钦原一族,原是昆仑神兽。
神兽孕魔胎,谁听了不说一句可笑?
天界仙神必然是厌恶魔胎的,妖界向来保持中立,与天魔两界少有牵扯,而魔界各族就算不得不臣服于那生而为魔的强大力量,也没几人会真心认可一位被天界驱逐的“外来者”。
有些人,表面上说的做的,和心里想的可是完全不一样的。
幽砚诚然听过许多天花乱坠的言语,却无非都是些阿谀奉承,若不是惧怕于她,便一定别有所图,她才信不过那些心口不一的家伙。
“我就喜欢你这样,说谎时把心虚都写在脸上的。”幽砚的语气,较之平日,多了几分认真,“你的眼睛,不会撒谎。”
面对这样不知是褒是贬的话语,亦秋一时不知如何应答,只瘪着嘴巴眨了眨眼,没有对此做出任何反驳。
好一阵沉默过后,幽砚又一次开了口。
“我去疗伤了。”
“嗯。”
“你别着凉。”
“嗯。”
幽砚笑着摸了摸亦秋的头,转身走进了冰冷的寒池。她清瘦的背影,于那灵池冷雾之中若隐若现,融入其中,朦胧似仙。
亦秋静静将其凝望着,心底挥之不去的,是那些听上去便十分轻描淡写的话语。
——我喜欢你的声音,喜欢你的性子,喜欢你不太聪明的模样……
——我就喜欢你这样……
幽砚口中的“喜欢”,到底是哪一种喜欢?
亦秋认真思考了一会儿,忽而回过神来,闭眼摇了摇头。
她为什么要在意这种事情的答案啊?!
最近真是太不对劲了。
第二日清晨,亦秋被幽砚带着远远看了一眼翳鸟的“老巢”。
虽并不能近距离参观,但她不得不承认,翳鸟是一只很懂生活的鸟。
昨日,幽砚说翳鸟在山中有一处宅院,亦秋还以为就是那种很普通的山中住宅。像昆仑山里她与那小甜鸟住的地方,又或是敖岸山中,熏池与他那两只凶兽住的地方。
可今日一见,她却为之大吃一惊。
翳鸟的“家”建在蛇山一处地势偏低的密林之中,它不似人类房屋那般规规矩矩,倒像鸟儿的巢穴一样,是完完全全筑在树上的。
看得出来,翳鸟并未砍伐清理出一片空地,而是直接以林中树木为基,每一间屋子皆依附着几棵高大的树木。
它们半悬于空,被四周茂密的枝叶环抱、裹挟,与之紧紧相融,就像天生便长在了此处似的。
有藤蔓顺着房屋生长,自按半悬于空的屋中向下低垂,部分编作藤梯,部分编作秋千,余下则当作“垂帘”,于这风中轻轻摇曳。
树屋旁侧一汪无比清澈的山泉,被一圈花篱笆围入了院中,院子里还圈着几只家鸡。
那以术法凝起五色灵光,幽幽萦绕在宅院的四周,将这生机盎然之地衬得如梦似幻,就像是丛林宫殿般,带着一种神秘的美感。站在高处远远望去,哪怕只是遥遥一眼,都让人觉得仿佛身在梦境。
翳鸟住的地方,也太梦幻,太浪漫了吧?
蹲在草丛中远远偷看的亦秋酸了,酸得仿佛被柠檬精附了体,酸到不禁咬住下唇,眼里满满写着羡慕与嫉妒。
果然啊,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这种时候,只要稍稍回忆一下梦境之中,幽砚为她搭建的那个小木屋,那么鸟与鸟之间的差距,就这样分外明显地体现出来了。
“幽砚,你反思!”亦秋皱了皱眉。
“嗯?”幽砚不禁扫了亦秋一眼。
“同样是鸟,为什么别人的家是这样的,而我们的家,却连最起码的卧室都是歪歪扭扭的?”亦秋扭头瞪了幽砚一眼。
“我们的家?”幽砚不禁笑道,“不是魔皇宫吗?怎么,难道你觉得,那儿比不过这种山野小鸟住的地方?”
“……”亦秋一时语塞,全然不知如何反驳。
来到这个世界后,她在魔界待的时间并不算长,好一段时日都随幽砚于人间四处居住。
对她而言,能够称得上家的地方,应就是那一场梦境之中,她与小甜鸟一同居住的幽家老宅,或是小坏鸟为她建下的那间木屋了吧?
她是真的忘了,这位魔尊大人原来还坐拥着那么大一个魔皇宫,如今回想起来,那儿住着确实挺舒服的,虽没有人间这么生机盎然,但也算有山有水有光照,无人吵闹,还有人伺候。
比起在外不断奔波,她果然还是喜欢寻个地方宅着,安安心心地混吃等死。
等到那两位主角成功历过人间一劫,她便可以随幽砚一起回去了吧?
不过在那之前,先得救下朝云,离开此处才对。
“幽砚,翳鸟在那里头吗?”
“在。”幽砚淡淡应道,“她于此处并不会隐匿自己的灵息。”
“她不离开,我们也不能进去。”亦秋不禁皱起眉头,“也不知她是不是真把朝云关这儿了。”
“不急。”
幽砚说不急,那真就是一点也不急,当场靠坐在一棵树边闭目养起了神。
亦秋蹑手蹑脚走上前去,于幽砚身旁坐下,曲着双膝,托着下巴,望着远处那“空中楼阁”陷入了一阵沉思。
谁也不是专业人士,盯梢盯久了,总是会犯困的。
眼下这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幽砚闭着双眼于旁边一动不动,亦秋百无聊赖地长叹了一声,一个没能忍住,张嘴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视线被眼泪模糊的那一刻,她隐隐能够感觉到旁侧幽砚投来的目光。
可真正驱走了她满心困意的,是远方翳鸟的宅院终于有了动静!
“幽砚你看!”亦秋抬起手背抹了一把眼泪,而后瞬间握住了幽砚的手腕,“有人出来了啊!”
那漂亮的树屋里确实有人出来了,只是相隔太远,亦秋根本看不清那人样貌,只能从身影推断是个女子。
“看上去不像朝云。”亦秋小声嘀咕着,脖子恨不得伸得比做羊驼的时候还长。
“是翳鸟。”幽砚说着,下意识捏了捏亦秋细瘦的后颈。
亦秋顿时缩了缩肩颈,夹着后颈处那只冰凉的左手,侧身皱眉,神色诧异地望向了幽砚:“你干嘛啊?”
幽砚闻言,收回了左手,顺势拍了拍亦秋的小脑袋瓜,笑道:“怕你颈子断了。”
亦秋一时噎住,龇牙咧嘴了半天没能说出半个字来,最后还是转头望向了远方那个纤瘦的身影。
她于泉边打了点水,浇灌了一下院中花草,又走到鸡圈边喂了会儿鸡。
没多久,那树屋之中又有一女子探出房门,顺那藤梯而下,几步便走到了那翳鸟身旁。
“是朝云!”亦秋激动得晃了晃身旁的幽砚。
大家伤重的那段日子里,朝云日日悉心照料大家,正因如此,哪怕此刻离得再远,亦秋也还是能够认得出朝云的身影。
可朝云不是被翳鸟抓来的吗?
为什么此时此刻,她们好像相处得十分融洽?
“什么情况啊?她们好像在说什么?”亦秋下意识竖起了耳朵,然而这只是一种徒劳,这样的距离,除非她有传说中的顺风耳,否则根本不可能听见她们谈话。
“犯不着好奇,许是在商量中午吃什么。”幽砚淡淡说道。
“不……不会吧?”亦秋不由诧异。
“为何不会?今早你不也问了我这个问题?”
“可是,可是不一样啊!”亦秋想了想,认真道,“我是自愿跟着你的,朝云她是被翳鸟抓来的……”
幽砚若有所思地看了亦秋一眼,反问道:“她一没被绑,二没被关,且少说也在此处住上一些时日了,大清早醒来走到翳鸟面前,不问些家常废话,难道还要同翳鸟起争执吗?”
亦秋下意识张了张嘴,本能想要反驳,却发现幽砚说的好有道理。
虽说离得这么远,她根本无法看清两人的神情,却也能感觉到她们之间并未发生任何争执。
怎么会这样呢?
翳鸟先是利用祸斗一把火烧了仙麓门,再以浮梦珠收了幽砚,后来又不知使了什么手段,逼得熏池冒着大风险也要将男女主带回敖岸山护着。
不管出于什么角度,朝云都没道理与这翳鸟相处得那么和谐啊。
该不会是苦头吃多了,不得不去顺从了吧?
“等等看。”幽砚说着,轻轻握住了亦秋的手背。
亦秋愣了半秒,忽而脸颊泛红,心不在焉地低眉点了点头。
幽砚说,翳鸟也不可能一直在家里不出去,只要耐心地等,总归是能等到翳鸟离开的。
果不其然,约莫午后未时,翳鸟便在朝云的目送下离开了此处。
在确认了翳鸟真正走远以后,幽砚轻轻拍醒了旁侧那个抱膝打盹儿,睡得左摇右晃的亦秋。
亦秋眯开一条眼缝,目光中带着几分茫然。
“翳鸟走了。”
“啊!”迷糊的双眼,瞬间清醒了许多。
她紧紧跟在了幽砚的身后,就像玩游戏跑去敌方偷家似的,一时止不住心跳加速。
没多会儿,她们便来到了那五色灵光布下的结界面前。
亦秋下意识停下了脚步,抬头向着前方的院子大声喊道:“朝云!朝云我是亦秋,我和幽砚来救你了!”
她叫喊了几声,里头却是没有任何动静。
幽砚不由皱了皱眉,聚起一身灵力,握紧了亦秋的手心,直接闯入了那道看上去便十分薄弱的结界。
亦秋心头一惊,生怕触动这道结界会惊动刚离去不久的翳鸟,好在当她忐忑回头之时,瞧见身后结界未有丝毫反应与残损,顿时松了一口气。
不愧是幽砚,这都能办到。
就在亦秋感慨之时,方才任她怎么喊都喊不出来的朝云竟是忽然推开房门,一脸诧异地望着院中两个“外来之人”。
“朝云,你还好吗?那个翳鸟有没有对你怎么样啊!”亦秋说着,下意识想要上前,却被幽砚拽住了手腕。
亦秋下意识愣了一下,回身看了看幽砚,又望了望朝云,眼底不禁泛起一丝惊诧。
她发现了,此时此刻,朝云望向她们的眼神是陌生的,是极其警惕的。
“你们……是什么人?”
开什么玩笑,真不认识她们了?
这算什么情况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