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日,洛溟渊醒得比朝云要早。
沉睡了两个多月的小猪蹄子,较之往日更加沉默了一些。
他在一双双视线的注视下大口大口吃着饭菜,也不知是不是周遭投来的眼神压力太大,明明没人催他,他却急得差点将自己噎了个半死。
“慢点……”江羽遥不禁上前轻拍后背,帮忙顺了顺气。
洛溟渊咳了半天,这才忍不住皱了皱眉,小声问道:“你们……怎么全都盯着我……”
此言一出,旁侧一脸八卦的众人,各自做出了属于自己的反应。
熏池当即低下眉眼,若无其事地为自己倒了一杯茶。
月灼歪了歪脑袋,将目光别向旁处。
渐漓起身道:“我多拿一个碗来,给你盛汤。”
幽砚则干脆闭上了双眼。
这下,洛溟渊将目光移向了亦秋。
亦秋四下看了一圈,见“瓜友”们纷纷装了起来,一时挠着耳根瘪了瘪嘴。
“也没什么,我就是觉得,两个月没见,你这小猪蹄子变了好多……好像更成熟,更爷们了。”亦秋说着,托起下巴,于洛溟渊有些茫然的目光下打趣了一句,“这样好啊,这样才配得上你师姐,我说得对不?”
话音刚落,眼前面色苍白的少年便又一次被呛得猛咳不止。
亦秋还真没在说客套话,不管怎么说,洛溟渊也是梦里历过九世的人了,心性成熟许多才是正常的。
她确实能够很明显地感觉到这小猪蹄子变了,尤其是眼神与举止上的一些小细节。
从前的洛溟渊,许是因为从小自卑到大吧,目光总是躲躲闪闪的,做什么都不太自信,不管在什么地方,都努力淡化着自己的存在,说起话来也是腼腆得不行。
如今做了一场梦,醒来就跟变了半个人似的,整个人的眼神都坚毅了许多。
“小猪蹄子,你到底梦到了什么?说来听听呗?”亦秋忍不住说道,“大家都很好奇。”
“嗯嗯!”好奇的月灼第一时间在边上附和了起来。
“说来话长。”江羽遥说。
“那就长话短说。”月灼又说。
“一句两句说不清楚。”洛溟渊说着,轻咳了两声,难得有主见地说了一句,“其实没什么好说的,所以不说了吧。”
江羽遥不由得轻笑了一声。
月灼闻言,不禁咬了咬牙,抱臂在一旁生起了闷气。
亦秋瘪了瘪嘴,强压下了心底好奇,道:“行吧,你俩的小秘密,我们确实不方便过问。”
江羽遥下意识反驳:“哪有?”
亦秋却只耸肩摊了摊手,没再多做言语。
说到底,大家就是想听故事罢了,仙神历劫总是步步坎坷,天帝之子挫败的九生九世,若是能够编作人间的话本,只怕是真能红极一时。
可这些回忆,毕竟都是往昔的伤痕,就算过去已久,人家不愿重提,旁人也不好强求。
回屋之时,幽砚不禁问道:“我看你对洛溟渊梦境之事如此好奇,莫非那金乌的前九世,小说里都不曾写过?”
亦秋瘪了瘪嘴,道:“还真是。”
幽砚闻言,又淡淡说道:“你若真想知道,等入夜了,我便带你去逼他……”
亦秋连忙摆起双手:“不了不了不了!”
说罢,她挽住了幽砚的臂弯,摇头道:“不至于,这个不至于。”
她可得拉住这个想一出是一出的霸总鸟,别的不说,故事还没HE,她和那两位主角还得做朋友的,可不能仗着力量和他们来强硬的。
“我也没多好奇,反正这些事并不影响我的任务,我只需要知道小猪蹄子前九世历劫失败都和翳鸟有关,这就完全够了。”亦秋说着,目光下意识望向了朝云休息的房间,一时不由愣了神。
“怎么了?”幽砚轻轻回握住亦秋的手。
亦秋回过神来,轻叹着摇了摇头:“我就是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她说着,推门走进了自己所住的客房。
幽砚跟在身后,将门反手带上,又不忘推开一扇小窗,让日光照进屋中。
回身之时,她见亦秋有些没精打采地趴在桌边,伸手把玩着桌上的空茶杯,一时扬起唇角,缓步走了上前。
亦秋抬眼之时,恰见幽砚在自己身旁坐下,伸手拿过了她指尖的茶杯。
亦秋瘪了瘪嘴,又捞了一个空杯过来,指尖放于杯中,来回转悠着将其横于桌上滚动起来。
“旁人之事,何必如此挂心?”幽砚淡淡说道,“别说只是朋友,纵是亲人,也会有无力相帮的时候。”
“……”
“说到底,我们是旁观者,尽了力,便足够了。”
亦秋不禁长叹了一声。
她轻轻放正了手中的茶杯,小声说道:“这么说是没错,可若将心比心,便会知其难处,会忍不住去想,要是换做自己,应该作何选择……”
“我只要一想到,若是换了我,也许真不会做得比她更好,我这心里便有种说不出的滋味……”亦秋说着,不禁摇了摇头,“她已经尽力了,却还是什么都改变不了……”
小说如此,离了作者的摆布,却也依旧如此。
或许,真如文中那个魔尊幽砚所言——在这茫茫尘世,善念与温柔,最是无用之物。
入夜之后,幽砚向渐漓借来了炭火,也不知从何处捉回一条鱼儿,就这么于屋中烤了起来。
敖岸山的夜晚,总是十分静谧。
深山之中,除去朝云休息的地方,每一间屋子都还亮着烛光,也不知是否有人同她们一样,正就着烛光窃窃私语。
不知过了多久,江羽遥自洛溟渊屋中出来,反手关上房门,走向了渐漓与月灼的房间。
那两只凶兽的二人世界已经被打扰了少说有两个月了。
亦秋每每看到这一幕,都忍不住想要笑出声来。
“笑什么?”
“幽砚,你说这江羽遥和小猪蹄子怎么回事,感情都深到不顾性命也要护住彼此的份上了,为什么还要分房睡?”亦秋说着,不禁回头冲幽砚眨巴了一下眼睛,“你说,那小猪蹄子是不是不行?”
“说什么呢?”幽砚一时皱了皱眉,目光有些躲闪地冷冷说道,“未行婚事,怎可圆了房事?”
幽砚如此一说,亦秋连忙反应了过来——这些古人都保守得很,那些个良家女子,纵是与情郎感情再好,也一定要求得父母同意,等到对方将自己明媒正娶,才可在洞房花烛之夜向对方彻底交付了自己的余生。
若否,便是婚前私通,是他人口中的不知廉耻。
对古人而言,真要爱一个女子,便万万不能轻易碰了她,不然受损的,可是那女子的声誉。
所以,幽砚也是这样想的吗?
因为在乎她,所以不舍得碰她?
亦秋这般想着,从窗边缩了回来,转头看了一眼幽砚,见其认真烤着手里的鱼,一时不禁背起双手,几步蹦跶到了幽砚身旁。
她负手弯身,瞪着一双无辜的大眼,小声试探道:“那……那我们这样一直睡在一起,是不是不太合适?要不……婚前分房睡好了?”
幽砚眼底闪过一丝尴尬,末了她张了张嘴,皱眉道:“不太方便。”
“不太方便?”
“没那么多屋子。”幽砚说着,忙在亦秋开口前先一步说道,“此事回魔界再说。”
“……”
“我也不曾对你怎样……”幽砚说着,目光朝旁侧躲闪了些许,“你晚上睡老实些便好。”
“我还不老实?”亦秋叉腰反问道,“我晚上有不老实过吗?”
她坚信,除去失眠时会来回翻滚外,她平日里睡觉都很老实的。
幽砚沉默片刻,道:“你会忽然搂住我。”
“怎么可能!”
“骗你作甚?”幽砚说着,见手里鱼终于烤好了,便反手递给了亦秋。
亦秋诧异了一会儿,努力将幽砚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确认她的语气不像是在开玩笑,这才愣愣接过了幽砚手里的烤鱼。
“怎么会呢?”她自言自语道。
她怎么会在梦里对幽砚动手动脚呢?
大半夜的,她有如此突然地动作,幽砚为什么没有一脚将她踹醒呢?
这双标霸总鸟,不是很不习惯被人主动触碰吗?
亦秋狐疑地望着幽砚,幽砚见她半天不吃,一时淡淡说道:“还吃不吃了?”
“吃!”
亦秋收起狐疑的目光,将烤鱼放在跟前吹了吹,正要伸手去撕那鱼皮,便被幽砚拦了下来。
下一秒,幽砚在亦秋好奇的目光下站起身来,几步走至门口,回身说了句:“我去拿两副碗筷,别再吃得满手都是。”
亦秋笑着点了点头,目送着幽砚出了房间。
不得不说,有条件的时候,这鸟女人总是讲究得很。
她顺着大敞的房门,望见那屋外月色正好。
如此安谧的夜晚,从来都是她最喜欢的……要是所有一切都能停在这一刻也挺好。
又或者,不是这一刻。
梦中的昆仑,梦外的陌水,蛇山也好,敖岸也罢,无论停留在哪一个能与幽砚相依相伴之地,于她而言都是好的。
可惜了,幽砚不属于这些地方,所以不管在哪里,她们都留不长久。
幽砚很快便在厨房寻到了干净碗筷,回到屋中与亦秋吃起了今晚的夜宵。
吃着吃着,屋外忽然传来了一阵咳嗽的声音。
亦秋下意识抬头去看,只见江羽遥推开房门,朝着朝云的房间匆匆赶了过去。
幽砚说:“朝云应是醒了。”
亦秋正要起身,便被幽砚按住了肩膀。
“别人的事,不必如此上心。”幽砚用筷子轻轻敲了敲碗,淡淡说道,“吃完再去。”
那语气,明显不容旁人置疑。
“……哦!”亦秋瘪了瘪嘴,不得不压下了满心好奇。
不去就不去嘛,那么霸道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