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墙边上的柳树枝桠垂落,门栏外的御帘阻隔了视线,麻叶童子被带到房间里休息,透过密密麻麻的竹帘可以隐约看到黑发的青年正坐在外面的走廊上,和当日在那座小山村时一样,坐在那里独自饮酒。
清浅的酒香弥漫,熏得人迷醉。
麻叶童子不知道要不要告诉这个人,那个阴阳师和他那些友人在防备他。
他不敢暴露一丁点儿自己的特殊之处,经过那些事后他没办法对别人报以信任。
只是,这人对他有恩。
麻叶童子犹豫不决,不知道应该怎么做才好,这个时候他就忍不住在想,为什么他不能听到这个人心里的想法呢?
要是能听到对方心中所想的话,他或许就能更了解这个人一点,也许就不会这么犹豫不决。
能看透人心并不好,周围的一切,不管好的坏的,善意的,恶意的,一切的一切都暴露在他眼前,一丁点儿的恶意似乎都被放大了无数倍,导致他对这个肮脏的人世充满厌恶。
但如果提醒的话,他又该怎么解释?
“小孩子不要想太多。”突然响起的声音像是能能听到他心中所想似的,带着笑意,像是三月里轻抚而过的春风,却让麻叶童子整个僵住,瞳孔放大,目光流露出惊恐,瞬也不瞬地盯着竹帘外隐隐绰绰的人影。
“不睡觉可是会长不高的哦。”青年说话时的语调很是轻缓,慢条斯理不紧不慢,带着一股漫不经心的慵懒。
麻叶童子僵着身子躺回榻榻米上,不太确定对方是不是听到了他心里的想法。
不敢确认,不敢冒险。
也许只是巧合。
他躺在榻榻米上,紧紧闭上眼睛,两只手格外不安的攥着身上的衣服,努力让自己的呼吸平缓下来。
听到里面的呼吸声变得平缓,坐在走廊上的五条清将葫芦里的酒倒在酒杯里,完全不知道自己把人吓了一跳。
院子里阳光明媚,蔚蓝的天空上白云朵朵,阴凉的屋檐下并不会让人感觉炙热,反而很是舒爽。
五条清伸出手,一只鸟儿精准落在莹白的手指上,叽叽喳喳的鸟叫声响起,像是在说着什么,黑豆大小的眼仁深处带着一抹看不分明的翠意。
黑发的青年坐姿散漫,看着格外悠闲,他一边喝着酒,一边聆听着鸟雀的话,若有所思的垂眸。
高天原啊。
没想到安倍晴明对他产生戒备的原因居然是他在风神大人那里沾染上的一点高天原的气息。
这还真是
看样子得先想办法让安倍晴明相信自己和高天原无关才行,一直被这么防备下去也不是办法。
只不过,安倍晴明为什么会对高天原产生如此大的戒心?
沾染上一丁点儿气息也能让他这么警惕。
五条清思索着两者之间交恶的原因,按理来说,契约了神将的安倍晴明不至于如此,一定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原因在里面,且这个原因很可能关乎着安倍晴明自身。
嘛,和他关系不大就是了,他本身和高天原也没有联系,只要让安倍晴明相信这一点就行。
至于其他的,他现在可没什么闲心去操心别人的事。
麻雀歪着脑袋,像是不明白他的表情怎么变来变去的,五条清用手摸着它头上翘起的羽毛,嘴角微扬。
他对那些人所说的四魂之玉有点兴趣。
那玩意儿他也打过主意,只不过千年后的四魂之玉沾染了污浊,里面的灵气也变得浑浊不堪,五条清看一眼就放弃了,要是用那东西作为本丸灵力的补充,刀剑们就算醒来心性也会受到影响。
不过这个年代的四魂之玉既然放置在供奉三女神的严岛神社里,想来其中的灵力并没有像后世一样被污染。
至于能不能用,就要等他拿到以后才知道了。
没想到这么快就能找到条件符合的东西,这位大阴阳师身边的际遇果然与众不同。
五条清心情愉悦的眯起眼睛,眼帘上的痣似乎红了些许,他摸着鸟儿的羽翼,压低的声线多了几分让人耳根酥麻的缱绻勾人,宛若情人间耳鬓厮磨的窃窃私语。
“乖孩子,去吧。”
“啾呜~~”鸟儿撒娇似的抖了抖身子,展开翅膀飞向天空之上。
屋檐下,青年靠着房梁下的柱子,上半身隐入阴影中,如墨的发丝在微风轻拂下不住飞扬着,略微下垂的猫眼被鸦羽般的眼睫遮挡住亮光,浓密的睫毛缝隙间,一抹极浓的墨绿映在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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漆黑的夜里,昏暗月色下一个诡异的黑影在丹波城的小巷四处穿梭,滋滋啦啦的声响在寂静的深夜里尤为明显。
穿过一条又一条的街道,黑影来到了一处幽静的府邸外,像是某种扭曲的爬行动物一样,顺着墙壁往上攀爬。
柳梢在深夜轻轻晃动,阴冷的风呼呼吹着,被乌云遮挡住的弯月也好似泛着不详的红光。
府邸内的烛火早已熄灭,整个院落漆黑一片。
「血鲜美的血人类的血」
诡异黑影顺着围墙进入院内,在黑暗中前行,压平了草地,扭曲的身影爬上木廊,门扉被拉开一条缝,黑影像是一滩水,从门缝中滲进去。
榻榻米上侧卧的青年毫无所觉,乌发像是薄纱散落在身后,呼吸平缓,线条优美的颈脖令人垂涎。
「美味的血」
黑影匍匐前进,如同流水一般的黑色线条一点点攀附在白皙的颈脖上。
酣然入梦的青年似乎感到不适,眉头蹙起,呼吸变得不畅,眼睫颤动,四肢开始不自觉的挣扎。
一只手从后方扣住黑影,让其动弹不得,嗬嗬的粗喘像是被人扼住了喉咙,银白的发尾轻甩,黑影从青年身上被撕扯下来。
五条悟一手扣着黑影,视线即使在黑暗中也并不受阻,冰蓝色的眼眸细细打量着,枕着木枕的青年明显一副沉醉于梦乡的安稳,眉间褶皱也因为黑影的离开而抚平,胸膛微微起伏,因为睡姿的关系一缕发丝滑落在脸庞,随着呼吸轻轻浮动。
这都没醒,感应不到咒灵还是,装睡?
黑影随着他手上动作被团成球握在手心,五条悟走近了些,蹲下身,仔细观察着,空着的那只手还在对方眼前晃了晃。
毫无反应。
一股浅浅的酒香味儿摄入鼻息,五条悟眉头一挑,这是,喝酒了?
他低下头凑近了些,与那张脸不过咫尺距离,随着对方一呼一吸间酒香愈浓。
看样子还喝了不少,挺会享受?
五条悟盘腿坐下,一手支着脸,一手将黑球上下抛落,不停打量着。
这位倒是一点戒心都没,与相识不过几日不知本性深浅的人一同出行,还喝得大醉。
也不知是出于信任晴明,还是没有自觉。
他的视线在青年身上流转,褪去平日宽松繁琐的着装,身着素白里衣的青年腰细腿长,侧躺的姿势衬得臀部也格外挺翘饱满,一幅诱人的好身段。
乌发雪肤,没了清醒时那份温润气质压着,相貌犹为昳丽,白皙的颈脖上刚才被黑影勒出来的红痕更是为其添了几分脆弱不堪的凌虐美感。
这样子要是遇上京都那些荤素不忌作风靡乱的贵族们,估计会被带回府邸日日承欢才对。
那身武艺在贵族眼里根本算不得什么,若是没有其他本事,双拳难敌四手,结局自然显而易见。
也不知晴明是在警惕什么,青年身上灵力很微弱,他也没有感觉到咒力的痕迹。白日所见,武力虽然有,但称不上多出色,对上普通人还行,对上他们就不太够看了。
高天原要是派这么一个人过来刺杀晴明,无异于以卵击石。
五条悟用手捏了捏对方的脸颊,依旧毫无反应,睡得跟死猪似的,不由兴致缺缺的撇嘴。
他起身走了出去,庭院内一个身影似乎早已等候多时。
“悟,怎么样了?”安倍晴明温声问道,音量放得很轻,像是怕惊扰到里面的人一样。
五条悟毫无形象的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喝醉了,睡得死死的。”
安倍晴明:
“差点被勒死了也没醒,跟个死猪似的。”他将手里的黑球抛了过去,“喏,作乱的就这家伙。”
安倍晴明接住后收进袖里,说:“谢了。”
白日调查时安倍晴明就就发现了,在丹波城内作乱的不是妖怪之类的东西,而是另一种更为奇特的,诅咒。
和怨灵不同,这些东西是由人类心中产生的负面情绪汇聚而成,阴阳术毫无没办法。
安倍晴明本来还不太确信,因为普通人是看不到诅咒的,直到看见停留在这里的五条悟才算确认。
术有专攻,如果是妖怪生事,五条悟不会特意停留在这里。
就像他拿诅咒没办法一样,收妖除灵这些事五条悟也没什么办法,两者之间还是有些区别的。
他拜托五条悟帮他把咒灵收服,五条悟顺势提议趁这个机会试试清的深浅,暗地下了吸引诅咒的东西在对方身上,于是才有了现在的事情。
五条悟将手放在腰间,笑嘻嘻的说:“不客气,陪我一起去拿四魂之玉就行。”
“你还真打算去啊?”安倍晴明扶额,五条悟脸上带着明晃晃想要搞事的意味。
“那当然,能让那家伙不痛快的事儿,怎么着也得掺合掺合,反正到时候巫女找上门来又不是找我。”
“别跟我说你对四魂之玉没兴趣。”
倒也不是没兴趣,只是
“就这么说定了。”五条悟摆摆手准备回房间休息了,走过房门时余光瞥到里面的人,像是想起什么,扭头对着晴明说:“对了,里面那家伙受了点伤,你要不想被发现的话就拿药给他糊点。”
他嫌弃的咂着嘴,一边嘀咕:“这么弱的家伙怎么可能是高天原派来的,醉鬼一个,没意思。”
五条悟嘀嘀咕咕的走了,他走后,安倍晴明进了房间,脚步无声。
榻榻米上的青年毫无所觉,颈脖上的红痕尤为明显,安倍晴明凝视了一会儿,从袖中拿出药膏,半蹲下来,动作极为轻缓的将药膏一点点敷上。
脉搏的跳动从手指处传来,上完药,安倍晴明用手绢擦拭着手指,目光落在对方脸上。
沉寂的夜里,一声悠悠轻叹响起,獐子门被人轻轻合上,脚步声走远。
黑暗中,宿醉的青年嘴角似乎上扬了些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