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秋的话语,让熏池将目光移向了江羽遥。
此时此刻,江羽遥正在沐清霜的帮忙下,为洛溟渊简单处理着身上的伤口。
“怎么伤得这么重?”江轩站在旁侧,望见洛溟渊的一身新伤旧伤,不由得拧起了眉心。
“上次师弟为鸟妖所伤,一直没能痊愈,半月前,我们寻着鸟妖足迹前往芜州,曾与那祸斗交过一次手,险些丢了性命……”江羽遥说着,泛红的眼底满是心疼,“昨夜,也不知何人四下散布消息,说是祸斗欲灭仙麓门,师弟怕赶不及,一路带我飞了回来,身上伤势已然加重,又……”
江羽遥话到此处,忽然没好再说下去。
可有些话就算不说,大家也都明白,洛溟渊本就负伤,又带了那么多人过山崖,还与那祸斗缠斗许久。
他伤成这样,都是为了保护大家,只笑曾经的仙麓门,可没多少人善待过他。
一时间,包括仙麓三尊在内的不少人都陷入了沉思。
熏池走至洛溟渊的身侧,缓缓蹲下身来,将灵力渡送至他的体内。
江羽遥分外感激,却又忍不住问道:“仙上,您还有伤在身,如此为我师弟损耗灵力,是否……”
熏池沉默许久,轻声叹道:“不必介怀,我本应救他,更何况,我有求于你。”
江羽遥神色坚毅道:“今日多亏仙上带神鹿来此相助,仙上若有吩咐,江羽遥定竭尽全力!”
熏池抬眼问道:“你已觉醒部分神力,可有忆起什么?”
江羽遥蹙眉思虑片刻,轻轻摇了摇头,道:“我只知,我原是一座仙岛上的一株神木,除此之外,再不曾忆起任何。”
熏池听了,不由叹道:“先将伤势养好,他日再说吧。”
仙麓门人死里逃生,曾经居住的地方化为一片灰烬,想要重建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便只能暂时下山,于陌水城中包下了两间客栈。
这些个一门心思斩妖除魔的仙门中人,小妖小鬼见过不少,却从不曾见过仙神,如今遇见了,一个个都兴奋得不行。
对于这场无妄之灾,以及灾中前来救人的仙神,他们脑子里有数不清的问号,偏又没人敢去打扰,一时间奇奇怪怪的故事便在无数种猜测中诞生了。
幽砚好清净,住得比较远,亦秋在照顾幽砚养伤的日子里,若是闲得慌了,便会跑去被仙麓门包下的那两间客栈晃悠,每次听到那些啥都不知道的弟子在那猜东猜西,便跟听笑话似的,自己听完不算,还要回去和幽砚再讲一次。
有人说:“凶兽降世,人间将有灾劫,羽遥师姐乃是天神,却愿投身于凡间,救世人于水火之中。”
编出这话的人,要是知道扶桑就是个恋爱脑,下凡不过是为了陪金乌,怕是会很尴尬吧?
有人说:“凶兽祸害人间,而那位名叫熏池的白发神仙正是羽遥师姐的旧友,知羽遥师姐在人间有难,特意带白鹿前来相助。”
非常可惜,熏池和扶桑并不认识,至少表面上不认识,原著里应也不认识吧,毕竟原著里就没出现过熏池这号人。
还有人说:“白姑娘那么厉害,应也是天上的哪只神鸟,楚师叔被她择中了,怕是仙缘不浅,往后必能登仙。”
这她必须大力吐槽一下,被“白姑娘择中”或许该叫魔缘不浅,登仙难,入魔应该会简单点——当然,她是不会让幽砚这样做的。
除去这些,其实还有更滑稽的,那便是:“洛师弟虽然是个半妖,但三尊好心将他收留,让他自幼在仙麓门长大,如今他修出了一副好心性,仙神见了都不厌弃。”
不难听出来,说出这话的人,至今还对“妖”带有偏见。
要是让他们知道,这位半妖师弟是天帝的儿子,而他们当年那么对他,不得一个个吓得屁滚尿流?
其实说起这些仙妖神魔的身份,心情最复杂的应是江轩与洛溟渊吧。
试问仙门中人,谁能不敬仙神?
江轩被仙门中人称作剑尊,算得上人人敬仰的前辈,可当他发现膝下独女竟是一位来凡间历劫的天神之后,便一直在惊吓与惊喜之间反复怀疑人生。每次前去关照女儿的伤势,眼中都不止有关怀,还有一种略带几分尴尬的恭敬。
说句扎心又好笑的,江轩面对江羽遥时,都不敢端起往日里老父亲教育女儿的那副架子了。
至于洛溟渊嘛,那傻小子依旧将自己当成半妖,如今见到从前对他最好,也一直被他放在心底恋慕的师姐,忽然变成了神女转世,那骨子里的小自卑便又多了几分。
不过祸斗在仙麓门大闹这一场,虽说伤了不少仙麓门弟子,但大多是轻伤,看来看去伤得最重的还得是洛溟渊那小子。
他从一个多月前第一次受伤开始,便一直在不断地伤上加伤,于仙麓门救人那夜,要不是熏池拦住了祸斗,只怕他真能一命呜呼,直接为倒霉羊驼的穿书生涯打上一个大大的“GG”。
人家小说里的主角光环是正面BUFF,走哪儿都是装逼如风,《枯枝瘦》的主角就不一样了,走到哪里伤到哪里,一路挨打,时刻残血。
惨,是真的惨,惨到亦秋都想在他脑门上刻个大大的“惨”字。
好在如今的他终于被仙麓门大多弟子认可了,偶有几个嘴碎的,也都会被其他弟子怼上一脸。
那个曾经人人瞧不起的小废材,一下就成了香饽饽,一开始啊,三阁之中不少师姐师妹都抢着跑去照顾,不过后来江羽遥去了,大家便都知趣地离开了。
“看吧,我早就说了,羽遥师姐从前就一直很照顾洛师弟……”
“羽遥师姐对洛师弟的那种关心,真是瞎子都能看得出来不一般呢。”
“我还以为三阁之中,羽遥师姐只看得上贺师兄那样的男人呢,君子如玉,简直就是第二个楚师叔……不过话说回来,论样貌,贺师兄确实比不过洛师弟,也不怪羽遥师姐喜欢。”
“可不是吗?洛师弟被鸟妖捉走的时候,只有羽遥师姐急着去寻他,当时羽遥师姐还为这件事和掌门大吵了一架呢。”
这些背后的小八卦,好巧不巧被亦秋听见了,她便趁着江羽遥不在的间隙,偷偷在洛溟渊面前复述了一遍。
小猪蹄子哪儿哪儿都和原文里那个大渣男不一样,唯独这脸皮是真和原文初期描写得一样薄,亦秋话还没说完呢,他便已紧张地开始了十分标准的“否认三连”。
那否认力度之强,亦秋听了不由得直翻白眼。
这些小说里的主角也真是的,明明在旁人的眼中,他们都是患难与共、生死相随,关系好到随时可以滚床单的老夫老妻了。可偏偏在他们自己眼里,彼此都还是普通的男女关系,就要搞“爱在心底不能言”或者“我爱她但她未必爱我”的戏码。
照这进度,也不知这俩不开窍的家伙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开始谈恋爱,真是急死人了。
说起来,仙麓门被焚毁后,那些离山历练的弟子也纷纷从各处赶回。
朝云归来时,是大火焚山后的第二日。她精通药理,一回来便忙着照顾起了此次受伤的门中弟子,并未表现出任何异常。
可几日下来,亦秋是越想越觉得不对劲,一时忍不住对着正闭目养神的幽砚小声嘟囔了起来。
“从我们离开曦城到仙麓门出事,一共就两天时间,走之前朝云还在曦城照顾洛溟渊和江羽遥呢,怎么一眨眼,她人就不见了呢?”
“江羽遥说朝云忽然离开,是去找祸斗了,可祸斗火烧仙麓门还四处散布消息,显然没想躲藏,洛溟渊和江羽遥都知道要回仙麓门找祸斗,朝云为什么会找去别的地方,迟来那么久?”
“我有点弄不明白……幽砚你说说看,朝云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她不是要保护洛溟渊和江羽遥吗?芜州那次,翳鸟想利用祸斗杀了江羽遥和洛溟渊,却因不愿伤到朝云放弃计划。”亦秋坐在床边的地铺上,一边说着,一边揉着自己的太阳穴,“所以说,那一日朝云要是在的话,翳鸟应该不会这么肆无忌惮,朝云怎么就在这种时候失踪了几日呢?她又去哪里了啊?”
亦秋说着,见幽砚不说话,不禁皱了皱眉:“幽砚,你睡着了吗?”
“没。”
“我说话你有在听吗?”亦秋又问。
“仙麓门焚毁那夜,我以为你变聪明了。”幽砚眼都不睁一下地悠悠说道,“原来还是那么笨。”
“是了是了,我笨,我最笨。”亦秋随口应着,语气里没半点不悦,只是双手趴在床沿,下巴搁于手腕之上,好奇追问道,“所以你想明白了?”
“不难明白。”幽砚应道。
亦秋深吸了一口气,小翻了一个白眼,她怀疑幽砚在拐弯抹角地对她智商进行二次否认,但她懒得反驳。
近来她对幽砚的嘲讽已经生出非常强的免疫力了,毕竟比起“笨与不笨”的争执,她更好奇幽砚一天天都想明白了些什么。
正因如此,她在被鄙视后,向前伸出了一只手,轻轻拉扯了一下幽砚的衣袖:“和我说说呗!花不了多少力气,这几日吃的喝的,都是我在伺候你,我还给你讲故事了呢,你就不能和我多说点儿话?”
幽砚听完,不由得轻笑了一声,反问道:“你话说完了?”
亦秋皱了皱眉,不悦道:“什么意思啊?是我刚才说的那一大堆话蠢到你了吗?”
“没,只是忽然觉得,你在边上碎碎念的声音,还挺顺耳的。”幽砚睁开了满是笑意的双眼,弯眉说道,“没说完的话,可以继续说。”
“……”亦秋用力扯了一下幽砚的衣袖,皱眉道,“我说完了,该你说了!”
“嗯。”幽砚沉默片刻,淡淡说道,“我们离开后,朝云藏住了洛溟渊与江羽遥二人的灵息,便也动身去了敖岸山,可惜,慢我们一步,白跑一趟。”
“啊?你怎么知道?”
“回来的路上遇见了。”幽砚说。
“什么时候?”
幽砚想了想,道:“大概是,我说‘有东西与我们擦身而过’的时候。”
亦秋回思片刻,想起幽砚确实说过这样的话,一时间眼角不由得抽搐了一下:“所以,你知道那是朝云,也知道她要去找夫诸帮忙?”
幽砚:“嗯哼。”
亦秋惊道:“那你也不顺便叫上她!”
幽砚闭目道:“懒得回头。”
亦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