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百荷苑,明朗闷了一阵,也不知这时候容夫人走到何处了,她不晓得烟州在哪里,但要走那么久,可见路途遥远,又是冬日,不知容夫人身体吃不吃得消。
午后,二夫人竟突然来了百合苑。
明朗与安嬷嬷忙迎出。
虽容夫人平常也不大管事,但毕竟是主母,她在府中时,大小琐事总归还是得由她坐镇,如今她不在,这担子便暂且交到二夫人身上。
二夫人一身锦服,生过两个孩子,身段略有发福,面庞圆润,较之容夫人,性子更显热络一些,容夫人虽亲切,却有种天生的世家之姿,让人不能轻易接近。
“夫人再三交待,让我一定看顾好姑娘。”二夫人身后跟着黄管家,笑吟吟道:“我来,也无其他事,就看看姑娘这边还缺不缺什么。夫人不在,府里也自不会怠慢姑娘,姑娘切可放心。”
安嬷嬷忙道哪里的话,自然放心的。明朗心中一阵暖意,容夫人待她是真好的,仓促之间,还不忘托付她。
“只是我平日里管事不多,最近巧儿又病着,难免分神,若有什么不周到的地方,还请朗姑娘与嬷嬷多担待些。”
“原本呢,夫人曾打算待她与姑娘身体好些后,便办个家宴,带姑娘跟大家一起见见。眼下夫人一时半会儿回不来,我想着这家宴还是要办的,待过些时日,天气好些,大家身体都好些了,便一起吃顿饭,跟姑娘好好认识一下。”
二夫人笑着继续道:“说起来,姑娘跟姝儿和嫣儿的年纪差不多,以后可以多走动走动,彼此多个玩伴。”
明朗不由心中一动,想,姝儿,嫣儿,便是那两个女孩儿吗?名字真好听。
之后二夫人又说道丫鬟之事。容夫人也对她有所交待,既然明朗自家的贴身丫鬟来了,容府便不再为明朗挑选大丫头了,另外添两个小丫头和两名小厮,放在院里。
二夫人道:“你先用用看,合意呢就留着,不合意再另选。”
明朗很想趁此提出兰香兰棋的事,安嬷嬷却对她示意不要提。
安嬷嬷自有她的考量,二夫人小女儿正病着,这个时候,恐难分出心力来。再则,兰香兰棋是容夫人开口留下的,如今夫人刚离开,便将两人送走,无论什么理由,都有些不妥。没的让人为难。
明朗有点失望和遗憾,但这些事上安嬷嬷向来比她想的周全,只得先按下不提。
二夫人稍坐了一会儿,便离开了。
送来的两个丫鬟与小厮站在院里等候吩咐。这样一来,百合苑里连带兰香兰棋,并先前的那两个丫头,便共有八名仆从了,若都在院子里排排站,看着倒也热热闹闹像那么回事儿。
从前在扁州时,明朗身边便常热热闹闹欢声笑语的,这一年多里,却已习惯了冷冷清清与安嬷嬷两人相伴。陡然这么多人,反倒有些不习惯。
容府的那几位,都是府里的家奴,虽对她恭恭敬敬,到底不是自己家的……自己家的那两位,又讨厌的很。
日后定要想个办法送走,眼下唯有暂且忍耐着。
她们既是明夫人送来的,不管目的如何,想来总要安分些,不敢在国公府乱来。明朗近身事宜,都由安嬷嬷一手打理,用不着什么贴身丫头,便将兰香兰棋依旧放在外头,眼不见为净。
兰香兰棋倒也学乖了,仍旧恭恭敬敬的,有事还抢着做。
明朗此时心思更多在其他地方。见过和听过那两个女孩儿之后,不免好奇。
姝儿,嫣儿,人如其名,俱是美人。
她们都在府里干嘛呢,怎么从不见她们出来,从前容翡在听竹轩时,不见她们出现,想是家中大人不让孩子沾染病息,如今容翡已安然无恙,也好像从未见她们来找她们的哥哥。当然,或许她们来的时候,自己没看见。
明朗很期待与她们再见面。
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同龄朋友了。
安嬷嬷却叫她不要太乐观:“想想明家那两位小姐,若这两位跟她们一样,还不如不认识。”
这么一说,明朗顿时就萎靡了,却又隐隐觉得不大可能。容府的家风与明府有着天壤之别,她们应不会像明雪明如那般骄纵恶毒吧。但那个小点的,应该是容姝儿,似乎不太好相处的模样……
“总之呢,”安嬷嬷道:“人在屋檐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还是安分谨慎些好。”
这些话明朗已听的耳朵起茧,她抓抓耳朵,无奈道:“晓得啦。莫说啦。”
寄人篱下过的都懂得,便是这样,凡事束手束脚,即便主人家再好,也应自发自觉少惹麻烦少生事,安分守己才是本分。
明朗所求不过是安身立命的一隅之地,如今也算得偿所愿,当下打消其他念头。
天高云阔,微风轻抚,百合苑静而不郁,寂而不廖,于明朗生命的长河之中,翻开一页新篇章。
日后守着这小院,安安静静过几年清净日子便已足够。
而这几年中,最紧要之事便是养好身体。身体是一切的根本。
房中,安嬷嬷正在整理箱笼。明夫人戏份做足,兰香兰棋过来时还带来了明朗原来房中的一些东西,大件的不好搬,只带了床头一只带锁的小箱子。
安嬷嬷开了锁,一件一件查看,能用的便拿出来用。
明朗过去帮忙。
明朗来上安后,几乎未曾添置新东西,随身所用基本都还是扁州置办的常用的那些。这只小箱中,则装着明朗十分珍视和喜爱的一些物件。
装着胎发的小荷包,祖母送的生辰礼物金葫芦,一套袖珍汝窑茶盏,一只竹笛……
“哇!”
明朗发现一件好东西:“这个居然也在。”
明朗从箱中小心捧出一只小锅,满脸欣喜。锅乃上好陶制,光泽润白,形状不大,约两三人食份,明朗拿在手中,轻巧的转来转去看。
“这是老夫人给您买的,自得好生保管。”安嬷嬷道。
明朗点点头,拿着那小砂锅目不转睛看了一会儿,眼中有些许思念,片刻后,笑道:“我们煮点东西吃吧。”
“在这儿?”安嬷嬷道。
明朗既要养好身体,配合吃药是其一,饮食上更要吃好喝好。食物是固本之元,对身体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她自小便很爱吃,很能吃,实打实的小馋猫。别人家的小孩尚这也不吃那也不吃,她自婴孩时期便喂什么吃什么,吃嘛嘛香。
祖母请了几个厨娘,轮番变换口味。明朗稍大一点,时常跑去厨房,看厨娘们做菜,久而久之耳濡目染,便亲自上手做。
祖母向来不拘规矩,由得她去。见她喜欢,还特地为她定制了一些器具。这只小砂锅便是其中之一,因造型漂亮又实用,很得明朗喜爱。lt;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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祖母开的工钱高,又善待下人,几位厨娘便不藏私,认真传授。明朗五六岁上头便已能背的许多食谱。厨娘们私下笑言,若非明朗出生富贵,怕倒是个天生厨娘呢。
这话或有调侃打趣之意,但明朗确实在这事上表现出几分异于同龄人的天资和兴致,小小年纪便能鼓捣出许多能吃的东西来。
在明府,饮食上不尽人意,明朗曾在房中自己炖点东西,却遭到众人嘲笑,更招来明夫人冷眼:“府里可是少了你吃的?这般丢人现眼。”
安嬷嬷只好将锅碗洗净,藏入箱中。
其实这并非什么丢人的事,许多府中的各房各院里都常另置一个小厨房,或仆从们会做些简单的饮食,饿了或想吃点自己想吃的东西,都比较方便。毕竟大厨房一日才做两顿,也不能顿顿兼顾所有人口味。
明雪明如房中便备着单独的厨娘。明夫人阻拦明朗,不过是怕传出去有损她良母名声而已。
明朗今日看到这锅,便又起了心思。她元气大伤,体质虚弱,需要慢慢调理,食补当是必然。容府的饮食虽不错,但若能自己随时做点自己想吃的,岂不更方便。
这样每日也有点事做,不无聊。
“应该可以吧?”明朗也不敢十分确定,但想来容夫人等应不会计较这种事。
安嬷嬷自然是希望她吃好吃多,早点长胖点,略一沉吟,便道:“我去问问黄管家。”
黄管家却亲自来了,“朗姑娘,可是府中饭食不合口味?”
明朗忙摆手:“不是不是。”
安嬷嬷在一旁解释,不过是明朗素来爱摆弄这些,顺便找点事打发时间罢了。若不方便,便罢了。
黄管家再三确认后,方笑道:“无妨无妨,姑娘喜欢,随便就好。或者叫两个厨娘过来,给姑娘弄个小厨房,想吃什么,便叫她们单做。”
那倒不必。明朗婉拒了。
黄管家对于明朗自己动手做东西这事颇为惊讶,但想来不过是煮煮甜饮汤水之类的打发时间,便也不甚在意。只道:“那姑娘需要什么,厨房那边自取便好。里头没有的,开张单子,交由杂役外头采买便是。”
黄管家走后,明朗便让人去取可炖锅煮水的炭炉来。
侍女们皆有些好奇,不知明朗会煮出些什么东西来。兰香兰棋则对视一眼,目露不屑。
做什么好呢?
明朗摸着下巴沉思,许久未做了,有些手生,而最近还在喝药,不可食辛辣重味,便先做些简单而清爽点的吧。
“我去厨房看看,有什么便拿点什么吧。”安嬷嬷听完明朗的想法,决定亲自去厨房走一趟。
片刻后,安嬷嬷带着两个侍女返回,取来了一些粳米,佐料,还有半只煮好的土鸡。
“先拿了这些。佐料不多,先用着,日后需要,再采买罢。”
“好。”
明朗高高兴兴的查看食材,安嬷嬷那头指使侍女开始生炉架锅,也不用去别处,就在厅堂里摆了个屏风,放上案几,支上炭炉。
米是碧梗米,米粒细长,微带绿色,熬粥的上选之材。将米淘洗干净,大伙烧开,小火慢炖,炖至米粒晶莹饱满,溢出清香。房中没有其他烹饪器具,明朗便将那只鸡手撕成丝,放些豉油,盐,麻油,香油,醋等佐料,做了个简单的凉拌鸡丝。
“好吃!”安嬷嬷吃了些,由衷赞道:“姑娘手艺未生,很好很好。”
明朗自己也吃的挺满意,太好了,以后可以想吃什么就做什么了。
明朗与安嬷嬷将整整一锅粥分着吃干抹净,无比满足。
明朗摸着肚皮,看着剩下的米和半只鸡,忽然道:“给子磐哥哥送点去吧。”
安嬷嬷起先有些犹疑,容世子高冷疏离,并不好接近,明朗上门只怕不见得受欢迎,但想起容夫人所说,无论是为了容翡,还是为了明朗,还是应多去走动走动。如果容翡真的不喜欢,那下次便不去打扰便是了。
如此一想,便点点头,让明朗再做一锅。
当晚,明朗便与安嬷嬷一起,捧着只食盒去了容翡住处。
容翡所居,是一中型院落,一正院带两小侧院,此处离国公府正门与正街颇远,但它的南边离宫门最近,容翡自幼时入宫伴读后,便叫人在南边开了道门,搬过来住,一住便是十多年。
国公府占地面积磅礴,在外亦有容园之称。容翡所居,曾有个名儿,但不为容翡所喜,摘了匾额,却又一直未曾取名。不知由谁带头,渐渐便叫上了小容园。
明朗走进小容园,入目所及,假山奇石,小桥流水,九曲回廊,庭院深深深几许,这小容园有别于典型的北方院落,更宛若一座风景秀丽的江南小城。院中种着大片的梅树,枝头白雪覆盖,隐约可见星星点点的花骨朵冒出嫩尖。
待得盛开之时,定是胜景。
明朗边走边看,随引路小厮停在正院门外。
门口守着几个仆从,看见明朗,忙迎过来,虽之前未曾见过明朗,却也立刻猜出她身份。上次来时常德还将其阻之门外,后来却吩咐下来,若这位朗姑娘再来,无论何时,都不得阻拦,是以半点不敢怠慢。
“问朗姑娘好。姑娘怎过来了?”
明朗往房里望一眼,房中点着灯,却未见人影,“世子哥哥在吗?”
“不巧了姑娘,公子出去了。”仆从道。
明朗抿抿唇,有些失望,没想到扑了个空,居然不在,这么晚,到哪里去了呢,还在忙吗?
“有说何时回来吗?”
“公子不曾交待。”
明朗点点头,便不再问,示意安嬷嬷将食盒交给仆从,安嬷嬷道:“这是我们姑娘亲手做的粥,姑娘觉得喝着不错,便送些来给公子尝尝。”
仆从忙双手接过。
主人不在家,不宜久留。明朗便转身离去。
一个时辰后,夜色深重,淡淡的月光笼罩逐渐沉睡的人间,容翡从外归来,一袭青色便服,外罩黑色披风,更显身形修长。
他今日去了趟大理寺,查些卷宗,一直待到此时。
容翡进入房中,边走边解开披风,顺手交给仆从,旋即解领口,进内间,换了一身家居常服出来,外头丫鬟小厮有条不紊进来,伺候他擦脸净手。
容翡洗过,到外间榻上略坐,喝了半盏茶,道:“将带回来的卷宗拿来。”
常德应了声是,却未立即动,道:“公子可要先吃点东西,今儿晚饭都没吃。”
也不算完全没吃,倒是动了两筷子……是真正的两筷子,而后便搁下了。之后在大理寺一待便是这许久,期间大理寺准备了些吃食,容翡一眼未看。
常德也跟着没吃,到这会儿,早已饥肠辘辘,他饿着倒没事,可这公子病体未愈,吃的少,着实让人忧心。夫人临走时,也是千叮铃万叮嘱,不能再让公子瘦下去。
容翡正要开口,一小厮上前,开口道:“禀公子,今儿朗姑娘送了些粥来,还热着,公子可要尝尝?”
那小厮正是先前门外候着的那个,当时他接过食盒后,心道朗姑娘这东西只怕白送来了,因容翡一向不太吃夜宵,且最近胃口差,更进食甚少。
但既已送上门,自然不好拒收,他不敢擅作主张,便将炖盅放在小炉上,小火温着,到时禀告公子一声,公子吃便吃,不吃他也算交过差了。
容翡微微一顿,显然有些意外。
“什么时候来的?”
小厮答道:“一个时辰前,见公子不在,留下食盒便走了。”
容翡点点头:“没说别的?”她是不是有什么事?
小厮回道:“姑娘只问了公子在不在,何时回来,她那嬷嬷说是朗姑娘亲手熬的粥,觉得吃着不错,所以送来公子尝尝。就这些,旁的没有了。”
小厮亦是常伺候的小厮,深谙容翡脾性,低头详尽禀报当时情形。
容翡点点头,没再问,继续低头喝茶。
常德笑道:“朗姑娘亲手做的?倒难得了,伯爵府的小姐,竟会做这些。不知味道如何。公子,要不尝尝看?”
常德问出这话,也不抱太大期望,原以为容翡会拒绝,谁知却等来一声“嗯”。
常德一怔,又一喜,立刻让那小厮将东西端过来,摆在榻上案几上。
碧色的米粒细长饱满,冒着热气,炖的晶莹剔透,清香扑鼻。除此之外,食盒中还有一小碟凉拌手撕鸡,鸡肉按纹理撕成一小条,显然已浸润多时,鸡丝泛着红油的光泽,不显油腻,更加入味。
容翡喝了口粥,又夹了一著鸡丝,送入口中慢慢咀嚼。
常德等人立在一旁,悄悄观察容翡神色,很怕他下一个动作便是撂了碗筷,挥挥手让端走。
容翡眉头微微一扬,真正意外了。
他确实有点饿了,却没甚胃口,不想吃东西。只不过听说是明朗亲手所做,忽想起她之前曾点评某道菜火候还差几分,更曾夸下海口她做的更好,他不以为意,想也知道不过是随口说说。今日既然送上门来了,便顺道尝尝罢。
没想到,味道是真不错。
不知不觉,容翡竟将那一盅粥和手撕鸡全部吃净。明朗想着容翡胃口不好,又是晚上,不宜多食,分量便准备的不多,但却是这几日来,容翡吃的最多以及最干净的一次了。
常德当即喜笑颜开,一边着人收拾碗筷,一边问道:“公子可还需要用点别的?”
容翡摆摆手,旋即清水漱口,坐至案前,让人取来卷宗,低头翻阅。
仆从们轻手轻脚收拾干净,退了出去,常德也走到门外,低声道:“都吩咐下去,以后但凡朗姑娘来,务必好好伺候,若是再送吃的来,一律收下!”
仆从们本也为容翡饮食忧心,当下纷纷应是。
常德想来想去,他本来对冲喜娘子这种事也持观望态度,但如今看来,这朗姑娘说不准还真是自家公子的福星。
他总觉公子对这朗姑娘有几分特别,或许是看在她身份的缘故吧。今日的饭食或许只是瞎猫碰上死耗子,但只要朗姑娘送来,哪怕公子只吃几口,也总比不吃强,也比他们苦口婆心的劝比较好。
最关键在于,夫人离府后,没人敢深劝公子。
他倒不怀疑这些吃食是否真出自朗姑娘之手,毕竟这种事一拆就穿,不大可能撒谎。只有些好奇,身为伯爵府的小姐,一个小姑娘,竟擅厨艺。但转念一想,大雍民风开放,女子地位日益提高,做什么的都有,喜欢做饭也就不足为奇了,反正在府中私下做做,又有何妨。
不管如何,若朗姑娘能常送些吃的就好了。
如此想着,第二日,常德便抽了个空,亲自上百合苑去还食盒。
明朗一夜无梦,睡了个好觉,只觉神清气爽,吃过早饭后,便捏了些鱼食,喂塘中的鱼儿。
见常德来,很是意外。
常德拱手,行了一礼,说明来意,将食盒奉上。
安嬷嬷忙接过,笑道:“打发个小厮方便时送来便可,何劳德总管特地过来一趟。”
常德年纪轻,却是容翡近侍,小容园里下人们唯他马首是瞻,俨然总管地位,外头的人见了他,客气的叫一声小常爷,府内人则称他为德总管。
常德笑道:“自然是要亲自来的。朗姑娘一片心意,实乃感激……倒想不到姑娘真真巧手如玉,竟有如此手艺。”
明朗盈盈而立,在明府时,她已渐渐形成习惯,对外人向来寡言少语,只保持最基本的礼仪。眼下知道对方是客气夸赞,当下只微微勾唇,并不言语。
常德接着道:“实不相瞒,昨日姑娘送的粥食,公子全都吃了。”
“真的?”明朗顿时眼睛一亮。
“千真万确。”常德道:“这是这几日里来公子吃的最多的一次了。所以才说姑娘好手艺。看公子那样子,好似还有点意犹未尽。”
明朗顿时笑起来。
薄日当空,稀薄的阳光淡照在明朗面孔上,常德正站在她对面,尚且第一次看见明朗如此朗然的笑容,不禁一怔。
他跟在容翡身边,上至当朝公主,下至王公贵族门阀世家里的姑娘小姐,不知见过多少,群芳荟萃,美人如云,万种风情。这明府家的姑娘,他并未太在意,当时即便因为容翡的某些“异常”而好奇过她,却也未太过关注,只觉是个年纪不大,安静乖巧的小姑娘。
如今眼前这一笑,却竟让人一时移不开眼。
她的笑容有别于大家闺秀的矜持与克制,一看便是从心底里流泻而出,露出几颗洁白贝齿,真实自然,让人望之不由跟着舒心一笑。
而她的五官则是一个实打实的美人胚子,眼下偏瘦了些,待好好养一养,过个几年长开来,还不知如何惊艳。
常德自认阅美女无数,绝不会看走眼。
明朗笑容欣然,不禁道:“真的喜欢?子磐哥哥说什么了没?”
“倒没说什么,”常德收敛心神,笑道:“不过公子这人,不喜欢的,绝不会沾。”
明朗抿唇微笑,将那食盒从安嬷嬷手中拿过来,自己提着。
“以后姑娘若再做什么好吃的,还请姑娘别忘给公子一份呐。”常德半开玩笑半认真道。
明朗带着笑,很认真的点点头。
想一想,又问道:“子磐哥哥喜欢吃什么,可有什么忌口的?”
“这可问倒我
了。”常德回道:“公子没什么忌口的,但也没什么特别喜欢的。平日里一般是厨房做什么便吃什么。”
这也正是容翡难伺候的地方,看似并不挑剔,实则很难把握。厨子们只好根据他每顿进食的多少来判断他的喜好,斟酌着来做。
“大概与姑娘口味相合,姑娘爱吃什么便做什么好了,倒不用特意照顾公子口味。”
常德如此说道,一则这口味问题还得多观察几日,二则也不想给朗姑娘太大压力,以免适得其反。
明朗听了,点点头。
常德朝正房里头望一眼,道:“这院中还有几间空房,我叫人腾一间出来,做个小厨房,姑娘用起来方便一些。”
当日,黄管家便带着人来收拾,一众人忙碌半晌,很快便将旁边的一空置耳房改造成了一间小厨房,又忙活半日,厨房用具用料,一应事务统统置办齐全。
“日后还有何需要,再即时采办即可。”最后黄管家说。
明朗兴奋的在小厨房里走来走去。她没想到,容翡真的会喜欢和吃掉她做的食物。
还让她以后再送去。
好的!没问题!
明朗心中充满一种欣喜和斗志,仿佛终于找到了一个方向。她以冲喜娘子身份进府,虽容夫人说容翡醒来是她功劳,她却并不敢居功,留在容府,也总有种忐忑之感,仿佛是吃白食一般。如今好像有了自己的一点用武之地,怎能不高兴。
她一定会努力做出好吃的东西,将子磐哥哥身体养好,养的白白胖胖的!
安嬷嬷也很高兴,却不忘提醒道:“别高兴太早,连他喜欢吃什么都不清楚,不见得以后做的都能合他口呢。再者,也不要日日做,怪辛苦不说,也抢了人家厨娘饭碗,怕不妥当。三来,你毕竟是明府小姐……”
明朗心思纯明,压根没想那么多,嗯嗯嗯的应着:“晓得啦晓得啦”,脑中已在思考,今日吃点啥好呢。
兰香兰棋在门外探头探脑张扬,脸上露出鄙夷神色,随即转身离开,回到两人房中,掩了门,低声私语。
“瞧她那样儿,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
“就是,要不是看在明府面儿上,谁会真给她几分颜色。”
兰香兰棋约莫十五六岁,是大丫头了。兰香圆脸,长相普通,兰棋则鹅蛋脸,容貌甚为秀丽。
两人酸溜溜说了两句,忽都静默下来。
“话说回来,容府可真不错啊,对她可真好啊。”兰香忍不住道。
这几日两人从旁观察,只见明朗住的,吃的,用的,哪一样都无不妥帖,哪一样都比明府好,如今连小厨房都给弄上了,这在明府,简直是想都不敢想的事。
而且容府上下都对明朗十分友好,连带对她二人也十分客气。
她二人刚开始抢着做事,见明朗根本不为所动,便很快放弃了。不让做事更好,对其他人解释明朗就是这个性子,在家也这样,倒也没引来怀疑,因着二人身份,也无人来管她们,虽不与她们特别亲近,却也十分客气有礼,二人便成日无所事事,每日有吃有喝,说起来,这日子过的比在明府舒坦多了。
“你说,会不会她真可能就此飞上枝头变凤凰了?”兰香道:“虽说她现在还不到年纪,但容公子身边可就她这么一个人姑娘,万一真日久生情……”
兰棋嘴角一勾:“来了这么些天,你可看见容公子上过这百合苑一次?”
兰香道:“……没有。”
“这不就得了。”
“可万一以后……”
“那就是明夫人的事了,”兰棋不以为然道:“你我只负责将她交待的事办好便可,其他的事何必多操心。”
“倒也是。”兰香道,旋即叹一口气,道:“话说,我还真宁愿待在容府呢。”
在明府那小院里,虽也无所事事,但各方面待遇却差太多了,还要时时担心无妄之灾,被骂被嘲,哪里比得上容府。
兰香忽又想起什么,嘻嘻一笑:“你不一样,这次回去,想必定能回明少爷身边……”
兰棋忽的变了脸,喝道:“别跟我提他!”
兰香吓了一跳,讪讪住口,打量兰棋脸色:“怎了这是……”
兰棋恨恨道:“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兰香不敢再说,兰棋喝了口水,火气消散,哼声道:“谁不想攀高枝儿?但这容府是你想留便留的?就是那明家小姐,过几年也得回去。谁是真正的主子,你自己搞清楚。”
“我就说说嘛。”兰香道:“不过三姑娘都不搭理我们,不让近身,去哪里都不带咱们,这可不好弄。”
“急什么,既在这府里住着,还怕没机会?”兰香拿了面小镜子,左右照照,“不带咱们,咱们就没办法么,哼。”
兰香端详兰棋,笑道:“行,听你的,你有主意。咦,兰棋,这几天你吃什么了,怎的越发好看了?快赛过仙女儿了。”
“说什么呢。你这嘴,就知道说好听的。”兰棋娇嗔道,作势要打兰香,脸上却忍不住露出得意的笑容。
这一日起,明朗便时不时开始做些吃的。她本来也没打算顿顿都做,毕竟府里还有正经厨娘。一般一日做一顿,或者哪天特别想吃什么便自己动动手。但有了容翡的喜欢,她做起来便更有动力了。
容翡还未正式恢复上朝,但每日都很忙,宫中一些公务会送进府中来,白日里他有时在家处理公务,有时则外出。
一般晚间相对清闲些。明朗便晚上送些宵夜过去。
有时候能碰上,有时候则见不着人。
容翡不在,明朗便留下东西,径直回去。若恰好在,明朗便进去待一会儿。
小容园的人得了吩咐,只要明朗来,自然不拦,直接便让进去了。
容翡对明朗的到来,除了第一次微微扬眉外,再无其他反应,仿佛那是一件再自然不过的事。
明朗进去后,将食盒放到一旁,安安静静坐在椅上。
她对容翡依然有些敬畏,却不再是当初的那种惧怕。两人好像回到听竹轩时的相处模样,同处一室,并无多言,却自然,和谐,有种恰到好处的静谧。
通常一件事忙完,容翡抬头,看见明朗,明朗指指食盒,道:“再不吃就凉啦。”容翡便站起来,先吃饭。
上安饮食总体偏清淡,明朗从小吃惯蜀地风味,来上安一年多,嘴里早就快淡出个鸟儿来了,自己能做后,便适当加重口味。同是病人,自然了解病人当前所需,是以所做菜肴以开胃,爽口为主。
容翡这个胃口不怎么好的,慢慢也胃口好转,食欲大增。几乎顿顿都能吃上个一碗。
“这朗姑娘可真管用。”一小厮对常德笑道:“像
那西洋钟里的报时鸟,一到点,说声吃饭啦,公子便开吃。”
“可不是,还吃的不少。可替我们这些奴才省事了。”另一小厮道。
常德敲敲两人的头:“所以说朗姑娘是福星,以后加倍好生伺候着。”
福星此刻正眼巴巴望着容翡,不断咽口水。
“怎样,子磐哥哥,好喝吗?”明朗双眼紧紧盯着容翡手中的汤羹,如牵线木偶般,随之移动。
今日她做了道酸笋鸡皮汤。
酸笋是府中厨娘们用今年春笋腌制的,主动送了百合苑一小坛。
明朗让安嬷嬷买来带鸡皮的鸡胸肉,片成薄片,酸笋用洗米水和清水各清洗两遍,去除多余水分,切段,与鸡肉放进骨头汤中小火炖煮约小半个时辰,最后放点蔬菜,少许盐,便可出锅。
酸笋中的酸,可消除鸡的膻味与油腻,而鸡肉能益气活血,增强体质,所选用的鸡皮也十分讲究,光滑有韧性,两者结合,笋酸爽可口,鸡皮口感爽滑。
在寒冷的冬日里,这样一碗酸笋鸡皮汤,又暖和又开胃,喝下去整个人都暖洋洋的。
从前扁州时,明朗便喜欢喝这道汤,自己也做过,不过那时有厨娘在旁不时指点,真正独自独立完成,今日还是头一回。
容翡慢慢的,一口气喝了半碗,嘴唇温润,点头道:“很好。”
明朗高兴的笑起来:“那你多喝点,这一大盅都是你的。”
有了小厨房,相应的厨具灶具都一一置全,大锅小锅,炖汤的大盅小盅应有尽有。明朗今日便选了个稍大点的汤盅,里头盛了大半锅汤。
容翡低头,继续喝汤。他吃相甚好,虽喝的津津有味,却依旧显得从容优雅。
明朗立在桌旁,眼睁睁瞧着。
见容翡喜欢,自然高兴。但高兴着高兴着,肚子里忽然咕唧一声,竟好像又饿了。
容翡抬起眼皮,似有似无扫过她的腹部。
“你还没吃?”
“吃过啦吃过啦。”明朗忙站直,不好意思的捂住肚子。
她来之前就已经喝过两大碗了。之前也有想过自己先吃过再送来,似乎不太好,有一次便空着肚子先送来给容翡,结果在容翡吃的时候,她口水泛滥成河,差点一说话就喷出来,那感觉实在太凄惨了,之后便吸取教训,每次都吃的饱饱的再过来。
只是今日这酸笋汤太爽口了,一闻见那味儿,便不由自主又产生了饥饿之感。
“子磐哥哥吃子磐哥哥吃,不用管我。”
明朗退后一点,含着口水干巴巴的说。
容翡一碗喝净,揭盖,再舀半碗。
咕唧……
他手上一顿。
咕唧咕唧咕咕咕……
容翡低头,嘴角没忍住微微翘起,再抬头时,便望向明朗,眼中含着一点笑意,“再来点儿?”
“啊,这个,不用啦,我喝过两碗了都,这是给你的。”明朗脸有点红,毕竟肚子咕咕响,实在有点不雅,顿一顿,她觉得有必要稍稍解释一下:“我肚子响,是因为喝了汤,不是别的。”
“哦。”容翡淡淡道。
哦是表示信了吧。明朗摸了摸鼻尖,希望鼻子不要变长。
“太多了,恐怕喝不完。”容翡又道。
“那……留着明日再喝?”明朗眼中现出纠结,试图保住最后一丝尊严。
容翡慢悠悠喝了一口,清冷双眸淡淡扫向她,喜怒难辨,道:“隔夜汤?不吃。再问你最后一遍,喝,还是不喝?”
他语气依旧还是那么淡,却叫人知道,这是最后一次机会了。
明朗绞着手,犹豫不决,心中两个小人儿在打架。
一个说别喝了,你都喝多少了,再喝半夜又要起夜。再则你看看哪个女孩子有你这般吃得,要被笑话啦。一个则说哎呀想吃就吃嘛,你还是个小孩,正在长身体,又生着病,当然要遵循和听从身体自身的需求。吃吧吃吧,你看多香啊……
最后,其中一个小人儿赢了。
明朗眨着眼,向容翡确认:“你真的喝不完呀。”
“嗯。”容翡面无表情道。
“那好吧,就,就帮你喝一碗吧。不能浪费粮食。”明朗脸红红的说。
于是便立刻叫人拿一只汤碗来。
门外,兰棋出现在院门口,报了身份,听她是明朗身边的丫鬟,便客气的放她进去。
安嬷嬷坐在院中石凳上,正等着明朗,见到兰棋,顿时脸色一沉,警惕的盯着她。
兰棋规规矩矩对安嬷嬷行了个礼,轻声道:“嬷嬷,二夫人送了些东西过来,黄管家让您亲自过目一下。”
安嬷嬷狐疑的打量兰棋,兰棋面上带笑,又道:“奴婢知道嬷嬷不愿看见奴婢跟兰香,但黄管家指派奴婢过来,奴婢也没办法。还请嬷嬷见谅。”
安嬷嬷想也知道黄管家因兰棋兰香是明家的,方打发她过来叫人。这种事也不好拿到台面上逢人便说,安嬷嬷敛了敛神色,道:“知道了。你且回去,我一会儿便来。”
“是。”
兰棋一福,起身之时,眼睛飞速往内院正屋里扫去。
只见房中烛火通明,一身影挺拔如竹,一身影娇小玲珑,同桌而坐,各捧一碗,无声而美滋滋啜饮,暖黄的烛光笼罩于他们身上,温暖而静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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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案:《苟官》
青衫小帽,玉带束腰,宫璘冒名替兄上京赴任,心中谨记家人叮嘱:
苟两年小官,保住小命;千万别惹桃花债。
上京不久,长安城某小巷,宫璘偶遇一年轻男子躺卧在地,只见男子面色绯红,不住急喘,貌似被人下了药。
宫璘正欲施救,男子却阴沉威吓:“敢碰我,杀了你!”
目光之嫌弃,口吻之恶劣……长安城的人都这么横的吗?
宫璘不爽,见男子俊美,便没有生气,嘻嘻一笑,这样那样调戏一番后,扬长而去。
身后传来男子咬牙切齿之音:“你给我等着!”
宫璘:“来呀,只要我们有缘再会。”
京城如此之大,安能再遇?
数日后,宫璘入朝面圣,看见金銮殿上坐着的九五之尊,顿时魂飞魄散。
这不就是小巷中那男人?
昭帝目光幽深,“宫卿与朕
有缘,来,到朕身边来。”
宫璘深深觉得:这条苟官之路,道阻且长。
【大概就是一个女扮男装跟皇帝恋爱的可爱小甜饼啦~】
本文又名:《长安有喜》《朕非断袖!》《皇帝每天都想“掰弯”我》《皇宫第一初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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