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第 40 章

沉默,短暂沉默间,尴尬的气息笼罩了整个房间。

亦秋知道,别说是读心术仿佛十级的幽砚了,此时此刻坐在她面前的但凡不是个傻子,都能看得出来她心里有鬼。

但她实在是想不出什么理由,足以为刚才那一系列鬼鬼祟祟的行为做任何的狡辩了。

天知道她多么希望幽砚能发发善心,稍微行行好,对她高抬一下贵手,给她个机会让她萌混过关。

然而事实却是——绝无可能。

那一刻,幽砚静静凝视着亦秋,嘴角微微上扬,眸光意味不明。

亦秋怯怯回望着她,一双想要闪躲却不敢闪躲的眸子里,满满写着忐忑。

数秒后,幽砚眼底泛起一丝笑意,右手在小羊驼的脑袋上轻轻揉了两下,悠悠地问了一句:“你觉得自己很幽默?”

“我错了!”亦秋瞬间跪趴在地,“我,我错……我错在,不该装傻充愣,不该答非所问!”

动作之熟练,姿势之标准,一看就是一个老道歉王了。

幽砚弯眉审视了亦秋数秒,启唇问道:“为何不接着唱?”

亦秋:“……”

“挺好听的,再来两句。”幽砚淡淡说着,语气虽是没有什么波澜,眸子里却布满了笑意。

亦秋垂下双眼,小声道:“忘,忘词了……”

“那就哼哼。”幽砚闭目道,“继续唱。”

亦秋紧拧着眉心,一脸忧伤地自鼻尖挤出了奶狗哭泣般的嘤嘤之声,声音绵长不断,持续数秒后开始微微颤抖,乍一听,仿佛屋子里多了一只嗡个不停的苍蝇。

幽砚眉心蹙了蹙:“你们羊驼都这么唱歌的?”

亦秋连忙收了声音,小脖子往后一缩,一双眼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幽砚,似想看出这位魔尊大人此时此刻心情究竟如何。

然而就在下一秒,一切兜兜转转,她又迎来了自己最不想回答的那个问题。

“你刚才,打算去哪儿?”

亦秋于心底哀叹了一声,终于是认了命,知道自己今儿是如何都躲不掉了。

她缩了缩身子,努力组织了一下语言,这才仰起头来,小声道:“最近……仙麓门不是有个什么,什么四年一次的弟子试炼大会吗?”

“嗯。”幽砚淡淡应着,稍稍于床上换了个坐姿,没什么多余的反应。

“这试炼大会四年一次,仙麓门中十六岁以上的弟子都可以报名参与,通过抽签分组,一对一进行点到为止的切磋……主人不觉得这很热闹吗?”亦秋说着,见幽砚没有打断,便把话继续讲了下去,“姓洛那小子,还没报名呢。”

“哦?”幽砚眼眸低垂向床下趴着的亦秋,眸光中多了几分别样的兴致。

亦秋见了,心知有戏,连忙说道:“主人,你不是讨厌那小子吗?我们干脆推他一把,他那么弱不禁风,到时被人三两招打趴下了,一定特别丢人!想想都觉得有趣,主人你说呢?”

幽砚闻言,低眉浅笑,深邃的瞳孔不由得泛起些许波光。

亦秋见幽砚半天没有说话,不禁试探性地问了一句:“主人,你怎么看?”

幽砚想了想,道:“你很讨厌他?”

亦秋歪着头眨巴了一下眼睛,摆出一副人畜无害的表情,乖巧道:“主人讨厌他,我就讨厌他!”

说罢,她于心底自我感动了一下。

什么叫暖,这就叫暖!

就冲着这一句忠犬感十足的台词,她想夸自己一句“反派的贴心小羊袄”,应该不过分吧?

下一秒,幽砚眼尾微微上挑,赤着一双玉足走下了床,右手轻轻一拂,便将缠在小羊驼后腿上的吹雪缠回了细瘦的腰身。

亦秋连忙起身,两步追到了幽砚的身旁,仰着脑袋问道:“主人,我刚才说的,你有考虑一下吗?”

幽砚低眉扫了亦秋一眼,走至桌边为自己倒了一杯已凉的茶水,有些不耐烦地幽幽说道:“幼稚。”

亦秋咬了咬牙,轻哼了一声,于心底吐槽道——您说的是,论成熟,那我确实比不了您这三千多岁的少女。

可就在此时,幽砚又一次开了口:“不过闲来也无事,你觉得有趣,那便随你。”

语气依旧淡淡的,说出来的话,却让亦秋喜出望外。

那个午后,小羊驼蹦蹦跶跶在前方领路,几步一回头,就为了等身后步子慢悠悠的幽砚。

长清阁男弟子较多,每次幽砚来此,总有那么几个会凑上来主动效劳的。

他们一听幽砚是想了解仙麓门的试炼大会,便一边儿前方带路,一边争先恐后地说道了起来。

“试炼大会四年一次,三阁中到了岁数且未出师的基本都报名了,就等着到时一争高低,白姑娘到时可得来看看。”

“前边儿就是比试场地,四周已设好灵力结界,到时掌门师尊会与两位师叔从旁护法,场内怎么打,都不会伤着边上围观的人。”

“我们修为不精,上去也就是活动活动身子,能赢个一两场就不丢人了……真要看啊,还得看三阁中最负重望的那三位。”

幽砚望着那四面悬空的试炼台,随口问道:“那三位,是哪三位啊?”

旁侧一人笑道:“那当然是,我们长清阁的江羽遥师姐,画墨阁的朝云师姐,还有留仙阁的贺修竹师兄。”

一个瘦高的长清阁弟子跟着点了点头:“是啊,这次试炼大会独占鳌头之人,必定在他们当中。”

亦秋心里着急报名一事,一时有些不耐烦地蹭了蹭幽砚的大腿。

幽砚不动声色地摸了摸亦秋的脑袋,改口问道:“这试炼大会四年才一次,想来只要岁数到了,便都会报名吧?”

瘦高个听了,不屑地笑了一声,道:“差不多,但也不是没有例外。”

“哦?”幽砚眼底闪过一丝惊讶。

下一秒,只见得另一人摆了摆手,摇头道:“你说洛溟渊?那个废物,不说也罢。”

瘦高个讥讽道:“那人啊,是我们长清阁之耻。入门八年,十七岁,什么都没学会,明明是拜在我们长清阁的,结果连剑都拿不稳,成天娘们唧唧的,纯废物一个。”

“可惜啊,那小子不报名,他要报名了,谁运气好抽到他,那跟轮空没区别啊。”

“要不是报名必须有弟子印,我都想替他报一个,不过就是不知道他上不上得去咱们这试炼台啊。”

一时间,那几个弟子你一言我一语地嘲笑起了一个并不在场的人。

亦秋在旁侧听着,一时不由得翻了个白眼。

这些个在修仙门派里搞校园暴力的仙门弟子,一天到晚指着别人骂“娘们”,也不知有几个能在江羽遥和朝云手下过上三招。还一口一个“娘们”呢,这么看不起女人,有本事就别从娘胎里出来啊。

再说了,那小猪蹄子日后虽然不一定是什么好东西,但人家小小年纪就什么重活粗活都干得,身上有伤也任劳任怨,哪有这些家伙说得那么不堪?

显然,幽砚也懒得听眼前几人在背后说人闲话,于是开口继续问道:“报名还需要弟子印?”

亦秋闻言,竖起了耳朵。

“当然需要,否则有人冒名顶替怎么办?”瘦高个说,“仙麓门每个弟子都有属于自己的弟子印,那是拜师之日,师尊以灵力为其刻下的名牌,独一无二。想要报名试炼大会,必须以弟子印将名字录入名册,否则不算数的。”

“原来如此。”

亦秋听完,目光都呆滞了几分。

她本以为只要偷偷在名册上添一个洛溟渊的名字就好了,结果这玩意儿竟然那么复杂,非得要那个什么弟子印,所以说报名这事,到底还是要洛溟渊自愿才行啊……

所以,她现在忽悠幽砚去忽悠洛溟渊还来得及吗?

此刻该问的都问完了,幽砚自也不想再与眼前几人过多啰嗦,一时转身欲走,偏被那几人再次叫住,一个个满脸殷勤地想要带她再去别处看看。

无法偷偷帮小猪蹄子报名,亦秋本已十分忧伤,此刻一听这几个人还要带幽砚“去别处看看”,更是让她心底那份不爽成倍滋长。

一时间,她极其不悦地冲那几个人“嗯嗯”大叫了起来——然而,无人在意。

被无视的愤怒,促使她嚅动起了自己的嘴巴。

下一秒,小羊驼仰起了脖子。

“he~tui!”

“pu!tuitui!”

那个下午,道歉狂魔草泥马成功“同化”了自己的主人,使之也深刻体会了一下与人“道歉”的感觉。

不过幽砚并没有因此生气,相反,心情似还不错了起来。

回来的路上,她们吹着山风望着云,路过清泉饮了水,回到客舍之时,正是那夕阳西下的好时分,

高山之巅看落日,与别处总归是不同的。

只是幽砚不喜这些,所以近来无论日出还是日落,都只有亦秋独自在看。

今天,是第一次——日落时分,有幽砚和她一同站在屋外。

亦秋依在幽砚身上,看着那灼烧层云太阳渐渐西沉,那些烦躁的心虚便也随之消散了不少。

“你可曾听说过三足金乌?”幽砚忽而淡淡问道。

“啊?”亦秋一下紧张了起来。

“那是天帝之子,是这三界之中,光芒最盛的羽族。”幽砚说着,揉了揉亦秋的脑袋,言辞讥讽道,“不过它就像这落日,一夕沉堕,便再黯淡无光。好比是,龙游浅滩,虎落平阳,谁都可以踩上一脚——无趣至极。”

亦秋心虚地眨了眨眼,小声问道:“主人……可曾见过它?”

“不曾。”幽砚应道。

“不曾?”亦秋不禁诧异,刚想顺势追问下去,便听幽砚叫了一声她的名字。

“小亦秋。”

“啊?”她抬眼愣愣望着眼前的幽砚。

幽砚拍了拍亦秋的后脑勺:“回屋等我。”

说罢,化作一阵风,转瞬便已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