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阴术法结成于天地之间,亦秋再难形容眼前所见的一切。
那被阴气重重裹挟的染血扶桑枝,就这样一点一点向上伸展开来,缓缓长成一株扭曲的血色小树。
方圆数百里的怨气皆向此处汇聚而来,以那株扶桑枝为中心,在四周形成了一个巨大无比的灵力漩涡,四周所有的景象都于这一刻呈现出了一种扭曲的血色,似要将所有一切彻底吞噬一般,压抑得人心发寒。
无数的冤魂,于那血色的夜空之中哀嚎,它们徘徊在那漩涡的边缘,似想逃离,却全然无法冲破那可怕的术法结界。
吵死了……压抑人心的不止是那血色腥红,就连耳朵都快要被这些怨灵叫得炸开了。
就在此时,幽砚缓缓向后退了半步,闭上双眼,似是念动了什么令人无法听懂的咒语。
下一秒,她聚灵于双手掌心,灵力掀起一阵风旋,牵着那长发与衣袂于灵光之中猎猎而扬。
眼前灵光愈盛,亦秋不由在江羽遥的保护之下后退了两步。
而后,她只听得一阵惊天巨响,便感觉到了一阵狂风携着强大灵浪,自幽砚所站的方向朝四周席卷开来。
众人于瞬间结印抵挡,亦秋愣愣站在江羽遥的身后,只觉好大一股灵压铺天盖地席卷而来。
一时之间,似有无数怨灵于耳畔声嘶力竭地哀嚎、咒骂,似是魂魄将在下一秒被彻底撕碎一般,发出尤为瘆人的惨叫。
这股灵压太强大了!
哪怕是缩在旁人撑起的灵力屏障之后,这样的压迫感仍让亦秋产生了一种难以呼吸的沉闷之感,不得不运气体内灵力去缓解这样的感觉。
好在这样的压迫并没有持续太久。
幽砚收起手中灵力的那一瞬,四周尽数归于一片寂静。
血色的旋涡缓缓平静下来,所有的一切都像不曾发生过,唯有一株生着暗红枝叶的扶桑木,携着一股森寒的血色灵力,带着死亡的气息,静静立在这尸坑之中。
而那些怨灵,竟在那一瞬尽数消失无踪,似是从未出现在这世上一般。
暗沉的天地之间,只余下一层朦朦胧胧的血色雾气,透过雾气向外遥望,远方的月色都似染了鲜血一般,笼着一层血色洒下暗淡的光。
“这就好了?”月灼不禁问道。
“往后这附近的阴魂与怨气皆会汇聚于此。”幽砚淡淡说着,转身望向了江羽遥,“但这远远不够。”
江羽遥皱了皱眉,似已明白了幽砚的计划:“这样做,实在太冒险了,万一失败……”
幽砚想也不想便打断了她:“你可以拒绝,如果你有更好的法子。”
短暂沉默后,江羽遥摇了摇头,道:“你说得对,我没有更好的办法。”
因为没有更好的办法,她无法拒绝幽砚的法子。
“有件事我得与你们提前说明白了。”幽砚淡淡说着,缓步走回了亦秋的身旁,悠悠说道,“既然要赌,就有输赢之分,若是输了,大家都脱不了干系。”
“若是输了,我绝不逃避。”江羽遥神色坚定,目光不自觉望向了身侧的洛溟渊。
“我与师姐一样。”洛溟渊亦给出了坚定的答复。
“想清楚了再回答,你们如今可是要与一个十恶不赦的女魔头合作。”幽砚再一次提醒道。
她到底还是留给了大家选择的余地,不过短暂沉默后,她所得到的答复并没有发生一丝一毫地变化。
江羽遥向前半步,认真道:“我没有看到什么十恶不赦的女魔头,我只看到了两个很好的朋友,我们一起历过生死,也一定可以一起守护这个世间。”
幽砚闻言,不禁抬眼望向别处,似不知如何面对这样的回应。
许久,她轻声说道:“我以你的枝叶在此设下招阴阵法,只要你还活着,扶桑枝叶纵是散落天涯,也将各有感应。接下来的日子,我们只需将枝叶散去人间各地,怨气自会被引来此处。”
不出亦秋所料,幽砚果然想以扶桑为媒介,引各地阴气怨气至此。
“在那之前,我会于此处设下干扰那只凶兽灵力的法阵。”幽砚说着,转身望向渐漓与月灼二人,“你们留在此处,自行布下杀阵,无论何时,只要这凶兽复生,定要将其扼杀在此。”
“魔尊大人还请放心,我与月灼定会日日夜夜守在此处,绝不放松警惕。”渐漓说着,欠身鞠了一躬。
月灼见了,也连忙有样学样:“魔尊大人还请放心,管它什么玩意儿,只要敢在此处冒头,我便烧它个魂飞魄散!”
“神血对怨气多少会有压制与净化之用。”幽砚说着,目光淡淡扫了江羽遥和洛溟渊二人一眼,“为了结阵,谁来流点血吧?”
“我来就好。”洛溟渊想也不想便站了出来。
幽砚也是手速惊人,都不等江羽遥对此做出任何反应,便二话不说聚灵为刃,在洛溟渊左臂之上划拉了一个又深又长的口子。
那一瞬划破皮肉的声音吓得亦秋不由一颤,下意识朝幽砚身后缩了两步,再睁眼时只见幽砚指尖灵力正不断抽取着伤口中流出的血液,并将其重重裹挟于空。
幽砚刚才说的是“流点血”,但看此刻这伤口大小、这放血的量,简直跟要将人抽干似的。
短短数秒,刚还好好的一个人,便已面色惨白、满头冷汗。
“幽姑娘!你这……”江羽遥一时想要上前,却被洛溟渊拦在了身后。
“这,这也太多了吧!”亦秋不禁抓住了幽砚的衣袖,轻轻扯了扯,小声说道,“用得着那么多吗?实在用得多,分……分作几天来放也行啊。”
“死不了。”幽砚说着,终于停了手,半空之中也已凝出一团不小的浮空“血球”。
她转过身去,将那血色推向半空,再一次凝神结阵。
吸力撤去的瞬间,洛溟渊咬牙后退了两步,一旁江羽遥将他扶住,还未说点什么,便见他摇了摇头,单手用力撕开那被鲜血浸湿的衣袖,指尖燃起灵焰,咬牙硬撑着将那条长长的伤口从头到尾烧了一遍。
这是什么要命的止血方式啊,都能闻着血肉烧焦的那股味儿了,胆小的小羊驼可见不得这种场面……
亦秋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小猪蹄子……你,你至于吗?”
“至于的哦。”月灼认真说道,“这里怨气太重了,身上的伤口要不及时处理,会很快溃烂的。”
“……”亦秋沉默片刻,不由担忧道,“那,那……你还好吗?”
“不碍事。”洛溟渊说着,抬眼望向了半空。
这小猪蹄子不愧是从小被人揍到大的,承伤能力简直拉满了,被幽砚这样砍上一刀,竟是屁都没放半个……
幽砚也真是的,下手永远没轻没重,当初没什么交情打断别人的腿就算了,如今怎么说也是一条船上的人了,还这么凶残呢……也就是主角皮糙肉厚够她折腾,被折腾完了还得去四处跑腿,这要换成旁人,少说得躺大半个月吧?
亦秋感慨着,目光也不由自主地望向了半空,只见那团血液在灵光的操纵之下,逐渐四散凝成一个巨大的阵法咒印,悬浮于夜空之中、扶桑木上。
不知过了多久,那咒印忽而于半空散去,最终在众人视线之中消失不见。
幽砚反手将灵力收归体内,深深呼出了一口长气。
下一秒,她眉头一皱,掌心一握,便见四周竖起了一层金赤色的灵光结界。
而脚下冰冷的泥土,也在这一刻升了温度。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亦秋忽然感到胸闷气堵,体内灵脉似是受阻一般,全然提不起一点气力。
“此阵中,任何邪魔妖灵、阴气怨气都会受到大幅的灵力衰减,唯有体内蕴含神血之人不会受其影响。”幽砚淡淡说着,牵起亦秋那有些冰凉的小手,渡送灵力缓解着她的不适,回身淡淡说道,“不必在此久留,回陌水为他处理下伤口吧。”
“……嗯。”江羽遥低声应道。
月灼上前两步,问道:“我和渐漓是不是要留在此处了?”
幽砚应道:“一时半会儿还用不着,春日后再来守着也不迟。”
月灼闻言,扭头望向了渐漓。
渐漓沉默片刻,道:“那先一起走吧?若是还有什么别的计划,我们也好从旁听着,或许能帮上点儿忙呢?”
“嗯!”月灼连忙点了点头。
幽砚没有多说什么,只展开双翼带着亦秋飞上了天空。
远离了身后的那个阵法,亦秋瞬间舒服了不少,她不禁长舒了一口气。
方才在那个地方,或许只有她一个人会难受吧……
那干扰灵力的法阵,本就是以神血凝炼而成,江羽遥与洛溟渊定然不会受到任何影响,渐漓和月灼与江羽遥签下了血契,体内流有神血,所以也不会受到干扰。
阵法既是幽砚结下的,幽砚自然也不可能畏惧于此。
到最后,也就只有她这弱小可怜又无助的羊驼小妖根本承受不住那种力量,简直丢人至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