以经历岁月的侵蚀。
破虏城下,一个穿着白色锦袍的中年男子,拿着羽扇,装模作样的在巡视,时不时的摇头叹息。
“老高啊,你知不知道再往南走,会遇到谁?”
说话的这位白袍中年,正是祖珽无疑。他身边跟着一个“俊美”青年,正是高长恭无疑。
高长恭在听说了兄弟高孝珩背叛齐国,投靠了宇文邕,然后现在高演也回到洛阳之后,整个人都陷入到极大混乱之中。
高伯逸想做什么,他隐隐能感觉到,只是,高伯逸现在还是尊李祖娥为太后,高洋之子高潜为皇帝,明面上,他到底做错什么了?
并没有。
他又像高洋屠杀元氏一样,大规模杀戮高氏一族么?
貌似也没有,至少表面上做得很漂亮。
相反,高长恭的兄弟,叔父,倒是一个个的站在了北齐的对面。真要说起来,他们才是“认贼作父”的叛逆。
投靠了宇文氏,这不叫叛国叫什么?
而高伯逸做的,不过是每个权臣都会做的事情罢了。他不自保,难道跪下来跪舔高澄一脉?世间并无这样的道理,而高长恭是一个讲道理的人。
这洛阳兵变这件事上,高长恭认为是高孝珩做得不对,当然,这也是他迂腐的地方。
在晋阳的时候,高长恭并不打算做什么,比如说夺取兵权什么的,根本就没有想过。倒是来到平阳以后,祖珽明里暗里的,都对高长恭留了一手。
早已完全投靠高伯逸的斛律光,更是“顺水推舟”的将高长恭安排在祖珽身边,让祖珽来监视高长恭,顺便,也不要来烦自己。
“南面?哪个南面?”
高长恭疑惑问道,他对平阳这边的地形并不熟悉。只知道再往南,就是新绛城,周军在那边驻扎重兵。保持着一种随时出击的姿态。
这样的高压姿态,让高长恭坐如针毡。
“探子回报,周军北线主将韦孝宽,不在玉璧城,而是一直呆在新绛城,他想做什么,用脚指头想都知道。”
祖珽指了指身后正在建设的破虏城道:“韦孝宽就是打算给我们一闷棍呢。”
他嘿嘿冷笑了一声。
祖珽的军事才能,其实历史上一直都被低估。在北齐局势糜烂到底的情况下,在没有斛律光、高长恭等名将的情况下,他还能在晋阳打败周军,没点本事可不行。
要知道,那时候祖珽因为身体不好,眼睛都差不多要看不见了(就是青光眼)。
正因为知道这些事情,高伯逸才会放心让祖珽来晋阳“练练手”,主要是,斛律光打仗太老实,容易上韦孝宽的当。
而祖珽这个人军事基础不扎实,然而脑袋里却全是坏水。让这两人一主一副的在平阳坐镇,韦孝宽一人而已,占不到什么大便宜。
后面发生的事情,果然如高伯逸所料,韦孝宽中了祖珽的“疑兵之计”,浪费了宝贵的破敌窗口。
当然,这不是韦孝宽蠢,而是他手里的本钱不雄厚。如果韦孝宽本钱足够,他可以不断“试错”,祖珽摆出“龙门阵”都没用。
“敌袭!”
一声尖锐的哨响,划破长空,祖珽和高长恭二人浑身一个激灵!
“快走快走,去平阳城!”
祖珽把高长恭丢下,撒腿就跑,看得高长恭一阵错愣!
修建破虏城的辅兵还有这么多,你就把他们丢下跑路了?
这一刻,高长恭似乎明白了那句“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是什么意思。
发现高长恭没有跟上来,已经跑远了的祖珽转过头,对着他大吼道:“你逞什么英雄,剩下的事情斛律光会料理的!你莫要坏我大事!吓跑了周军,我砍你脑袋!”
哈?
高长恭这才回过神来。祖珽怎么说,也是这次战役的“二把手”,如果临阵脱逃,以他这么精明的人,又怎么会如此轻易让别人抓到把柄呢?
他这才明白,祖珽跟斛律光之间,应该是有“明确分工”的。祖珽负责前线城池的督造,而斛律光则是埋伏在暗处,大军即刻就能反击!
当然,韦孝宽不是傻子,应该看出来了这点。但今日周军为什么要来袭击修筑破虏城的辅兵,高长恭一时间还是不明所以。
反正,现在跑就对了!
至于那些修城的辅兵,高长恭很明白,他们就是“弃子”。在没有防备的情况下,这些人肯定会损失惨重。
却也能打消周军的疑虑,所谓“做戏做全套”嘛。
至于时代的尘埃落在某个家庭中,成为巨石,毁灭一切。这种情况,无论是谁,无论什么时候,都不可能改变。
慈不掌兵,统帅的基本素质。从这个角度看,祖珽还真是有几把刷子。
高长恭体力甚好,平日里又不近女色,坚持锻炼,不一会,他就跑到了祖珽前面。等视野里出现了平阳城的身影,高长恭这才回头,发现周军根本没有追来!
想都不用想,周军想干嘛呢?当然是破坏城池啊!
具体的办法是,将绳索套在马上,另一头连着筑城的木板。然后万马奔腾的拉筑城的夹板,将夹板连带土墙拉倒!
这种办法,在史书中有着极为详细的记载。北齐北周在晋阳地区对战的时候,用这种办法毁掉了不少筑好的城池。
更别说破虏城这种做了半截的新城了。
正在这时,他发现沿着汾河的官道上,一队列阵好的齐军,正慢慢朝着破虏城的方向而去。他们身后,是千余骑兵,为首之人,正是斛律光无疑。
高长恭曾经听高伯逸说起过斛律光打仗的技战术,最有特色的一招,就叫“步骑协同”。具体来说,就是把营寨安置在前线后方不远,每次出击距离,不超过五里地,步兵骑兵齐上阵,打不过就退回营地修整。
然后密集筑城,形成防线,绝不孤军作战。
高长恭脑子里灵光一闪,现在齐国的防线部署,不就是斛律光最擅长的打法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