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方的夜空,似被绝望笼罩。
那是寻常人类无法看见的异常,血色扶桑参天而立,无数阴怨之气染着魔息将其萦绕。
半空之中,缓缓聚起了巨大旋涡,那种深不见底的黑,就这样于暗沉夜色中层层裹挟着令人的压抑血色浓烟。
而那旋涡的四周,夹杂血色的幽绿灵光似烟雾般笼罩着整片天地。
远方骇人的异样发生后,骤雨匆匆而至,白鹿下意识撑起一道灵光,将亦秋护于其中。
隔着朦胧的雨帘,亦秋依旧能够望见一个巨大的骇人身形,自那可怕的旋涡之中走出,不管相距多么遥远,都携着一种满载绝望的压迫感。
那可怕的压迫感,让亦秋不由吸了一口凉气。
“蜚!”月灼不由惊呼,“是它,那头独眼巨牛!”
“怨气果然能为它所用……怨气聚集之地,它便能快速自愈。”渐漓轻声说着,话语中满是担忧。
“这头丑牛在那牛什么牛啊?”小黑狗咬牙切齿地说着,“再给我一次机会,我定能将它烧成灰烬!”
话是这么说,可如今的月灼连幻作人形都做不到了,只怕是根本无法抵御蜚所驭使的强大怨气,若非如此,幽砚也不会不准她们一同前去。
就在远方整片天地都似被那种压抑的绝望彻底吞噬之时,那阴沉而又可怖的夜空忽然就燃起了一阵灼目的火光,火光攀着那参天的血色巨木席卷漫天阴云,只一瞬便点亮了整个暗夜。
在原文的世界观中,天火可以燃尽一切,阴怨之气自也不会例外。
电光石火之间,亦秋只见一金赤色巨鸟自熊熊烈焰中振翅而起。
它展开了那携着红焰的双翼,拖曳着浴火的长长尾羽,徘徊于血色扶桑枝头,华美如神明降世般与那周身携着阴怨之气的上古凶兽两相对峙。
血色扶桑竟也在那一瞬在灼灼天火中绽放的新枝,不再染血的枝叶上燃着重重红焰,撑开携着烈火的巨大树冠,一时如云般遮天蔽月,于狂风骤雨之中开出了震人心神的火树银花,绚烂得不禁令人感慨,尘世烟火远不及其万一。
骤雨浇淋着不熄的天火,参天巨木之上的金乌与那身形巨大的上古凶兽忽而吞吐灵力彼此相撞,天地一时为之震颤,灵光于顷刻间炸开,刺目到令人睁不开眼。
数日前,夫诸祸斗与蜚一战,双双重伤,却都不曾惊动仙麓门众人。
可此时此刻相隔如此之远,亦秋却偏偏可以看得如此清晰。
其实,不只是亦秋,也不只是月灼与渐漓,就在方才,那些仍留在仙麓门中的弟子也纷纷掌起灯了,让这暗沉的山顶有了点点烛光。
此夜,陌水城中每一个能感知到天地灵气的修者,皆被这惊世一战自梦中唤醒。
想来也是,如今人间各地怨气,皆被江羽遥以散落四方的扶桑枝唤来陌水,蜚必能借其之力强大自己,哪怕重伤在身,也能拼死来上一次困兽之斗。
困兽之力,最为可怖。
若是放在从前,只怕洛溟渊与江羽遥估计根本无法与之抗衡,可如今许久不见,这二人的神力竟已觉醒到如此惊人的地步。
亦秋缓缓睁开双眼,目光怔怔地望着远方那被天火彻底吞噬的夜空,再不见那可怖的巨大旋涡。
天地间所有的颜色,似都在那照彻一切的火光中黯然失色。
而烈焰之中,已失了金乌与蜚的身形,唯余一株参天火树,在暴雨之中激起层层遮眼的白雾。
这天界也是稳得住,人间都打成这样了,愣是没有点天兵天将啥的出来“劝架”。
想想也是,这破世界观里的神仙向来如此,将天道二字看得比什么都重。
天道讲究一个“万事万物冥冥之中自有定数”,故而天界有规定,仙神历劫不得以神力助之扰之,凡间有难也应凡人自度,于是在主角堕魔之前真就无人管顾,在凡人差点尽数死于灾厄之前天界也真就无动于衷。
这帮神仙心小起来连一个魔胎都容不下,心大起来则连苍生死活都能不屑一顾。
有本事就全都一视同仁啊,搞什么双重标准!
他日那小猪蹄子若能接管这天界,她定要抓着江羽遥好好地啰嗦一番,让她架着他将这些破烂规矩全都改改!
不过,先前她还觉得《枯枝瘦》的主角完全没有半点主角光环来着,如今看来这主角光环其实一点也不比爽文主角逊色嘛。
前期血厚打不死,中期开窍成长快,顺手便能收服强大的凶兽,还有足够硬的后台——这不比她这只穿书后一事无成的羊驼强多了?
这可真令羊驼羡慕啊……
亦秋不禁想,蜚再怎么强大,也因夫诸祸斗和贺修竹的补刀而身受重伤,如今无非是强弩之末,应是敌不过主角光环的吧?
奈何很多时候,她就像个毒奶之王,很多事情她不去想还好,一想便真会反着来。
所有的一切,全都发生在顷刻之间。
一道刺目的惊雷划破天际而来,穿过灼热的天火,重重击落在扶桑的枝头。
火中似有让人看不清的虚影颤颤巍巍,紧接着一道又一道的落雷纷纷自天边落下。
“草,这他妈是什么啊!”亦秋一个没忍住,骂出了脏话。
月灼歪了歪脑袋,眼里满是不解,渐漓却不禁轻颤起来,低声说道:“那是天道雷劫!”
亦秋不由诧异:“天道雷劫?”
渐漓望着远方,怔怔说道:“仙神历劫飞升皆需经历天道雷劫……”
“它没病吧?挑在这种时候来?”亦秋咬牙怒道,“天界的仙神死守天道不管人间百姓死活就算了,他们选在这个时候降劫,是真的没有脑子吗!”
“只怕是神女与金乌其中一人突破了凡俗之境,这才引来了天道雷劫……”渐漓皱眉说道,“熏池说过,天神之所以不会轻易干预人间之事,就是因天界之外尚有天道,天道才是主导众生秩序的存在,天界负责的只是维系天道正常运转且不被逆命者扰乱。所以……此劫并非来自天界,而是源自天道,它根本不受天界控制,一旦降临,就必须承受,要么生、要么死……”
亦秋闻言,瞬间气得牙痒痒。
小鸟咕咕飞,你丫逗我呢?
危难时刻临时突破,这分明是爽文剧情,可偏偏这样的突破会触发那劳什子的天道雷劫。
能够写出这样的傻逼设定,只怕这傻逼作者打从拟大纲的那一刻起,就没想过要让主角HE吧?
她收回自己刚才的想法,这破小说的主角是真的惨,她看小说那么多年,还真就没见过主角能背运到这种程度的。
就在亦秋于心底疯狂吐槽之时,遥远视线中那携着血色的浓浓怨气,竟是忽如火海中卷起的巨浪,重重跃起,又沉沉拍向那烧灼夜色的天火。
它似浓烟厚雾般将其彻底淹没,而那参天巨木,也在那被浓烟裹挟的烈焰中扭曲、枯萎,一寸一寸失去了生机。
亦秋甚至还来不及反应,便见刚才还在一旁说大话的小黑狗忽然就呕出了一口血来,瑟缩地依在了旁侧白鹿的身上。
亦秋下意识将目光望向渐漓,只见渐漓此刻也神情痛苦,似在强忍某种钻心刺骨的疼痛。
头顶遮挡大雨的灵力忽而消散不见,豆大的雨珠打在亦秋的身上,每一滴都似带着浓厚的怨气。
这雨淋着有些疼,亦秋却根本无暇顾及。
签订血契者,命不由己。
渐漓与月灼如今是江羽遥的灵兽,性命尽数系在了江羽遥身上。于她们而言,主人生灵兽生,主人死灵兽死,她们既然承受了如此痛苦,江羽遥此刻便一定伤得不轻!
“你们……”亦秋不知所措地蹲下身来,却见远方魔气暴涨,幽绿而又森冷的灵光夹杂着血色席卷了火光通明的夜空。
而那阵阵惊雷,仍旧自天边向下劈来,似要撕裂那被火灼烧的天际一般,而那紧随而来的声响更是犹如炸在了耳畔,吓得亦秋不自觉打了一个寒颤。
她不知该如何形容自己看到的一切,只觉这一刻好似末世降临,天崩地裂亦不过如此。
压抑,无尽的压抑,让她几乎喘不上气来。
当亦秋忍着那压抑之感,再次低头之时,只见身侧的渐漓与月灼都已紧闭双眼,似是失去了意识。
亦秋心里咯噔一下,慌忙伸手探看她们的鼻息,发现还有气在,这才松了一口大气。
可她也不知为何,一阵剧痛自心口泛起,又于顷刻间席卷了她的四肢百骸。
她不由眉头紧皱,捂着胸口于大雨之中蜷缩起来。
什么情况啊,相隔那么远,这雨还能有这么可怕的威力吗?
亦秋狠狠咬了咬牙,想要运起灵力护体,却发现自己半点力气都不剩下了。
这雨要是能伤人,渐漓和月灼都会死掉的……不管怎样,她得带着大家先回屋子里……
亦秋这般想着,看着白鹿发愁了片刻,最终决定先救自己能力范围能的,于是万分吃力地抱起了晕倒在白鹿身上的小黑狗,软到不住颤抖的双脚一个打滑,便瞬间从房顶摔落在地,那愈发浓烈的剧痛让她彻底失去了挣扎的力气。
意识消散前,她护着怀里的小黑狗,不禁陷入了一阵短暂的沉思。
怪事,真是怪事……我难道要死在这个地方?在这个离boss十万八千里远的地方?
在原来的世界被水呛死,到现在的世界又被雨淋死,我真有那么娇弱吗?
这雨水如此可怕,也不知在屋子里是否安全。
若是不安全,陌水城的百姓怕不是要在今夜死绝了……
不对,远处怎么有人在往这边跑啊?
好眼熟的身影……
伞也不打一个,还真是不怕死啊。
【叮——】
【警告——警告——】
【系统监测到宿主灵魂状态异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