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砚身为一只钦原,哪怕受了重伤,此刻想过一个断崖,也绝不是什么难事。
那一刻,朝霞正起,天色刚明。
亦秋正站在原地发呆呢,就见身侧的幽砚搂住了她的腰身。
下一秒,她只听得身后响起了一阵展翼之声,脑子都还没有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双脚便已离地,随之一同凌于空中,只一个转瞬,便被带到了断崖对面的灵池边上。
若是换在以往,亦秋定会被这突如其来的“起飞”吓到失魂。
可今时今日的她,早于梦中长进了不少,别说是被幽砚搂着飞了,她连被幽砚用两只鸟爪子抓着飞都体验过了,根本不带怕的。
只不过眼前这个寒池,可是翳鸟每逢月圆用来压制旧伤的地方,这四周连个活物都没有,想必是那翳鸟从不准蛇山生灵靠近此处。
幽砚就这样带着她过来了,要是让翳鸟发现,不得气得原地炸成一束五彩烟花?
亦秋还在心里犹豫呢,便见幽砚已然踏入了那寒池之中。
“诶,幽砚你……”亦秋下意识往前追了两步,却又被那灵池寒气逼退数步,一时只得站在池边,透过池上冷雾,远远望着逐渐行至灵池中央的幽砚。
幽砚并未褪去身上衣物,一袭红衣于寒池水中飘散开来,似是那红莲初绽,于冷雾中若隐若现,美得让人挪不开眼。
她缓步走至那朵千叶莲旁,伸出白皙而又纤长的一根食指,轻轻点了点那莲上之蕊。
那无比柔和的五色灵光,便顺着她的指尖,缓缓流入她的身体,游走于体内每一处灵穴之中。
“那朵花,什么来头啊?”亦秋不禁在心底犯起了嘀咕。
【五色千叶莲,在《枯枝瘦》的世界观中,原是花神赠予木神之礼,此花蕴含极强灵力,可愈世间千百伤痛,异常珍稀。】
“花神送给木神的花儿,就这样被木神送给翳鸟了?”
【是的,当年翳鸟为祸斗天火所伤,伤及心脉,木神为救她性命,便将此花赠给了她。】
“这女二也真是的,如此费尽心思救下这只坏鸟,最后反被人家恩将仇报……”
亦秋小声嘟囔着,不禁在池边蹲下,伸出一根手指,于那寒凉的水面轻轻拨弄了起来。
她没有幽砚那么深厚的灵力,可不敢往这冷得要死的池子里跳。
这里要是温泉多好啊……
若是温泉,她便也能进去泡个澡,想想都觉得舒服极了。
说起来,幽砚如此有恃无恐,只怕是料定了翳鸟就算想要寻人,也根本不会想到自己欲寻之人敢往自家“澡堂子”里跑。
人们总说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如今看来,此话还真是不假。
就像此刻,时间分分秒秒地过,幽砚在里头泡了许久,泡得一整夜没合眼的亦秋都缩在池边睡着了,那翳鸟也不曾赶来看上一眼。
昨儿一夜未眠,又随着幽砚走了那么长一段山路,亦秋实在是太困了,困到哪怕此处寒气逼人,困到哪怕地上十分冷硬,也还是忍不住瑟缩着身子睡了一觉。
这一觉,她睡得十分难受,睡睡醒醒、醒醒睡睡,意识迷糊间,整个人又冷又饿。
而她每次无比疲惫地睁开双眼,都只能看见五色千叶莲旁,幽砚那一动不动的消瘦背影。
幽砚伤得太重了,能带着她一路撑到此地已是不易,此刻专心养伤,想来定是无暇他顾的。
亦秋也不想打扰她养伤,所以自己睡得再不怎么舒服,也不曾吭上半声。
好在离开浮梦珠幻境以后,她身上那个失灵已久的灵囊又能重新使用了,她还能从灵囊之中取一些衣物,一层层盖在了自己的身上,这才不至于受凉太过。
就这样,她迷迷糊糊睡了许久,眼前忽而泛起了一阵有些刺目的灵光。
这样的灵光,刺得她眯开了一条眼缝。
这不看不要紧,一看吓一跳——那刺目灵光,竟是从池中的五色千叶莲上散发出来的。
此时此刻,幽砚已不再是一动不动地泡在寒池之中,她不知何时又一次向那莲花伸出了手指。
这一次,却不再是轻轻触碰,而是目光冰冷地抓着那千叶莲扎根于池中的花枝,似是想要将其折下。
“幽砚!”亦秋不由弹坐而起,身上衣物散落一地,她却只大声惊道,“你要做什么啊?”
幽砚闻声,回头看了亦秋一眼,淡淡说道:“来都来了。”
亦秋眼角不由得抽搐了一下。
什么叫来都来了……
难道是——来都来了,总不能空手而归?
看不出来啊,这鸟女人还是个三千岁的老强盗呢?
“可是,可是我们把它摘了,要是让翳鸟发现了怎么办啊?”
“我会怕她?”幽砚不禁反问,眼里没有半分畏惧。
亦秋一时噎住,好半天才愣愣说出一句:“这朵千叶莲,是……是木神送她的。”
她说着,不由得咬了咬唇,忍不住心慌了起来。
她知道,幽砚想要得到什么,从来不需要经过任何人的准许,这朵五色千叶莲于幽砚而言,就像她从妖界仅凭一句话便能讨来的乐师,像魔界中附属小族献上的赠礼,像随便一座山头都能轻易摘下花朵,并不是多么不得了的东西。
可这朵花对于翳鸟而言,可能十分珍贵,因为那不止是用来养伤的,还是木神赠给她的东西……
那只大鸟要是发现木神送给自己的花被人给摘了,那不得直接疯掉吗?她可还记得原文里这恶毒女三发起疯来的样子,简直不要太可怕。
“幽砚,如果你送给我东西,被人随随便便拿走了,我……”
“你在怜悯一个险些夺了你性命之人?”幽砚说着,不禁皱了皱眉。
亦秋愣了片刻,连忙摇头道:“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她想了想,解释道:“我想说的是,翳鸟要是知道了,怕是发疯啊……想想都觉得好可怕!”
她又不是傻子,怎么可能怜悯一个原文中坏事做尽,到了如今这个全新世界线里依旧毫无悔改的恶毒女三啊?
她只是觉得,如今幽砚身受重伤,面对那么大一只鸟,要是真发起疯来,怕是谁都顶不住。
幽砚闻言,沉默片刻,迟疑着松开了手。
下一秒,她飞身跃回亦秋身旁,周身灵力一震,便将一身湿气散去。
“你伤势就好了?”亦秋不由诧异。
“没有,不过行动已然无碍。”幽砚淡淡说着,将目光望向池中那朵千叶莲,“若是将它食下,静心调养数日,应能恢复得差不多。”
“那……”亦秋尴尬了一会儿,挠了挠耳根,伸手指向那朵千叶莲,愣愣说道,“那要不,你还是去吃了它吧?”
她为什么要怕一个恶毒女三发疯不发疯啊?
等到幽砚恢复了一身灵力,还怕一只原著中被幽砚吊着打的翳鸟不成?
“不急,你提醒了我一件事。”幽砚说着,陷入了一阵沉思。
亦秋在一旁等了好一会儿,愣是没能等到幽砚再次主动开口,一时好奇得不行,忍不住伸手扯了扯幽砚的衣袖,好奇追问道:“什么事啊?”
“我若摘下此花,翳鸟不可能感应不到,朝云应还在此处,想要救她,最好不要打草惊蛇。”
幽砚说着,反牵起了亦秋的小手。
那冰凉的触感,让她忍不住皱了皱眉,垂眼望向亦秋,低声问道:“着凉了?”
亦秋回过神来,连忙摇了摇头:“没,没有!这里是有点冷,但是还好吧,我盖‘被子’了的,没有生病!”
她说着,连忙追问道:“幽砚,你说朝云在此处,你可能感应到她的存在?”
“不能。”幽砚淡淡说道,“翳鸟擅于隐匿灵息,在这一点上,我确实拿她没有法子。”
“那……”
“蛇山就这么大,多找几日,总能找到。”
“你打算留下来找朝云?”亦秋诧异道,“找不到就不走了?”
“不然呢?”幽砚眼底写满了理直气壮,“来都来了。”
这到底算个啥啊?这里是翳鸟的地盘啊,幽砚真打算在这里住下了?
她是跑来这里打野的吗?
这莫非就是传说中的“你的野区我的家”,要的就是那种反野时的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