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白袍遮面

我醒来的时候,外面敲锣打鼓一片天,皇城四处飞满了告示。

我揉了揉眼睛,脑海中还在不断重复着我昏迷之前的所见所闻,但我还活着。

我支撑着快要散架了的身体从地上坐起来,头还是晕晕乎乎不知东西,我以为自己只是做了一个恐怖的梦。

但是满屋破碎的木门块以及后院里那方在我记忆中被踩倒的石磨,都在提醒着我,那场本该是梦境的经历,是残忍的现实!

我想到昏迷之前听到的铃铛声,心中不由得一沉,眼神下意识往原来熟悉的房檐下看。

哪里早已没有的我那串解不下来熟悉的铜铃铛,我慌忙朝着房檐下爬过去,却只看见了那只铃铛破碎的残渣。

我将它们一片片一点点收捡起来捧在手里,一直握着它们把他们贴近了我的心口。

我想起了母亲在屋后择菜等我散学回来时候的慈爱模样,抱着那捧铃铛瘫坐在原来母亲将它悬挂着的房檐下嚎啕大哭。

我知道,是母亲,是母亲在最后的关头救了我一命,母亲不会回来,铃铛更不会再有了。

现在,就只剩下母亲的小屋与我相依为命。

我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苦累了就索性躺在房檐下手捧铃铛的残渣在心口,然后默默地望着早已雾散天光的下的房檐发呆。

这样具体待了多久,我也不知道。

直到后来,大街上的告示莫名飞了一张到我家里来,我只是随意一瞥,就看见了上面写着净身法会的字样。

我没有任何好奇的心思,纯属在地上躺累了,然后就伸手将它捻了起来。

上面写着。

近日天降异象,先是浓雾不散,天雷至下,毁了驿馆,接着又是宸王元景逆天而行,趁乱谋反。

法师有恐城中妖物作乱,便召集皇城中未有婚配的妙龄女子,前去道场参加一次净身法会。

因为妖物属阴,然而要想彻底消灭驱赶妖物,就得以阴制阴,而女子阴气又以处子最甚。

所以,按这告示上来说,城里所有的为婚配女子都要参加,这也就是说,阿春妹妹也会去!

我实在搞不懂,阴阳相克这个亘古不变的道理,对于法师这种修为高深的人来说,居然都不晓得吗?

难道对付阴气最好的办法不是积蓄阳气吗?

我越想越觉得蹊跷,城里的怪事一件接着一件,现在有弄出个什么狗屁道理不通的法会出来,还专门挑未出阁的少女?

我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我不能让阿春妹妹去参加那个法会!

我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也顾不得自己满身灰扑扑的,匆忙回到密室将母亲的铃铛碎片放置好以后,我跑出了门。

走在街上,不知是哪里不对劲,我总感觉大家好像一夜之间都变了。

原本嘈杂嚷闹的集市,现在虽然也摆着同往常一样的大小摊子,可现在的大家,似乎都不怎么爱说话。

不仅如此,他们就连目光也都是呆滞的,那东西收钱,连带着主顾一起,都是如同木偶一般面无表情地无声重复。

一个闹市,没有叫卖声,没有砍价声,更没有孩子跑跳,爹娘斥骂的声音。

仿佛这一切的生命力,都被一只名为无声的怪物吃掉了。

当周围满是人,但传来的都是悉悉索索的声音时,我原来被那巨蛇吓过的阴影又袭上了心头。

护成军浩浩荡荡地整装上阵,看样子每个城门口都有重兵把守,但是眼下这不是最重要的。

我一直没停,跑到了阿春妹妹的家里。

还没进门,屋内几传来几个陌生女子的声音,阿春妹妹也是个苦孩子,从小就与自己的奶奶相依为命。

老人家从小看着我们两个长大,对于我俩的心意,她也是支持的,所以我不会相信会是什么媒婆上门。

我没有进去,而是猫着腰躲在附近,等到阿春家的大门开了,里面走出来几个穿着白色披风将脸捂得严严实实的人。

我更加笃定,我昏迷之前见到的一切,就是正是发生过的,邻居家的几个孩子!我刚想到那副画面,身体就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颤。

“阿春!”过了一会儿,我从惊吓中回过神来,赶忙跑去敲门。

开门的是阿春的奶奶的,老人家腿脚不好,平日都是深居简出,怎么换到今日,就能够下地给开门了?

“朗哥,你来的正好,我有事和你说!”老太太沙哑的声音听起来怪怪的。

虽然她之前也是这么一副嗓子,但也不似这般燥杂,就像被几根长长的指甲抓挠过的喉咙。

我顺从地走进屋内,阿春正在收拾包袱。

“朗哥,你来得正好,我有事和你说!”怎么她是说的这句话?

“春妹妹,你这是要出去哪里?”我小心翼翼地问她。

春妹妹就像是木愣了一般,不停地折衣服放进包裹,放好了,也不系,而是有抖开扔在床上,又继续重复,折衣服的事情。

我走近去,大着胆子推了推她的手,提醒道:“你的衣服收好了!”

也就是说完这句话,春妹如同大梦初醒一般,蓦然抬头,神情讷讷地瞧着我:“法师是来带我去法会的吗?”

我登时惊出了一身冷汗,阿春的奶奶不说话,一双浑浊地眼睛就坐在大门边,默默无声地看着我们这边。

那神情和模样,就,就像是死后的寂静一般。

我觉得阿春怕不是中了邪。

而我曾经在街上听道过几个老道士和尚说怎么除祟辟邪的方法,于是就打着胆子试了试。

好像是说人的中指的血液具有先天的纯阳之气,能够压制一切邪祟,可以辟邪,关键时刻可咬破中指。

我小心翼翼将中指血点触在阿春妹妹的额间。

未几,在那被血触到过的地方竟然冒出了丝丝黑气,而阿春妹妹却突然像是发了疯似的,和狠命伸手过来掐我。

她的力气大极了,我一届书生,虽然瘦弱,但好歹也是男人,居然就这样轻而易举地被她举起摔在了地上。

我被摔得满地找牙,趴在地上动弹不得,阿春叫了一声,俯身准备还来抓我。

我开始死命胡乱地往前面蹬,却就在此时,眼风无意瞥见了阿春的床底下,正蜷缩着一个黑影,两只雪亮的眼睛正幽幽地打量着我。

而它似乎也就在等着这一刻,在我的注视下,它缓缓从床底伸出一只又黑又长的手,想要来抓我的脖颈。

我被阿春妹妹逮住,动弹不得,也就在此时,那只黑手快要接触到我的心口时,突然被一道光罩弹了回去。

而阿春在背后捏住我的大力居然随之消失,黑影也跟着不见了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