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〇八章 老夏饿了

向爸偶尔会小酌几杯,但因为酒量一般,所以基本都很节制,每次喝小半杯就停下。不过今晚明显是有点高兴,加上向坤做的几个菜也挺合他胃口,便多喝了点,这会看起来就眯着眼睛、脸红红的,有点醉意了。

向爸喝醉了酒品也挺好,大多数时候,都是去睡觉了。

不过今晚他倒也还没到要睡的程度,反倒是很有谈性,跟向坤聊了很多早年的事情,各种“想当初”、“那时候”、“我记得”开头。然后又聊到了国际局势、经济政策,聊到了房价、股市,聊到了向坤的工作。

“其实啊,你要是在大城市过得不痛快,觉得压力太大,也看不到太好的发展机会的话,其实吧……没必要一定要在大城市待着,回来吧,回来也可以的。你老爸老妈虽然不算多有本事,但在本地,多多少少还是能照应一点的。而且我们俩都有退休金,有医保,也不会给你什么负担。咱们刺桐现在发展得也挺快的,你看那些个商场、大楼、购物中心,一个接一个地建,路也越修越宽,房子都越来越漂亮。教育、医疗、治安都是越来越好,住在刺桐也是不错的,压力没有那么大……”向爸语气感叹地说道。

听到这里,向妈也是小声地嘀咕了一句:“而且小夏也在刺桐工作。”

向坤摸了摸鼻子,老妈现在是三句不离“小夏”啊?这误会有点深了……

不过向爸倒没有被带歪节奏,继续说道:“当然,怎么选择还是要看你自己的判断。我听以前我们单位的小李说,你们这个做……做程序的,在国内主要还是那几个一线城市比较有发展前途,咱们老家这儿,相对没有那个环境,可能以后发展的上限比较低。”

向妈又忍不住小声提醒道:“时间不早了,你该去给小夏做夜宵了吧,算算时间,小夏该饿了……”

向爸瞪了向妈一眼,但张了张嘴,又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只能是双臂在胸前叉着,哼哼着看电视。

向坤笑道:“放心吧,爸,春节过后我的工作会有些调整,到时候会与人合伙做些新的项目,说不定会离开现在所住的城市了。当然,你也放心,我记得你以前教我的,做事不要光想着成功,也要考虑失败,我会掂量自己的斤两,不会孤注一掷的。”他并没有告诉父母自己已经“失业”,在铜石镇的项目基建完成前,也不会透露,免得父母想太多。他现在只需要让父母放心就行,当然,有些铺垫也是必须要先做一下的。

向爸点了点头:“反正你按你的打算来做就行,记着不论什么时候,我和你妈都是你的坚强后盾,不管你做什么选择,我们都会支持你。”

向坤嗯嗯点头。

向妈却是又忍不住了,看似自言自语地嘀咕:“小夏晚上也不知道吃什么,医院食堂应该也关了,外面估计也没有吃饭的地,她会不会没吃晚饭一直饿着?还是就简单地吃个面包、泡面?唉,年三十的晚上,真是让人心疼……”

向坤哭笑不得:“行了妈,我这就去做,做好就给小夏送过去。”看看时间,也确实是差不多了。

向妈立刻笑道:“要妈帮你打下手不?”

“不用不用,食材都准备好了,很快的。”向坤说着,起身往厨房走去。

在开始热锅的时候,他听到客厅里,老妈在埋怨老爸:“哎呀,老向,你现在就不要跟儿子扯那些有的没的分心了。”

“什么有的没的?我和儿子聊的是正事……”

“屁的正事,从小到大,从高中择校,到分文理科,到大学填志愿,到找工作,到买房子,不都是他自己做决定的么,你那是瞎操心。现在最关键、最重要的事情是什么?你还分不清么?”

向爸沉默了好一会,然后竟然是认同道:“有道理,成家立业、成家立业,先成家才能立业,这年一过,三十往上了,是该先把大事给解决了。”

“所以呀!现在就是得在他屁股后面使劲踹,让他加把劲。我以前老觉得他是一门心思扑在工作上,想要‘功成名就’后再找老婆,那万一要是一直功不成名不就,我到哪年才能抱上孙子?所以老是想方设法帮他安排相亲,但现在看看小夏……嘿嘿,咱们这儿子,不管哪方面,主意都正得很!现在就是让他抓紧就行!你千万别跟他扯别的让他分心!”向妈很是认真地、压低着声音嘱咐着。

向爸也是压低声音回道:“椰丝,卖灯!”

“卖你个头,不会讲英语就不要讲!说人话!”

厨房里的向坤只能是无声苦笑,手脚麻利地处理和烹饪着食材,在十点出头的时候,就做得差不多了。

“妈,爸,我出门了哈。”向坤提着今天老妈专门帮忙准备的两个大号保温食盒,跟二老道别。

“快去快去,路上小心,别把吃的弄翻了。”向妈摆摆手。

向爸因为喝酒而有些微红的脸上也是满带笑意,缓缓点头:“去吧去吧,加油,撒浪嘿。”

这个时候,公交车自然是没有的了,车也不好打。当然,向坤要是能全力奔跑、超近路的话,抵达老夏工作的三院也用不了多久,但那样有点夸张了,也容易被路上的监控拍到,察觉异常。

所以他去医院,是骑的老妈的电动车,但这电动车显然没有承受过这么大的体重,一路的嘎吱响,非常辛苦的样子。

到了三院,跟门口值班的保安说了找夏离冰,他通话确认后,向坤将来之前准备的一包烟塞给了他,道了声:“新年快乐。”然后才停好电动车,提着食盒进了医院。

事前老夏就跟向坤说过了,他们医院有多个封闭病区,外人是不能进去的,就算是患者家属来探望,也有很严格的规定。特别是重症病区,管理非常严格。

所以老夏在接到向坤的电话后,过来带着他直接去综合办公楼的会客室。

虽然是除夕,但医院里值班的医生和护工其实还是有不少的,不过医院实在太大了,走进大厅,在感应灯亮起前,看起来确实有点阴森。

当然,不论是提着俩食盒的光头向坤,还是穿着白大褂的马尾夏离冰,都没有感觉到一点害怕,两人正在讨论着向坤带来的食物。

“我妈下午弄了些海鲜过来,有大龙虾。上次圣诞节的时候我也做过,不过你没在,没尝到,现在试试看味道怎么样,我加了蒜蓉粉丝,还有一点鱼肉一起弄,应该还可以的。鱼也是好鱼,东星斑。”

“有猪肘吗?”夏离冰问。

“你不中午才吃么……脆皮猪肘得出锅后一会就吃,带在保温食盒里,味道会差那么一两分,不完美。晚上我也有炖了猪脚肉,不过那个味道我觉得和海鲜粉丝一块吃的话不太搭。对了,你晚饭吃的什么,饿了没?”

“炒面,饿了。”

进到会客室,向坤把带来的菜一样样摆在桌上,正准备拿出从家里带来的筷子和汤勺,却发现夏离冰把脱下的白大褂挂在衣挂上后,转过身来,已经大褂的衣兜里取出一个长条的盒子,正是他送给老夏装筷子的那个盒子。

夏离冰看了眼向坤,发现他没有给自己摆碗,问了句:“你不吃吗?”

“我在家里吃过了,晚上吃的很多,吃的好饱的,带来的这些,全都是给你吃的。”向坤说道。

但夏离冰却摇了摇头:“你肯定吃的不多。”微顿了下,又说道:“你是不是因为自己吃不下太多东西,所以开始喜欢做菜?”

向坤一愣,这话问的……有点玄妙啊。

不过这段时间,对老夏的直球,他也接了不少了,所以还是很淡定。

果然,老夏问完后,也没有一点想从向坤那得到答案的意思,直接开始拿着向坤送她的那双筷子,开始吃东西。

看着老夏哧溜哧溜吃着还散发着热气的海鲜粉丝,向坤可以通过她那双筷子,感受到她那强烈的食欲,以及由此而引发的一丝焦躁、急切感。

很显然,这双以小胖妞吃东西时情绪做为“情绪注入”类型的筷子,成功地搭上了老夏的情绪频道。

即便他以前就通过自己的观察,确定老夏在吃她喜欢吃的东西时,会有比平时更明显的情绪波动,但以前其他的情绪注入物品,可没办法直接感受到老夏的情绪。

而现在通过这双筷子,不仅在老夏吃东西时能感受到情绪,在其他时候,只要老夏在筷子的感知范围内,向坤就能感知到那种似情绪非情绪、极度淡漠的理智——那是老夏的常态。

这种极度理智、清醒的感觉,就像是一个重置按钮一般,在感知的时候,可以帮他清理掉各种其他情绪。

向坤相信,现在他如果到了饮血期,却一时没有办法找到血源的话,直接通过感应这双筷子,靠着那极度理智的感觉,就能压制住焦躁的情绪,避免做出一些失控行为,也能靠着这种理智感,将夜晚用“精神震慑”之类能力的反噬清除。

当然,前提是老夏一直把那双筷子带在身边,并且感应的时候她不是在吃饭。

否则的话……向坤正是饮血饥饿期的时候感应到老夏在吃饭,啧啧。

看到老夏把那份海鲜粉丝已经快吃完了,向坤赶紧捏着那饭盒向后拉了下:“哎,吃慢点,还有其他的菜呢,其他的菜也尝尝啊。”

夏离冰又把饭盒拉了回来,然后伸出筷子夹向其他几样菜。其实向坤晚上本来的计划不是做这几样菜的,但因为老妈突然弄了这些食材过来,他就把精力都放在这份海鲜粉丝上了。现在看来,精力确实没有白废,老夏明显吃得很欢。

“怎么样,是这个好吃,还是猪肘好吃?”向坤问。

“猪肘。”夏离冰没有任何犹豫。

向坤笑着点了点头:“下次请你……噢不对,下次你请我吃饭的时候,我再做给你吃。我记得第一次请你和娜娜、真儿吃饭之前,我有用微信问你们几个,口味怎么样,最喜欢的三道菜,你的回答是:脆皮猪手、熏鹅和拿破仑蛋糕。是因为以前有在哪吃过,所以印象特别深刻么?”

“是。”夏离冰嚼着嘴里的蛋黄春卷,很简单地应道。

好吧,意思是这个方向她不准备详细展开了,于是向坤又换了个角度:“你到刺桐来,到这家医院,是有什么特别的原因么?”

老夏还没到刺桐来之前,他们一块玩的时候,杨真儿和娜娜都问过类似的问题,当时她并没有给出任何理由,杨真儿和娜娜只能猜测是因为副院长是她三婶的缘故。但以老夏的学历、在学校的成绩、履历,在原本所在城市进个大医院的相关科室,或是更好的精神专科医院,应该没有太大问题的。正常来讲,为了她自身职业生涯发展的话,应该不会千里迢迢跑到这来。

如果是之前,向坤是不会问这问题的,因为知道肯定白问,但最近老夏频发“直球”,他觉得老夏对他的态度和观察的策略应该与以前不同了,现在说不定能得到不同的回答。

老夏夹着一块龙虾肉放进嘴里,眯着眼睛咀嚼了几下后,喝了一口旁边的菌菇汤,吐了一口热气后,才说道:“因为三婶是副院长,因为这里有很多特别的病例。”

向坤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因为三婶是副院长,对她的能力比较了解,所以她在这里可以得到的权限可能会比在其他医院更高一些。

“比如……什么样特别的病例?噢,要是不方便说的话,也可以不用说。”向坤继续问道。

夏离冰看了他一会,简单地介绍了几个病例的特点,当然,她隐去了包括性别、职业、姓名在内能联想到病人真实身份的信息。

有一些患有妄想症的病人,觉得自己在修真,要辟谷,不吃饭,呼吸天地精华就能活下去,哪怕身体已经撑不住,快要饿死了也不吃,但如果告诉他包子是炼出的仙丹,那他就会甘之如饴地吃下去;

有一些患者,觉得自己有超能力,能够听到别人的心声,哪怕别人告诉他是错,他也只认为别人在骗他;

有一些患者,认为自己是火焰的眷顾者,喜欢火焰,哪怕前身已经大面积烧伤,依然坚信火焰可以治愈自己带走痛苦;

有一些患者,觉得自己是某种野兽,总是脱掉衣服往山里跑;

有一些患者,觉得自己是高贵的吸血鬼,只喝鲜血,害怕阳光,但其实只要给他红色的饮料、饭里多掺点番茄酱,他就能吃下去;

有一些患者,看所有人都觉得像怪物,眼里的世界和正常人的认知完全不同,一直处在恐惧之中;

有一些患者,觉得自己是天才,可以过目不忘,可以解答各种各样的问题,但其实他背的内容和原内容完全不同,解决问题的方式也根本是乱来,却无比地坚信自己所说的都是对的,是其他人在篡改现实欺骗他,扼杀他。

这些患者,有些是自己或家人主动送来治疗,而有些则是犯下了严重的刑事犯罪后,被官方要求强制治疗。

在听到“吸血鬼”的病例时,向坤的眼睛下意识地瞟向了会客室的窗户,从那里可以看到医院的重症病区,不过因为那边隔了太多建筑物,就算真有“吸血鬼”或“变异生物”在里面,他的“红外热成像视觉模式”也无法全部看穿,所以并无法确定,那里是不是真的有“吸血鬼”。

当然,按老夏的描述,那病例大概率只是普通的精神病患者,并非“吸血鬼”。

不过,回头还是确认一下看看。

向坤收回目光,看到老夏正盯着自己看,他知道刚刚在说那些病例时,老夏其实一直在观察着他的变化,不过他并不在乎。

“你当初,为什么要选心理和精神病这两门专业?”向坤又问道。

“给自己看病。”老夏说道。

向坤立刻追问:“你有病?”

老夏回道:“你也有。”

向坤愣了一下,然后笑道:“我们所有人都是病人。”这句话是中秋节的晚上,他去老夏家里吃饭的时候,老夏说过的。

老夏点了点头:“对,我们所有人都是病人,只是病不同,程度也不一样,嗝儿~”

这话乍听起来挺有逼格的,不过老夏这话刚说完就打了个嗝,一下把逼格破坏掉了。

看到老夏还准备继续吃,向坤赶紧说道:“歇会歇会,我把保温盒放在这,你晚点饿的话再继续吃,别一口气都吃了,你吃太快了。”

夏离冰想了想,把最后一块龙虾肉夹起来吃掉,然后端起食盒把剩下的粉丝哧溜个干净,一边擦嘴,一边收拾食盒。剩下没吃完的菜放一个大食盒里,吃完的放另一个食盒,给向坤带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