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秋不禁想,幽砚一定是这世上最双标的鸟。
她是羊驼的时候,鸟女人喜欢揉她的毛,她是个人的时候,鸟女人又喜欢摸她的脑袋,捏她的脸。
可一旦反过来,这鸟女人就不乐意了。
离开蛇山的那夜,她不过是揉了揉鸟毛,鸟女人便开始躲闪了。
就像今天一样……
“小气。”亦秋忍不住小声嘀咕了一句,手指在水面画起了圈圈。
幽砚目光稍稍一斜,似是偷瞄了亦秋一眼,而后又若无其事地别开了眼。
空气是静默的,但在短暂的静默过后,她不动声色地向亦秋稍稍挪了几分,轻轻牵住了那只正于水面拨来弄去的小手手腕。
“……”亦秋瘪了瘪嘴,道,“别动手动脚的。”
“是我不对。”幽砚说,“刚才的那种感觉,我形容不出来。”
“那就别形容了。”亦秋说着,轻叹了一声,“我又不是多记仇的人,你解释什么?”
“从小到大,没有人这样碰过我,这和我主动是不一样的……”幽砚继续解释道,“我很不习惯。”
她说着,似是害怕亦秋又要说她小气了,连忙补充道:“我能改的,我需要点时间慢慢适应。”
亦秋不禁将幽砚上下打量了一番。
幽砚的眼神十分认真,也不知是不是错觉,这鸟女人认真起来,眼底竟多少携着几分稚气,像极了梦境之中那个还没长大的懵懂少女。
在孤独中长大的人,对于被触碰这件事,或多或少都会有些排斥。
这一点,亦秋是能感觉到的。
其实这一路以来,幽砚已经改变了很多,再也不是当初那个嘴毒且还难相处的大坏鸟了。
仔细想想,确实没什么好气的。
“以前你什么难听的话都说,也没见解释过,我不一直都在吗?”亦秋小声说着,瘪了瘪嘴,道,“现在也没什么好怕的,我就算生气不理你了,也是暂时的。”
“也是,一顿饭就能哄好。”幽砚笑道。
亦秋没忍住翻了个白眼。
她真不想承认自己这么好哄,可事实就是如此,三言两语哄不好的话,一顿饭也是能哄好的。
“你从前,就是仗着我好哄,随便欺负我的?”亦秋话到此处,不禁皱了皱眉。
幽砚闻言,不由苦笑:“我要早知今日,当初又哪敢让你记下这么多旧账?”
亦秋瘪了瘪嘴,一时不再多说什么,毕竟这鸟女人又开始说她翻旧账了。
不过她觉得自己说得半点没错,当初幽砚确实总是欺负她、戏弄她、嘲笑她,然后等她生气了,再拿吃的讨好她。
人善被人欺,真是永恒不变的真理。
其实她哪有那么好的脾气啊?从前在网上,她一言不合怼过的人可不少,也就是面对幽砚,她根本不敢有什么脾气罢了。
毕竟和一个大反派置气,自己又能落得什么好下场呢?
说到底,一开始确实是她害怕幽砚,所以只要幽砚肯给她个台阶,她便会咚咚咚地跑下去。到后来,她也没那么怕幽砚了,但自己的心态确实发生了一点变化,也说不出为何,只要幽砚随口一哄,自己便能很轻易地选择原谅。
也是,这便是最初的心动吧。
面对有些喜欢的人,不管对方做什么,自己都会在心里为其留足余地,只要对方愿意踏上这片余地,便没什么是不能原谅的。
前一天夜里,亦秋与幽砚是在山间睡下的,渐漓知晓以后,仓促间搭起了一个空房,在备上桌椅床铺过后,便将二人邀了进去。
“昨夜不见你们归来,我还以为你们已经离山,今日得知你们昨夜露宿在外,才发现原是我太过怠慢了。”
渐漓说着,放下了特意送来的烛台,一脸愧疚地向二人鞠了一躬,这才缓步退出客房,顺手关拢了房门。
房门合拢后,亦秋四处观察了一番,不禁感慨道:“幽砚,这间屋子,还有这些桌子、椅子、床,全部都是新的。”
“平日里,敖岸可没有客人。”幽砚淡淡说着,于床边坐了下来。
幽砚说得没错,平日里敖岸山可是没有客人的,别说这间房了,就连洛溟渊休息的那间房,都是他们上次来此之时不曾见过的。
这就不得不说一下了,这些法力高强的人搭个房子可真简单,只要愿意消耗灵力,那么平地起屋也就是一个下午的事儿,寻常人类可羡慕不来。
亦秋一屁股坐上床去,两条小腿相互一蹬,便踢掉了脚上的鞋子,将腿抬到了床上。
她习惯性将幽砚往床里头推了推,在推出可供一人躺下的空位之后,立即脱下一身外衣,当场躺平在了枕头之上,抬眉望向了旁侧依旧坐着的幽砚。
那一瞬,她心里不由浮起了一个念头。
——夫妻之间,应是有夫妻之实的。
她与幽砚之间是否也会如此?
如今她们已然确认了关系,再这般同床共枕,只怕是真的会有吧?
可她们还没有成亲呢,婚前关系放在未来倒是常见,可若在古代,应该是不合理的吧?
这应是确认关系后,她们第一次同床共枕……
幽砚会碰她吗?
她这般想着,不禁望着幽砚眨了眨眼,然而幽砚并没有给予她任何回应。
看来是不会了……
亦秋瘪了瘪嘴,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
昨天夜里,她并没能睡得很好,此刻窗外天色已沉,她才刚一躺上床铺,便已被睡意席卷了全身。
“这么早就困了?”幽砚坐在一旁,低眉看着眼前被子都没盖的亦秋。
“嗯……”亦秋轻声应着。
她刚想伸手去拽被子,便见幽砚先一步为她盖好了被子。
下一秒,桌边跳动的烛火熄灭了,屋中陷入一阵黑暗。
亦秋双手不自觉抓住了被子的边缘,闭上双眼,在入梦以前,轻声吐槽了一句:“鹿也好,狗也好,都比你这只鸟会筑巢。”
“……”幽砚微微蹙眉。
“但很奇怪,别人造的房子,就是没你那小破木屋住着安心。”
幽砚闻言,眉心不由舒展开来,将亦秋露在被子外的小手塞回了被子里,又为她将肩颈盖好,这才躺下身子,望着头顶那一片漆黑愣愣出神。
亦秋睡觉向来老实,做羊驼时能安安静静趴一晚上,变成人以后也能平平稳稳躺一晚上。
也不知过了多久,幽砚微微侧了下脸,将目光望向了已然入梦的亦秋。
少女的呼吸之声缓慢而又匀称,适应了黑暗的双眼,依稀能够在这黑暗之中望见那微微轻颤的长睫。
幽砚迟疑片刻,忍不住伸出手指,于那长睫之上轻轻抚过。
指腹感到有些痒痒的,少女也吸了吸鼻子,轻“哼”了一声,下意识深吸了一口长气,一边吧唧了一下小嘴,一边将头别了过去。
幽砚不由得轻笑一声,忍不住向亦秋稍稍靠了些许。
这一次,亦秋没有闪躲,只是反手搂住了幽砚靠上来的手臂。
心跳,在那一刻骤然加速——是那种像白天一样的怪异感觉。
这样的感觉,她已不是第一次出现,她却不知到底如何形容,又该如何应对。
幽砚下意识想要将手缩回,却不料亦秋抱得有些紧,若是太过用力,只怕会将她惊醒。
短暂犹豫后,幽砚深吸了一口气,向亦秋多靠了几分,那贴着墙壁的半条胳膊终也离开了冰冷的墙体。
原来,身侧熟睡之人,也能让她感到无比安心。
好一阵沉默过后,幽砚平复了心跳,轻轻闭上双眼。
难得一夜无梦。
江羽遥为入梦救人,足足花了三天三夜。
第四日的凌晨,天色将明未明之时,月灼一声惊呼吵醒了睡得正香的亦秋。
她这条驼命可全系在那俩主角身上,此时此刻主角那边有了动静,她自是第一时间从床上弹坐了起来。
醒来的那一瞬间,亦秋本想以术法穿上外衣,奈何架不住脑子晕乎乎的,指尖掐了半天,愣是没有掐出个再简单不过的法诀。
于是,她一边穿衣,一边摇晃着脑袋,努力让自己恢复清醒。
可人从梦中忽然醒来,大脑还犯着困意,一时半会儿手忙脚乱,竟是连衣服也穿不好。
古时候的衣裳,穿起来真是麻烦,还是现代好,一套一披最方便。
她这般想着,便见一双纤细修长的玉手自旁侧伸了过来,自身后掠过她的腰际,为她系上了半天不曾系好的系带。
亦秋不由得收了收腹,脑子一下便清醒了许多。
“……我会穿的。”亦秋说着,咬了咬下唇。
“嗯。”幽砚应着,为亦秋顺了下发辫,这才轻轻推了推亦秋的后背,“快去看看吧。”
亦秋点了点头,连忙穿上鞋袜,溜似的跑了。
她想也没想,便朝着那紧闭了足足三日的房间跑去。
此时此刻,屋中法阵已散,熏池正在为仍旧不曾转醒的洛溟渊渡送灵力。
朝云已然昏迷,此刻扶着她的江羽遥面色惨白、双眼泛红,似是受了不轻的内伤,脸色神色更是忧虑万分。
月灼与渐漓皆守在门边,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怎么了?”亦秋有些茫然地踏入屋中,眼里满是担忧,语气中带着几分似是不敢面对的犹疑,“这是什么情况?”
成功了,还是失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