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风呼啸,大雨瓢泼。
深山老林里,骨瘦如柴的中年女人背着不大的小竹篓,跌跌撞撞的仓皇奔跑。
虎啸的声音若隐若现,雨水也打在她的脸上身上,她已经三天没怎么吃东西了,上一次吃东西,还是三天前中午吃的半个鸡蛋大小的一块儿饼子,说是半个鸡蛋大,其实也不过就是一口,如果不是实在走投无路,她是怎么也不会进猛虎岭的。
她越跑越眼花,脚步也越来越沉,似乎连嗓眼儿里都渐渐的带了几分血腥味儿,大雨落在身上,让她摇摇欲坠。天马上就要黑了,如果不能在彻底黑下来之前找到一个藏身之地,她已经可以猜到自己的结局了。她使劲儿掐了自己的胳膊一把,强撑着急切寻找一个可以容身之处。
荒郊野岭啊……咦?
就在她越跑越绝望的时候,冷不丁的,就见远处突然亮起了一抹光,在这已经有些暗下来的傍晚尤为明显,她顺着光亮,鼓起最后的勇气,迎着光亮奔去……
她不能死。
“咚咚,咚咚咚!”
敲门的声音越发的大了起来,甄明珠的终于放下了手上的菜刀,穿上雨衣出来,果然,有人敲门。
甄明珠来到大门口,拉开了铁门:“谁呀?”
大门刚打开,一道身影就倒在了地上,她吓了一跳,瞬间后退一大步。
“卧槽。”
甄明珠看着面前的人,真是结结实实的吃了一惊,倒在地上的人穿的奇奇怪怪的古代衣服,骨瘦如柴的一阵风都能给吹走,她还没见过谁瘦成这样。
“大姐,你还好吧?”
她反应过来赶紧扶人,她家开民宿这么多年,也真是见过听过不少驴友在山里造个灰头土脸狼狈不堪了,所以她倒是也没多想,“来,我扶你起来。”
女人已经意识模糊,不过仍是强撑着一口气,她用力掐着自己,顺着甄明珠的力气起来。
甄明珠将人扶进屋,刚才在外面昏昏暗暗的不明显,这进屋灯光铮亮,她一看,倒吸一口冷气。女人眼眶下陷,两颊凹陷,不知道饿了多久,成了这副可怜的模样儿。
怪不得她扶着她的时候完全不觉得重。
“你这是多久没吃东西了啊。”说话间她很快的拿了几袋饼干出来,撕开递给了女人:“大姐,你吃点东西垫一垫。”
女人听到吃,飞快的把东西抓了过去,如同饿狼一样塞入口中。只一入口,就感觉到香甜可口,她都没有品味更多,一下子往嘴巴里塞许多块儿。
甄明珠立刻又拆了一袋,一袋奥利奥,女人两口就吃光了,大概是胃里有了东西,她总算是舒服了不少,后知后觉的扑通一下子跪了下来。
“多谢仙人,多谢仙人相助,多谢仙人相助民妇。”
甄明珠:“……”
她是见过有人饿疯了产生幻觉,但是没遇见过这样的啊。
她赶紧的拉住女人,摇头说:“你可别跪我,我更不是什么仙人。”
女人跪在地上不肯起,执拗又虔诚:“您是仙人,若不是仙人,怎么住在仙境?”
甄明珠失笑摇头,不再与她鸡同鸭讲,索性问:“你是不是还没吃饱?”
提到吃饱,女人捂住了肚子,咬着唇看向了甄明珠,迟疑了一下,不敢与仙人撒谎,点了点头。
甄明珠说:“那你起来坐在那里等着,我再去给你弄点吃的。”
她径自走进厨房,看了一眼正在剁的肉馅儿,晓得这个太耽误时间,而且太腻了。长久不进食极端饥饿的人比较不适合吃太油腻,同时,适当补充糖分是比较好的。
她索性开火烧水,趁着烧水的功夫,她冲了一杯红糖水,端了出来。
“大姐,你叫什么?”
女人立时又跪下:“俺叫李桂花,夫家姓王,大家都叫我王大嫂。”
甄明珠担忧的看着女人,怀疑她精神错乱了。如果真是精神病,她还真的谨慎点,留点心了,甄明珠抿抿嘴,说:“你先喝点红糖水,我给你下点面条。”
她将水杯放在长木桌上,随即又去了厨房,也不知道这大姐能吃多少,甄明珠下了一扎面条,又添了四个鸡蛋。
挂面就是比较方便,过水就熟,她撒上葱花香菜……
而就在甄明珠在厨房忙碌的时候,李桂花也小心翼翼的看着这个房间,此时外面已经漆黑一片了,但是这里却明亮的吓人,让她动也不敢动。
不过虽然不敢动,她的眼睛却没有闲下来,处处都是她没见过的物事,她好奇的看着一切,一阵阵的迷茫。
“吃饭了。”
甄明珠端着餐盘出来,说:“我下了面条。”
她把一个碗推过去,自己面前也放了一碗,只不过区别就是,甄明珠这边只有一颗鸡蛋,另外一个碗里有三个。李桂花急促呼吸看着甄明珠,嗫嚅嘴角,小声:“仙人……”
甄明珠:“……”又开始了。
李桂花想跪下想磕头,可是她也是会看人脸色的,眼看仙人表情无奈了,到底是忍了回去。
她捏着衣角,局促的低头,这一眼就再也拔不开了,这可是细粮和鸡蛋,这样的好东西啊。她想说自己不配吃这种好东西,又想问自己能不能带走,家里还有好几个孩子呢……
可是脑子里乱成一团,手却控制不住的拿起了筷子。
她得吃饱,不吃饱,怕是走回家的力气都没有了……
她狠狠心,低头吃了一口,眼睛瞬间亮了:“唔!”真香啊。
顾不得说一句好吃,更是顾不得烫,大口的吃了起来。
李桂花吃东西的时候,甄明珠也一起吃晚饭,不过却打量着李桂花。
还别说,李桂花看这里处处都神奇莫测;而同样的,甄明珠仔细打量李桂花,也觉得她格外的违和。
刚才比较急切,她没多想,但是这一细看,多少还是觉得有些不对劲儿的。首先就是口音,李桂花的口音,是他们本地人口音啊。那她怎么会在山里迷路?
要说甄明珠开始的时候为什么不奇怪,那是因为他们这边确实是每一年总有那么一两个傻鸟在山里迷路。
而他们家客栈,都遇到过好几次了,村里其他人也遇见过。
别看他们这里是叫骊山,但是可不是那个有名的骊山。
那个骊山,是著名风景区。
他们这个骊山,完全是因为他们市叫“郦城”,郦城的山——骊山。而他们这个骊山在国内没有什么大名气,但是却因为山里有些神秘,每年倒是能吸引那么一些喜欢小众景点或者喜欢探险的。
正常来旅游的,在他们这周围转悠转悠也不至于丢,但是那些探险非要往深山老林里走的,就很容易迷路了。
不知道是不是磁场关系,很多人都说过,骊山的深山里指南针都不好用。
甄明珠不作死,所以不太清楚这个消息准不准。但是但凡迷路吧,皮包骨好不容易找出来的,全都是外地人,本地人哪里不晓得不能进山啊。
可是这个李桂花是本地口音,有点点细微的差别,比较像是村里老一辈儿的人,不过总的来说还是本地口音。再看她的发型和衣着,你说是汉服吧?跟她看过的那些美美的汉服小姐姐还不一样,她的衣服十分土十分粗糙料子很差,又脏又皱又补丁。头发更是枯草一样。
甄明珠只看了一会儿,就觉得这个李桂花十分不对。她眉眼闪烁了一下,轻声问:“李大姐,你家是哪儿的?”
李桂花从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觉得自己把舌头都要吞下去了,她抬头,说:“俺是大王屯儿的,家里实在没粮食了,我就冒险来猛虎岭找点野菜。结果下雨迷了路。”
甄明珠:“???”
大王屯儿?
他们周围没有大王屯儿啊?
“真的没有粮食,野菜也吃不饱吧?”甄明珠盯着李桂花看。
李桂花倒是满足:“野菜已经很好了,现在猛虎岭外面,连树皮都不容易找到的。”
甄明珠听了两茬儿,捕捉到了一个地名儿:猛虎岭。
她住在骊山下十四五年了,还从来没听过这么个地名儿。
而且,刚才确实好像听到老虎的叫声了。
她微微蹙眉,又看李桂花,天已经有些凉了,她虽然穿着汉服,但是挺单薄的,不像是藏了什么拍摄器材的整蛊节目。不过再一想,哪有整蛊节目会来他们这边拍摄。
免费给他们客栈做宣传吗?
不可能的。
她问:“猛虎岭很可怕?”
李桂花震惊:“仙人,猛虎岭里有猛虎啊!”
很快的,她又了然:“我知道的,您是仙人,不怕老虎。”
甄明珠:“……”
不,我怕!
“你家还有几个人啊?”她又问。
李桂花:“我公婆年初的时候走了,我家里还有男人,还没成婚的小叔子小姑子,自己还有四个娃。”
甄明珠惊讶的睁大眼。
“你男人?那你有男人,怎么是你进山?”甄明珠顺着她的话说。
李桂花赶紧解释:“我男人受伤了,起不来。”
她红了眼眶:“家里断水断粮,我男人想着去找我们过去的主家求个恩典做点活换一口吃的。结果拿了三个饼子却被人盯上,我男人本来就饿得不行,哪里抢得过人,挨了一顿揍,这一下子就不好了。要不是家里实在扛不住,我是不会进猛虎岭的……”
甄明珠:“没人管吗?”
“哪里有人管,现在都自顾不暇了。”李桂花抹眼泪:“第一年干旱的时候,我们都觉得能扛过去;第二年就开始死人了;第三年……”她看着窗外的大雨,说:“三年了,终于下雨了。”
甄明珠顺着她的视线看着大雨,心中逐渐有了一个猜测。
她深吸了一口气,声音轻的不能再轻,但是眼神却格外的认真:“现在是哪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