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暂尴尬后,亦秋心虚地辩驳起来:“没,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我说我家那儿的人,又没说我家那儿的羊驼!”
说完,她伸手抓了几颗榛子,一颗接一颗地往自己嘴里塞,妄图以此掩饰尴尬。
幽砚不再多说什么,只是起身走至桌边倒了一杯温茶。
亦秋吃得有些急,多少噎着了,目光却下意识追随着幽砚,见其倒茶,一时也想喝点,便起身跟了过去。
不过她这路还没走两步呢,便见幽砚将倒好的茶水递到了自己面前。
亦秋愣愣接过了幽砚手中的茶水,闷声一饮而尽后,便又傻乎乎地还了回去。
幽砚将茶杯放回了桌面,重新坐至窗边,没再继续追问方才亦秋不经意间露出的破绽。
亦秋站在旁侧尴尬了一会儿,几步走至门边,道:“那个,我去看看饭菜做好没有……”
本来是想找个机会出去透透气,缓解缓解尴尬的,奈何天不遂人意,她话音刚落,房门刚开,小二便已端着餐盘走了过来。
好在这一顿饭吃得并不尴尬,窗外渐浓的夜色,一寸寸浸染了整个陌水城,亦秋像往常一样,一边吃饭,一边将白日里见到的事都告诉了幽砚。
她和幽砚说,朝云要做好多好多的巧果,为山上重建仙麓门的大家送去。洛溟渊旧伤未愈又添新伤,实在出不了什么力,只能帮忙剥了一个白天的榛子。以往一直陪着洛溟渊的江羽遥,今天却是在屋里躲了一整天,偷偷绣着鸳鸯,被她撞见了,还死活不肯承认是为谁绣的。
幽砚听亦秋说到此处,不由得抬了下眉,故作毫不在意地悠悠问了一句:“绣得如何?”
“像水鸭子。”亦秋说着,筷子戳了戳碗底,故意道,“但是比你绣的好看多了!”
“嫌弃就烧了。”幽砚淡淡说着,将左手向前一摊,仿佛在对亦秋说——不喜欢那就还我。
亦秋瞬间将那香囊从腰上取了下来,一脸嫌弃地丢到了幽砚手里。
似是没想到亦秋真会将香囊还来,幽砚眼底不禁闪过一丝诧异,短暂默然后正要发作,便听得亦秋说了句:“快没味儿了,我不知道里面都是什么料,你帮我换点新料。”
幽砚微微蹙起的眉,缓缓舒展开来,不动声色将其收入灵囊,道:“你若觉得江羽遥绣得好,大可让她为你多绣一个,也省得我再去为你添加香料。”
“人间女子的刺绣,通常都是送情郎的,我算江羽遥的什么呀?”亦秋说着,抬眉瞄了幽砚一眼,“我这卑微的羊驼小妖啊,能捡着魔尊大人不要的,已是万幸了。”
“原来你也知道。”幽砚说着,眼底可算是有了几分笑意。
“这点自我认知还是有的,不说了不说了啊。”亦秋说着,忙拿着筷子为幽砚夹起了菜,“吃饭,我们好好吃饭!”
亦秋转移话题的方式一向十分生硬,得亏了幽砚从不会过多追问,这才次次都能奏效。
有时候,亦秋也会去想,幽砚仿佛什么都知道,自己到底还有没有必要一直瞒下去。
可幽砚真的什么都知道吗?又或者,幽砚其实知道的不多,不过是在假装自己什么都知道,然后再根据一些小细节,不断套她的话。
其实她是很想和幽砚之间再无隐瞒的,只是她并不知道如何开口,也很害怕幽砚难以接受真相。
比如,这不过是作者的笔下世界,每一个人的人生经历与凄惨过往,全都由一个叫小鸟咕咕飞的无良作者凭空杜撰。
再比如,这只小羊驼从一开始便胳膊肘往外拐,为了一个最终的目标,一心偏帮着主角,可以说是十分自私了。
其实,最重要的一点,是她至今不敢确定自己对幽砚而言到底有多重要,也不敢确定自己往后到底会不会留下来吧……
也许有一天确定了,她便敢将什么都告诉幽砚了。真到了那时候,感觉幽砚也已猜得七七八八,心里多少已经做好准备了吧?
不过那都是以后的事了,现在这两位主角八字还没一撇呢,她可什么都不敢说。
毕竟她才见识过失去夫诸就会疯掉的祸斗,难免心有余悸。
要是让那处事极端的鸟女人知道,等洛溟渊与江羽遥成功渡劫并走到一起,她的小羊驼便有可能离开这个世界,只怕她能当场冲到洛溟渊和江羽遥的面前,手起刀落,直接将他们二人顺手削了。
至于任务失败,小羊驼可能会被系统抹杀这点事,想来鸟女人发起疯来也不会太在意。
——反正横竖都是要走的,不如都给老娘死!
这种思维很幽砚,亦秋想想都害怕。
随着七夕一天天临近,亦秋也莫名其妙就忙了起来。
说起来,也是因为朝云做巧果时忙不过来,她好奇去围观了一会儿,便稀里糊涂成为了一员“壮丁”。
在从前的那个世界里,亦秋毕业后便一直一个人住,一日三餐十分随便,总结一下的话,大概就是——早餐路上买个饼,午餐单位食堂吃,晚上回到家里,不是点外卖,便是用昨天剩下的外卖炒饭或煮面。
她连饭菜都没好好做过,自然也是第一次做甜点,一时新鲜得不得了,整个人都很兴奋。
朝云的手很巧,刻出了好几种不同形状的巧果模子,起初的面团是朝云提前揉成、醒发好的,只需切成一小节一小节的,再撒上干粉装模脱模,便算帮上了忙。
后来,她在朝云的指导下,尝试着自己从头弄了一次,虽说结果多少有些不尽如人意,但总算没有太过失败。
因为量大,江羽遥也有过来帮忙,就这样,三个姑娘家坐在沾满粉末的木桌边上,前前后后忙了三个下午,终于赶在乞巧的前一日,做好了许许多多形状味道各不同的巧果,劳烦脚夫帮忙送上了山。
在巧果被打包送走前,亦秋一样包了一些,开开心心跑回了幽砚身旁。
“喏!我做的,厉害吧?”少女眼中满是得意,昂首挺胸,站得端正,似是时刻准备着接受称赞。
“你这几日都在忙这个?”幽砚不禁问道。
“你先试试看!”亦秋说着,坐于一旁,托着下巴,以期待的目光望向了幽砚。
幽砚在亦秋的目光下一样吃了一个,最后淡淡“嗯”了一声,道:“还行吧,终于不那么一无是处了。”
这话虽不好听,于听惯了否定句式的亦秋而言,却是十分受用。
要知道,幽砚从前是根本不会肯定她的。
亦秋将巧果一层一层包了起来,收入灵囊,开心道:“明日便是乞巧节,我们到时找个地方坐着一起吃……我听小二说的,每年乞巧节,都会有很多女子上街卖‘巧物’,荷包香囊、绢帕团扇,还有各类首饰,到时一定要买上一些!”
她说着,回头看了幽砚一眼,歪头问道:“你知道什么叫‘巧物’吗?”
幽砚微微摇了摇头。
亦秋见了,当即摆出了一副小老师的模样:“在陌水,乞巧节有‘拜七姐’的习俗,这七姐就是织女,拜完了她,集市上便会有灯会。女子们为了展现自己的心灵手巧,通常会提前穿针引线地做一些小物件,以此‘斗巧’。这些物件儿,若无人相赠,那么到了晚上,便会被带去灯会摆卖。这些物件啊,便被称作‘巧物’,虽然都不贵重,但是很有意义!”
“这又是你从哪知道的?”
“朝云说的呀!”
幽砚听了,不禁闭上双眼,语气不屑道:“无聊。”
“幽砚!”亦秋不由得皱了皱眉。
幽砚沉默片刻,道:“你若喜欢,给你买便是。”
亦秋见幽砚松了口,便也不再多言,毕竟她也知道,想让一个鸟女人对人间之事感兴趣,实在是太难了。
第二日,七夕至。
亦秋换上了一身水绿色的衣裙,拿着面小铜镜臭美了半天。
午饭过后不久,听见外头越来越热闹,便连忙催着坐床上闭目养神的死宅幽砚一同出了门。
这才刚一走出客栈,便见不远处有人抬着花辇,热热闹闹地朝这边走了过来。
花辇之上,是一个仙子装扮的姑娘,花辇上除去香花与果盘,还挂着各式精致的刺绣,花辇两侧,追了许多蹦蹦跳跳的孩子,还有不少凑热闹的大人。
“那个女子在扮七姐,花辇最终会去七姐庙,今日许多人都会去那边祈福祭拜!”亦秋说着,轻轻拉了拉幽砚的衣袖,“我们也去看看吧!”
“有什么好看的?”幽砚显然对此兴致缺缺。
亦秋抿了抿唇,道:“就是,祈愿心灵手巧,祈愿天赐良缘……入乡随俗,随便看看嘛!”
“织女这种没什么本事的小仙有何可拜?拜她还不如拜我。”幽砚淡淡说着,旁侧不少人都投来诧异的目光。
亦秋心头咯噔一下,连忙拽着幽砚的胳膊,三两下挤出人群,逃离了那些不怎么友善的注视。
“我的祖宗诶!你说这种话的时候可小声点吧!你不拜,还有人拜呢!”亦秋简直要给这位老姑奶奶跪下了。
“我有说错吗?”
“……”亦秋认真思考了一下,好像确实没有说错。
“你喜欢什么,我都能给你,何必祈求仙神?”幽砚说着,淡淡扫了亦秋一眼,继续道,“至于人间情爱,无用之物,不准想了。”
这就过分了啊,小羊驼不配拥有甜甜的爱情吗?
羊驼不能,至少不该……就这样为了只鸟,单身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