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遮眉心跳了两跳,微笑道:“……微臣听到了。”
萧昀道:“江怀楚他喜欢朕,他喜欢朕,所以就不可能喜欢那个女人,他不喜欢那个女人,就不可能娶那个女人,他不可能娶那个女人,他就只可能嫁给朕……”
“所以他说非娶不可,那是口是心非骗朕,给朕造成紧迫感,催朕向他剖白心意,追他娶他,他才不会真娶那个女人……”
萧昀恍然大悟,笑了一声:“他可真心机!”
“谢遮,江怀楚要嫁给朕,要给朕生孩子!朕要做父皇了!”
萧昀自己推演,语速如飞,谢遮好容易才听清,他直觉自己再不打断,萧昀和江怀楚连第二个孩子都有了,晕晕乎乎附和:“恭喜陛下喜得皇后!恭喜大宁喜得小皇嗣!”
萧昀嘴角要翘上天,直到第二天听到城里欢天喜地敲锣打鼓的动静。
去问的亲信回来,手里还拿着一把喜糖,对上皇帝黑沉吃人的脸色,战战兢兢地说:“今日黄道吉日,毅国公独女同……端王大……大婚,举……举国同庆——”
皇帝的脸色难看至极,目光如箭,像是要将人来来回回射穿,亲信头也不敢抬。
皇帝一言不发,还是谢遮出面,道:“当真大婚?不是说三日后么?”
亲信点点头:“这糖是城门守军发的,见者有份,守军说是提前了三日,不过婚礼事宜早就准备的差不多了,也无甚影响,现在满城欢庆。”
谢遮瞥了眼萧昀脸色,继续问:“……什么时候成婚?”
亲信道:“午时拜堂成亲,这会儿应当还在府里。”
谢遮摆摆手叫亲信下去,用眼神询问萧昀。
萧昀脸色阴沉,半晌呵了一声,眼神略带冰冷,笑道:“指挥使总说朕像山匪起家,那朕可不得抢个压寨夫人。”
谢遮瞪大眼睛看着他。
萧昀沉下脸,肃然道:“传!”
很快,刘韫等一众文臣武将都齐结在主帅大营里。
人来得这般齐,肯定是有什么迫在眉睫的事,众人都是一脸肃然,全神贯注,等待陛下发号施令。
萧昀道:“即刻攻城。”
一石激起千层浪,底下诸人炸了锅,面面相觑,俨然是万万没想到。
几秒过后,刘韫率先直言道:“陛下,老臣以为不可!上次南鄀皇帝未到,城中士气并不高昂,眼下他们皇帝就在夜明关,又是端王大婚之日,若是发兵,他们兵马势必怒红了眼,我方这半月稍有松懈,若要再战,还需整顿一二,此消彼长,不可急战!”
其他人都点点头,忧心忡忡地看向萧昀。
萧昀说:“非攻不可。”
几个将领霎时面有怒色,隐忍不发。
刘韫没那么多顾忌,憋不住了,直接就骂道:“陛下!您这三个多月还不过分吗?!您一声不吭就跑来了南鄀,是,您是处理好了政务,臣等无话可说,可打仗这事儿呢,兴师动众,兵临城下,转头收兵,三十万大军说收就收,我们有质疑过什么吗?没有,我们照做了!可您现在又说要打,您收兵的时候,理由臣等没问,既不攻,也不班师,就在边关耗着,原因为何,臣等也没问,可您现在又要发兵,您要荒唐到什么时候?!”
“我等敬您,可也不能看着您胡闹!您二十有四了,不是十四岁!您知不知道天下人都在笑您!您若是不给老臣一个理由,老臣今日绑也要把您绑回京城!”刘韫义愤填膺道。
其他武将虽没出声,却也是虎视眈眈地看着顶上的萧昀,似乎他还要坚持,他们下一秒就要一拥而上,将皇帝五花大绑扛回京城。
帐下一时鸦雀无声。
萧昀知晓他是为国为民为他,也不生气,幽幽看向他:“朕有后了。”
所有朝臣表情凝固,过了几秒,个个目眦欲裂,最前端一脸怒容的刘韫眼瞪得像铜铃,过了好半晌,手和脸上下垂的皮肉抖得像个筛子:“陛……陛下说什么……?”
萧昀无奈说:“没听错,是真的,朕不会在这种事上扯谎,正经事上朕什么时候胡闹过?”
朝臣们表情滞了滞。
陛下是正经事上从不含糊,所以他们这三个月才觉得陛下脑子坏掉了。
萧昀说:“朕胡闹三个多月图什么?事朕一时半会儿说不清楚,反正咱大宁有小皇嗣了,朕要娶媳妇儿了,今日城里这婚事办了,朕媳妇儿就没了,你们要的小皇嗣也没——”
“操,你们他娘哭什么?!”萧昀瞪大眼。
刘韫浑身不受控发抖,老泪纵横:“陛下!!微臣激动啊!!陛下!!四年了!!咱们努力了四年啊!!老臣差点以为自己入土都瞧不见您娶妻,有小皇嗣了,老臣兴奋呐,陛下……”
底下以剽悍骁勇闻名的朝臣抱头哭嚎成一片。
萧昀:“……”
谢遮:“……”
萧昀压下震惊,头疼扶额:“停停停,你们哭得跟朕驾崩了似的!”
张奎眼泪还挂着,蓦地想起正事,愣了几秒,暴怒道:“他娘的!端王个小瘪三,居然敢跟咱大宁抢人!!谁给他的胆子,居然敢抢咱大宁的皇后娘娘!”
萧昀愕然抬头,慢一拍意识到什么,蓦地瞪大了眼睛:“那个——”
朝臣被转移了注意力,霎时止了哭,个个怒不可遏。
董禄怒发冲冠:“他可真不要脸!人毅国公独女,怀着咱陛下的孩子,他居然……!他怎么想得出来?!世间怎会有此等畜生?!”
“这还不好懂吗?陛下的女人嫁给了他,陛下的孩子还要认贼作父,他这是要公然打陛下的脸,打我大宁的脸!就他那德行,还想证明自己比陛下强?”
“真是无耻下流,畜生至极!”
萧昀:“住嘴!!!”
张奎万万没想到陛下居然会呵斥自己,勃然大怒:“陛下,端王夺您妻儿,您居然喊我们住嘴?!您什么态度?皇后娘娘要带着您的孩子改嫁他人,您居然如此淡定,还喊我们住嘴?!您莫非是一夜风流,过后想要赖账?连自己的亲生孩子都不要,您……”
张奎气得浑身发抖,也不敢指着皇帝骂,只道:“微臣可告诉您,您不想娶,咱们也会逼着您娶!”
刘韫回想这两个月,恍然大悟,怒气越盛:“好啊陛下,攻城是想抢回皇后娘娘,结果兵临城下了,又嫌太兴师动众,不值得,居然就后悔收兵了!原来在您眼里,皇后娘娘加小皇嗣,还比不上打仗那点银子?!”
刘韫气到几欲昏厥,唇齿发抖:“皇后娘娘都怀孕了,您居然能这一个月天天淡定地闷坐在大营里,居然好意思犹豫按兵不动?!您居然这么久都不告诉我们,您现在是不是看他们要成婚了,才气不过一怒之下要发兵?好啊,我说呢!”
一种众臣回过神来,怒目而视,第一次对皇帝如此失望。
萧昀:“……”
事态变化之快,谢遮呆若木鸡,他好容易才从雷轰中回转一点,艰难地看向萧昀,那个向来脑子转得快到无人能敌的皇帝,仿佛不需要任何接受时间,没有任何停顿,面不红心不跳,顺着奇奇怪怪的梯子偷偷/爬下:“朕知道错了,所以朕能不能夺回皇后和小皇嗣,还得倚仗你们……”
谢遮:“……”
当真是能屈能伸。
朝臣神色这才缓和了些:“那还用陛下说!赶紧攻城!立刻!马上!请陛下下令!我等抛头颅洒热血,也势必为陛下夺回皇后娘娘和小皇嗣!”
大宁朝臣在皇后和皇嗣的事情上又一次毫无疑问地站在一条战线上,凝聚程度前所未有。
……
背后热火朝天地整着军,骑在马上的谢遮凑到一身盔甲的萧昀身侧,低声道:“能行么?别他们搞错了抢错了……”
“……”萧昀瞪他一眼,“不有朕在呢吗?楚楚肚子大了,就是迎亲,也不可能骑马的,肯定是坐轿子。”
谢遮狐疑地看着他:“两个坐轿子的你分的出来?”
萧昀挑眉一笑:“这你放心,绝对不可能抢错,抢错了朕萧字倒过来写!”
谢遮有点纳闷他为什么那么笃定。
萧昀对着身后将领道:“只攻城,速击之,绝不恋战,绝不杀人城门一破,直奔洛平街抢人,缘由势必三缄其口。”
将领们拍拍胸脯担保。
这种事,事关国帑,他们再脑热冲动,也不会犯糊涂说出去,让皇后娘娘和小皇嗣平添危险。
萧昀道:“行军!”
……
府邸上,江怀楚一身红色喜服,江怀逸坐在案上,瞥了眼他束起腰带处臃肿的凸起,脸色越发阴沉难看。
“皇兄。”江怀楚乖乖巧巧道。
想着他今日总算要娶妻了,尘埃落定,至少日后不会被人指指点点,背负污名过一生,江怀逸心下稍安,脸色也缓和了些,毕竟是大喜之日,他沉默半晌,仍板着脸道:“过来。”
江怀楚走过去。
江怀逸看着眼前不知不觉就这么高了的弟弟,有些失神。
好像在不久以前,江怀楚还才到他膝盖,要仰头才能看到他,眼里亮晶晶的,乖乖巧巧,软软糯糯,惹人怜爱,成日追在他屁股后面,哪怕他那么孤僻不近人情,他也想要逗他开心。
眨眼就要娶妻了,竟是那么快。
江怀逸踟蹰了好久,终是艰难开口:“这事从头到尾没过问你的意见,是……是皇兄不对,皇兄是怕你……”
“我知道的。”江怀楚温声说。
江怀逸干巴巴道:“我养大的弟弟,皇兄不能听旁人说你一句不好,一句都不行,我的弟弟,旁人只能夸。”
江怀楚鼻尖一酸,缓声说:“我知道的。”
“所以你别怪皇兄。”
江怀楚摇摇头:“不怪。”
江怀逸终是松了口气,又愧疚,又无比安心,轻拍了拍他的手:“去迎亲吧,待会儿拜堂,能瞧见皇兄。”
江怀楚点点头,江怀逸松了手,刚要由他出去,江怀楚突然回头,在他脸上亲了一下。
江怀逸瞪直眼睛,僵成了一具雕塑,向来冷冰冰的脸眨眼红了起来:“放肆!你成何体统!”
江怀楚眉眼一弯:“长兄如父,弟弟今日就是别人的郎君,不是皇兄的乖弟弟了。”
江怀逸沉默小半晌,别过脸,嗓音发干:“以……以后别这样。”
江怀楚笑,转身出去。
身后,江怀逸扬了一点嘴角,又飞速压下,下一刻,脑海忽然毫无征兆地袭上一阵铺天盖地的眩晕,无比熟悉的眩晕。
江怀逸只来得及暴怒道:“不许跑!你敢跑我打断你的腿!”
江怀楚转身,看着椅子上昏睡的人,从衣襟里掏出纯白刺绣手帕,揩掉唇上无色无味的迷药,叹了口气。
他叫自己人进来,把江怀逸小心抱到榻上,人齐齐出去后,江怀楚跪在榻边,拉了拉江怀逸的大手,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轻轻说:“皇兄,你为我好,我知道的,怀楚会用实际证明,不听你的话,也能过得很好,叫你放心。”
他站起,轻声吩咐人照顾好江怀逸,便一个人去了书房,命人去叫如矢。
陈燕尔家在京都,离家前来,暂时居住在主帅府上,但亲不能不迎,所以被人送去了和他家世代交好的霍府上,算是全了迎亲的礼。
待会儿迎亲,他要坐着轿子,去霍府接陈燕尔。
如矢推门进来,反手关上门。
江怀楚看向他:“燕尔等了你四年,甚至不惜用这法子,日后好好对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