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浔自从眼睁睁地
我不大记得清楚那日是以何种心情离开的鬼市。
走的时候,大抵是看我形单影只,起初两侧躲在茶肆酒楼里面看热闹的小鬼,不知道是谁给的勇气,居然也敢来拦我。
我只是象征性地揪住了其中一只体型略为庞大点的夜叉衣领,轻轻松松就将它提了起来。
起先气势汹汹,目露凶光的一干劣鬼,居然就这样被””畏畏缩缩的开始打退堂鼓了。
也是,他们除了数量上多了一些意外,在幽冥对鬼市多年的管制打理下,它们现下根本拿不出什么像样武器跟我斗。
赢我?靠什么?它们手里的桌椅板凳吗?还是身上的腰间的衣带或是脚上的鞋?
“白大人~”似有似无的声音,我四目极望,刚好看见在小鬼群的最后有豆绿色的秃头小鬼蹦得老高。
是豹尾那丫的。
能看见他,我汹涌着的复杂心情居然得到了稍稍的纾解,我一把将手里那只提着像小鸡崽似的夜叉鬼往旁边一掷。
周边围拢过来的小鬼立刻战战兢兢地让出一条足够我通过的小道来,豹尾乐颠颠地顺着跑了过来。
他还不知道我听觉受挫的事,加之他原本说话就小声尖细,操着一口叛徒专用的奸诈口吻。
我默默看着他嘴巴开开合合,表情严肃的说一大通,虽然只是模糊听见了几个音节,但我看周围小鬼敢怒不敢言的面色,估摸着应该是豹尾在拍我马屁。
“你怎么找到我的?”我传音问他。
豹尾起先还是有些惊讶,对于我突然传音问话这一奇怪的行为,但是出于这厮在幽冥官产摸爬滚打数百年的敏锐直觉,他也立刻便就改变了说话方式。
“大人为何突然兽性诗性大发,一回幽冥就来逛鬼市?”
这话怎么听着有些奇奇怪怪?
我扬手敷衍地挥了挥:“酒吃多了而已,回去吧!”
豹尾眼睛骨碌碌一转,发现事情并不简单。
他看似漫不经心地垫脚往我背后瞅了瞅,在目光落定的那一瞬间,整张灰绿色的面皮都好像突然焕亮了。
“咿?”他两眼放光,摇身一变,顿时从一只丑陋凶恶的夜叉形象幻变成为翩翩公子。
豹尾先是举着手里不知从何处掏来一面铜盆,借着上面模糊的映照,很是不苟地整了整自己的仪容。
一番叫鬼看了都皱眉的行为过后,他手中哗啦摇开一面纸扇,直接忽略绕过我笑嘻嘻地往我身后去:“哪里来的天仙似的妹妹啊!”
我很难不想打他!
“啊——丑鬼!”
背后很是配合的响起一声少女的惊恐高呼,接着就是我隔了老远都隐约听见的清脆巴掌声。
果不其然,我前脚还没走出好远,后脚豹尾就捂着被打回原形的皱巴巴的脸,一脸委屈地就跟了上来。
“怎么样?天仙妹妹有没有”
豹尾一脸哀怨,口齿不清道:“手劲儿挺大的!”
我现在累极了,只是笑笑,便不再接话。
“白大人,”豹尾顶着一头熙攘贫瘠的黄色,分不清是体毛还是头发的脑袋,止不住地往后打量:“夜大人看起来好像不大好!”
我哼了一声,斜眼睇着豹尾,言语间满是犀利:“那我呐,看起来就好得很吗?”
“我不是那个意思!”豹尾一边试探地触碰高肿的半边脸颊,一边还得耐心传音与我解释。
“大人,我是说,夜大人的脸色……看起来不大好!”
他这就可问错人了。
我当即做了个打住的手势,面色冷淡:“夜大人美人在怀,有些情难自持很正常,你乱嚼什么舌根!”
豹尾吹落了指甲缝里几根刚从头顶搔下的可怜毛发,一脸困惑:“可是我看到的不是那样的啊?”
我眉头一跳,有十分强烈地预感,这只讨打小鬼接下来想表达的东西并不是那么,让我愉快?
我发誓,要是豹尾所言真那么不合时宜的正中我下怀的话…
嘻嘻,我就抽他!
“你看到的是那样?比如?”我顺着话头问了下去,也完全说不上是在意什么,就是突然有些好奇豹尾会不会挨打。
豹尾牵起袖子为我打风:“比如,夜大人并非像您说的那般,什么‘美人在怀’!”
我眉毛一扬,居然有些惊讶,还有些自我怀疑,那可明明是我眼见为实的啊?
不过,豹尾到底是豹尾,永远不会辜负我立下的每一个决定。
过了一会儿,他脸上做出一副极其羡艳的表情,一双手也揪着那只为我打风的袖子搅啊搅,目光呆呆地看着某处,似乎是在幻想憧憬着什么。
“卑职也想像夜大人那般,能够被貌美的小仙子贴身搀扶照顾”
我一阵鸡皮疙瘩暴起,抬手在他脑袋上就是一巴掌:“你清醒一点!”
豹尾被我打出一个趔趄,他又是捂脸又是捂脑袋的,一脸委屈可怜:“大人您——”
细细回味了一番了豹尾的话,脑中电光一闪,这才后知后觉得抓住了重点。
我没等豹尾把话说完,就已经快步上前一把捏住他的肩膀,脸色不大爽利,眼神也跟着阴沉:“你刚刚说什么?”
“我,我想说,大人你干嘛要打我”豹尾突然像是受了极大的委屈似的,嘴巴一瘪,居然?
居然?哭了?
我可去他祖宗十八代一脉单传的绿皮小鬼!
我被他这厢突如其来的爆哭整得措手不及,老实说,我都没见到过那只女鬼能哭得比豹尾还要心酸可怜的。
眼睁睁地看着这面前这个站着都没狗坐着高的忠心小跟班哭得涕泗横流。
我心中过意不去,本着为自己方才的冲动行为负责,我捻起了豹尾的一片衣角,满是歉意地递给了他。
趁着安慰豹尾的空隙,我总算是有了能够转脸或是回头的正当由头,我看见方才离开的那个地方,依旧还围着很多小鬼。
内浩浩荡荡的人群,看着我就头皮发麻。
好在内家伙似乎了解到了我的心事。
在营帐门口驻足片刻,然后自己走了进来。
他看到了正躺在榻上的我:“小白,小白,你还好吗?”
我看着他那副焦急的模样,突然有些想笑:“你自己不都是还没好的吗?怎么这么早起来问我呀?”
小扣子伸手搔了搔后脑勺,颇有些不好意思:“嗨,我一个大男人,这点小伤病怎么会难得到我?”
夜浔很不屑地笑了笑,嘴角牵扯出不大的一抹弧度:“我可不好说,宸王殿下昨日还期期艾艾的揪着我的衣袖问我自己会不会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