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秋全然不记得幽砚什么时候有给主角们写过书信。
可当她问出心中疑惑之时,幽砚只淡淡回了一句:“刚才。”
刚才?
亦秋不禁陷入了一阵沉思。
沉思过后,她想起了幽砚在离开乱葬岗前对血色扶桑施下的术法。
既然相距千万里远的扶桑枝能彼此感应,那通过扶桑枝把此处的危险告知江羽遥,应也不是什么难事。
幽砚做事一向思虑周全,且懒得与旁人解释分毫,亦秋对此早已习惯,一时也不再多说什么。
时隔大半个春季,亦秋再次回到了仙麓门。
这个所有故事的起点,如今已是冷清了许多——当然,这是因为大部分弟子都在陌水城中。
如今的陌水城,怨气实在是太重了,光靠着扶桑枝是无法压制的。
来时亦秋曾见城里城外河流枯竭,不少百姓已有染病迹象,只怕那蜚早已潜藏其中,正不停吸收城中怨气为自己疗伤。
等蜚伤势恢复,它一定会离开陌水,到时人间各地都将陷入绝望。
原文之中,蜚是一个不怎么聪明的boss,刚出现就被幽砚骗得团团转,最终在幽砚的利用之下和男主一样成为了对抗天界的牺牲品,一场大战后闹得两败俱伤,让幽砚轻松捡了一地人头。
可就算蜚再怎么不聪明,现如今也是在幽砚的算计之下来到这个尘世的。
乱葬岗中那个结界,就算破损了,也依旧残留着幽砚那神魔一体的独特灵息,他日但凡见上一面,蜚必定能够将其认出。
事到如今,再想让幽砚像原文那样忽悠这只上古凶兽,已是一件不可能的事了。
不过幽砚似乎一点也不慌张。
她只是随着贺修竹去往留仙阁,见到了还在修养的夫诸与祸斗。
她们伤得着实不轻,甚至已经没有多余的气力保持人形,只能拖着妖身于此疗伤。
幽砚的计划到底还是被三尊知道了,好在为了不动摇人心,三尊并未将实情告知其他弟子,贺修竹自也对此守口如瓶。
此时此刻,四角的白鹿伏在那留仙阁的清泉边上,周遭萦绕着无比微弱的柔光,小小的黑狗则闭着双眼趴在一旁,时不时打一个带火的喷嚏,见地面燃起,便又张开嘴巴将其吸了回去。
亦秋在远处看到这一幕,一时竟觉有些哭笑不得。
“小热狗!”她快步跑上前去,蹲在了小黑狗的身旁。
月灼睁开一只眼睛,目光萎靡地看了亦秋一眼,又缓缓将其闭上。
亦秋:“……”
短暂沉默后,月灼再一次睁开了双眼,这一次目光不再那么萎靡,且惊奇地“诶”了一声。
很快,她挣扎着抬起了脖子:“小羊妖!”
这小热狗果然伤得不轻,已然无法控制自己的力量,话音刚落便打了个带火的喷嚏。
亦秋被吓得不轻,连忙向后跳了数米,避开那些烫人的火星子。
月灼见状,连忙吸了吸鼻子,从地上爬了起来,将目光望向了幽砚:“你们可算回来了!那独眼大牛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啊,它也太难对付吧!”
一旁白鹿睁开缓缓双眼,也将目光投向了幽砚,眼底写满了疲惫不堪,似是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
两千多年前,渐漓曾为保住月灼性命,牺牲自己半数修为将其心魂封印于芜州石穴之中,她如今的力量远不及月灼,受到重创后自也比月灼更为虚弱一些。
不过此时此刻这都不是重点。
“你们有话对我说?”幽砚淡淡问道。
“抱怨的话算吗?”月灼反问。
幽砚见月灼如此回应,便转身望向渐漓,将问题又重复了一遍:“你有话对我说?”
渐漓点了点头,轻声说道:“这个家伙十分怪异,它虽有庞大的身形,却又像是无形之物,与它对上之时,我只觉所有力气都耗在了虚空之中……就像,就像摸不到它一样。”
亦秋皱了皱眉,道:“可它会受伤不是吗?”
渐漓说:“是,它会受伤,可它好像不会死……”
“它就像是一团烟雾,就算打散了还能重新凝回去,仿佛根本没有任何要害可言!”月灼说着,扭头看了贺修竹一眼,道,“你看到那家伙的时候,那家伙浑身是伤,对吧?”
“是。”
月灼抬起脑袋,再次望向了幽砚,气愤道:“可在他赶来之前,那家伙的皮肉分明已经被我烧尽,我是眼睁睁看着它吸收了四周的怨气,让自己的一堆焦骨重新生出血肉……那个速度太吓人了,如果没有受人阻止,只怕不出一刻钟,它就能恢复行动,要了我和渐漓的性命!”
“这……这怎么可能?”亦秋不由诧异。
蜚要有如此强的自愈能力,那现在早该大肆祸乱人间了,还东躲西藏什么啊?
这世上,还能杀不死的boss?
小鸟咕咕飞不至于这么设定文中的反派吧?
“我骗你做什么!”月灼说着,吸了吸鼻子,没精打采地趴在了地上,“除了扶桑神女,我还是第一次遇上烧不掉的东西……”
小黑狗的语气挫败极了,渐漓闻言,不禁轻叹一声,垂眼自责道:“对不起,是我们失手了。”
幽砚沉默片刻,道:“你们尽力了。”
月灼不禁问道:“那现在怎么办啊?那家伙根本杀不死啊!”
幽砚当即反问道:“它不可能没有弱点,你们与它交手过,真就什么都没看出来?”
“我可把它的皮肉全烧了,就连五脏六腑都没剩下,唯独留下了一堆骨头,还有……”月灼话到此处,不由愣了片刻。
“还有什么?”亦秋连忙追问。
小小的黑狗犹豫了一下,歪着脖子,不太自信地说了一句:“还有,还有一颗烂掉的眼珠子……”
亦秋:“眼珠?”
月灼点了点头:“眼珠,那是眼珠!”
她努力回忆了一下,继续说道:“我看到的,那一堆焦骨里,有一颗焦黑的、圆溜溜的烂肉团,那是它最先恢复的地方,刚一愈合,就恨恨地瞪着我……”
亦秋眼角不由抽搐了一下。
焦骨之上有一个烂肉团,还很快恢复成了一个大眼珠子,瞪着前方……
这个场景,听起来都有点恶心。
不过,所有血肉都被烧尽,那颗眼珠还能留有血肉与一个形状,只怕真是蜚的弱点所在,蜚在遭受重创之时,把大多力量用于保护此处,才能让它没有受到致命创伤。
而贺修竹也算恰好歪打正着,在蜚无力反抗之时,重创了它唯一的弱点,这才得以救下渐漓与月灼。
但凡他那一剑刺在了其他地方,蜚都能够快速自愈,赶在他们逃离之前将其尽数杀掉。
如此说来,那看似不自量力的一剑,竟还为大家争取了不少时间!
“看来那就是它的弱点。”幽砚淡淡说着,目光扫了旁侧贺修竹一眼,“若是没那一剑,只怕如今的陌水城已经沦为人间炼狱,你这条手臂断得不算没有意义。”
“可我还是没能将它斩杀……”
“毕竟只是凡人。”幽砚半点面子也不给人留,“若非夫诸祸斗让它暂时失了自保能力,你便连它的护体灵都无法刺破。”
亦秋听了,连忙扯了扯幽砚的衣袖,与此同时开口安慰道:“不用自责的,你已经做得很好了,换做是我,我估计都没胆子上前的!”
身为一个凡人,遇见那种情况,分明可以头也不回地逃走,可他还是回头了,而且知道帮忙补刀,还恰巧撞上了boss的弱点,这已经十分不错了。
毕竟如今的仙麓门,若是除去三阁的三位尊者,也就只剩这贺修竹还有几分本事了。
那一日但凡换做仙麓门其他弟子,怕是都无法破掉蜚身上微弱的护体灵。
贺修竹能恰好撞上这一场恶战,看似是一个意外,实则是一种必然。
说到底,三尊信任他,才会派他出来探查怨气异常的缘由,而他确实也没有辜负了这份信任,成功为整个陌水争取到了一线生机。
可惜的是,炮灰到底只是炮灰,小鸟咕咕飞对这个角色没有半点偏爱,在原文之中赋予他的能力就十分有限,自然也就不可能轻易秒杀boss了。
她现在就希望幽砚少说几句。
毕竟贺修竹为给boss补刀已经断了一臂,身为一个琴修却少了一条右臂,往后怕是只能改换修炼方向重新开始了。
这对一个修行者来说,得是多大的打击啊,可眼前之人却半声怨言都没有。
亦秋心里不禁有了一些感慨。
原文中的贺修竹就是一个虚荣心与嫉妒心极强的伪君子,永远将自己看得最重,真遇到这种危及自身的事情,只怕早已跑得不见踪影。
可他是楚听澜的得意门生啊,当初仙麓门遇难之时,幽砚欲救楚听澜性命,楚听澜可是宁死都不曾舍下门中弟子。
这样一位尊者,用心栽培十数年的爱徒,自也该品行端正,且绝不会是贪生怕死之辈。
正因如此,蜚才会遭受重创,不得不藏匿起来暗自疗伤。
她忽然觉得,这个世界从不是一两个人能够拯救的。
小说里苍生皆被作者无情毁灭,人们对此似乎没有任何抵御能力,可事实上,文中一个炮灰都在努力守护这个世界,而这世上许许多多的人,也都在看到希望的那一刻便开始了自我救赎。
这一切就像冥冥之中早已注定一般,让亦秋开始相信大家并非势单力薄,相信这一切都会很快好起来,相信等到主角归来,大家联手就一定能将那只如今身受重伤的凶兽斩杀。
到时她应会随幽砚一同回到魔界,想办法还人间一个木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