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诡谲的灵光不断扩散,似雾般愈渐浓烈,仿佛下一秒就要淹没天地。
亦秋心下一紧,不由得跳出门外,朝着那个方向快速跑去。
这几日,幽砚一直行踪成谜,每天见上那么一两面,也都神色如常,亦秋不敢问,也实在想不出幽砚到底要做什么。
可不管幽砚想做什么,此处都是仙麓门,是凡间众仙门之首,妖魔鬼怪于此弄出如此大的动静,只怕是不见点血,都不好收场!
在赶赴长清阁的路上,亦秋望见远方那被灵雾笼罩的天地忽而不再平静,一时天地之间数道灵光交错碰撞,又于短暂僵持后轰然炸开,将那本该暗沉的夜色照得有如白昼。
数秒过后,所有灵光骤然消散不见,只听得一声近似凄厉的哀鸣惊起,像是鸟儿的声音,在这山巅云间无比寂静的夜里,回荡不息。
而远处,唯余下了一道火光与那夜空中的滚滚浓烟。
鸟女人这是杀人放火去了?
那一瞬,亦秋只觉自己的一颗心,就这么极其突然地提到了嗓子眼。
她不由得加快了步伐,一时心绪如麻,乱得一团糟。
幽砚那个鬼见愁,为什么忽然引出这般异象?
她是想嫁祸给洛溟渊,让那小猪蹄子再也无法留在仙麓门吗?
不,仙门中人向来都对妖魔成见颇深,洛溟渊半妖身份一旦暴露,三尊若要保住仙麓门的名声,必然不能护他,就算他不会死于当场,也定将遭受仙门众人追杀。
幽砚从不是那种会轻易许诺之人,她既然决定要帮这个忙了,总不可能神叨叨准备了数日,最后却这般莽撞行事,那和害人有什么区别?
可若非如此,那刚才那声悲鸣又是怎么回事?
怎么听都像是一种鸟儿的声音,不是洛溟渊,难道是幽砚?
别别别……
幽砚可是魔界之尊啊,在小说设定里,连天帝都畏她三分,总不可能被一群修仙都没修出个结果的凡人给伤了吧?
亦秋不禁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
她已经跑得很累了,却依然没有停下脚步。
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担心什么,可那一颗心就是这般七上八下,搅得她不得心安。
小羊驼跑到长清阁时,长清阁弟子皆在此处,慌慌忙忙打水扑火。
那着火的屋子,是洛溟渊平日里住的地方,火势不小,连着烧了旁侧好几间,好在此刻已被一道灵墙所阻,没再继续往旁处蔓延。
楚听澜坐地抚琴,琴音不止,灵墙不衰。
江轩眉心紧锁,持剑而立,手中长剑染血,尚未归鞘。
沐清霜站在他的身侧,低声安慰着什么,四周实在太吵,亦秋想听却根本听不清楚。
她将视线望向别处,瞬间便看到了那几个与洛溟渊同宿的师兄弟,这些都是熟面孔,先前在试炼台下,将话说得最难听的便是他们。
这些家伙,平日里拽得不行,此时此刻一个个灰头土脸,身上或多或少带了点伤,满脸都写着“惊魂未定”四个大字。
江羽遥就站在不远处,手里持着长剑,虽一言不发,眼底却明显忧心忡忡。
朝云在她的身旁,轻声安慰着什么。
四周陆陆续续有其他两阁的弟子赶来帮忙,亦秋四处都没寻见幽砚和洛溟渊的身影,一时急得不行,想要上前询问,却又不敢开口说话,只得向江羽遥和朝云靠近,试图听到点什么有用的信息。
就在此时,贺修竹匆匆赶来,四下望了一眼,最后快步走至江羽遥和朝云身侧,皱眉道:“发生什么了?”
亦秋瞬间感动得如遇至亲,两只尖尖的小耳朵立马竖了起来。
“刚才有只奇怪的鸟妖忽然出现,它抓走了洛师弟……”
亦秋一听,不由诧异。
鸟女人把小猪蹄子抓走了?这是在闹哪一出啊?
难不成,抓走后直接丢下山去?
可幽砚不是自己都说过嘛,人家有脚,想回来便能自己走回来,这样做的意义是什么呢?
“洛师弟?”贺修竹愣了愣神,似不太敢确认般,皱眉问道,“可是洛溟渊师弟?”
江羽遥皱了皱眉,不再应答。
“正是洛溟渊。”朝云从旁帮忙应道。
“那鸟妖捉他作甚?”
这一次,朝云没有回答,只是摇了摇头。
“还有死伤吗?”贺修竹继续追问。
“有十几位师弟受了伤,但都不算严重,就是这火……”朝云说着,抬眼看了看天上浓烟,叹道,“一时半会儿扑不灭了。”
“人没事就好。”贺修竹说着,稍微松了一口气。
江羽遥却一直紧拧着眉心,沉默许久,这才抬起眼眸,一字一顿道:“得去救人!”
“师姐,这火未灭,掌门和沐师叔还得为我师尊护法,有什么事,最好还是等天明了再说。”贺修竹劝道,“那鸟妖能无声无息闯入仙麓门,修为必然了得,不易妄动……”
“反正过两日也要下山历练,今日便走又有何妨?”江羽遥说罢,攥紧了手中长剑,“我去向爹爹请命……”
“师姐!”
“贺师弟无需劝我!”那一刻,江羽遥的眼神十分坚定,她说,“你知道的,这么多年来,仙麓门里,根本没有人在乎洛师弟的死活。”
“……”贺修竹一时失了言语。
“我这个做师姐的再不去寻他,他还有命吗?”
贺修竹闻言,再不好拦阻,只皱了皱眉,道:“我随你一起去。”
朝云也连忙表态:“师姐,我们一起去,发生都好应对。”
“不必了,那只鸟妖为掌门重伤,未必还有余力反抗,我自己前去便是,你们不必同我一样,惹我爹爹与两位师叔不高兴。”江羽遥说罢,转身朝江轩走去,留朝云与贺修竹二人面面相觑。
那只鸟妖……为,为掌门重伤?
亦秋闻言,不由得呼吸一滞,好半天没缓过神来。
她想起了江轩剑上的血,想起了方才天边那骇人的异象,一时只觉浑身发冷发抖,不知如何自处。
幽砚受伤了?
那个鸟女人还会受伤?
幽砚是为了她才会来做这件事的……
无论如何,她得找到幽砚,她要跟着江羽遥!
亦秋这般想着,猛地回过神来,连忙火急火燎地朝着正向江轩请命的江羽遥奔了过去。
可她还没跑几步路呢,便被人从后方抓住了脖子。
烦死了!是这命运的后颈太长了吗?!
为什么谁都喜欢抓草泥马的这个地方?!!
亦秋忽然铆足了力气,疯狂扭动起自己的羊驼身子,龇牙咧嘴地挣扎了起来。
放开我,我要去找那个鸟女人!
下一秒,小羊驼在身后之人的束缚下,凶巴巴地扭过头去,一大口蓄满力的唾沫都送至喉头准备喷射了,却在短暂呆滞后,扭头吐到了地上。
“追得那么真情实感啊。”幽砚俯下身来,捏了捏亦秋的脸颊,“怎么?我才一天不在,你就想换主人了?”
“你,你!”亦秋想要说话,却怕被旁人听见,于是伸长脖子,凑到了幽砚耳畔,小声又激动地用气声说道,“你!你没受伤吧!”
说完,她连忙将幽砚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而后又绕着幽砚转了整整三圈,这才停下身来,通红着一双眼,傻愣愣地仰头将她望着。
从表面来看,幽砚好像没有受伤。
可刚才,刚才江羽遥明明说江轩重伤了那只鸟妖。
“你这是在担心我?”幽砚说着,弯了弯好看的眉眼,手指轻轻弹了一下亦秋的脑门。
“唔……”
这鸟女人又打羊驼了。
虽然动作很轻,但还是会痛,这仇是要记下来的。
“你可以再笨点吗?为什么会觉得区区凡人能伤得了我?”幽砚说着,站起身来,望向了不远处的江羽遥与朝云二人。
亦秋顺着她的目光望去,用旁人听不见的声音,小声嘀咕了一句:“是江羽遥说的,她说有只奇怪的鸟妖抓走了洛溟渊,不过被江掌门重伤了……”
“一点小把戏,做做样子。”幽砚说着,眼底浮现了一丝得意,“那‘鸟妖’若不受重伤,江轩哪里敢让自己的女儿下山寻人?”
“你说话声音这么大,不怕被人听见吗?”亦秋瞪大眼睛问道。
幽砚低眉看了亦秋一眼,食指轻轻一动,便有一道微不可见的灵光于她们身侧碎去——看上去,像是什么隔音结界。
而后,她拨了拨亦秋的小耳朵,浅笑着转身离去。
亦秋回头望了一眼身后正与江轩争执不休的江羽遥,沉默片刻,还是转身追上了幽砚的步伐。
离开人群后,她忍不住好奇问道:“你这么做,是为了什么啊?”
“江羽遥倒是挺在乎她这个师弟,今日发生的这样事,仙麓门中却无人在意洛溟渊的性命。”幽砚话到此处,不禁嗤笑一声,这才继续说道,“江羽遥即将离开仙麓门至少两个月,你觉得,她在寻到洛溟渊后,还能放心把他送回来吗?”
亦秋听完,不由感慨,大反派的脑子就是比她的好使啊,她怎么就想不到这一层呢?
幽砚这么一闹,往长了不敢说,至少眼下这两个月,江羽遥是一定会将洛溟渊带在身旁一起历练了。
原来,剧情还能这么走啊!
“所以,你把洛溟渊弄哪儿去了?”
“丢山下了呗。”幽砚淡淡说道,“随便找了个地方,我也没太留意。”
“绑起来了?”
“哪有那闲心啊。”幽砚闭目摇了摇头。
“那他不会自己走回来啊?”小羊驼仰着脖子,问出了前几日幽砚自己说过的话,“路上恰好和江羽遥错过了怎么办?”
幽砚闻言,停下脚步,歪着头,垂眸盯着她看了数秒。
亦秋被她这么望着,一时深感茫然,也歪起脑袋,眨巴着双眼,傻傻回望起来。
幽砚忽而扬起唇角,似笑非笑地说道:“这个简单,只要把腿打折,不就回不来了?”
亦秋:“……”
好家伙,真打折了……
不愧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