咯咯咯森然的笑声在屋内盘旋开来。
我被捏住的那只脚踝如坠冰窖般的寒冷,垂眼看下,方才那只鬼脸的主人又瞬间出现在了地上。
枯槁一般的指节死死将我扼住,看向我的眼中蓄满了怨毒如同盘旋的蛇,我周身气息一震,径直将她震到那破败的屏风上贴着。
饶是鬼魂没有重量,屏风只是微微一颤,然后落下了好些的灰。
怎么一个两个都选在我心情不好的时候来跳火坑呢?
我缓步走向那只鬼,内息凝结成一道白光围着手腕徐徐上升入掌,本想快刀斩乱麻将她收拾了。
却不想前一刻还在杀气腾腾的女鬼,见我靠近就瞬间跪倒在我脚下,万分悲痛道:“大人!”
我一愣,欸?这倒是个有眼光的鬼哦。
为了防止她耍花样,我用锁链将她牢牢实实地拴了起来,她全程不反抗,只是跪在地上低低地抽泣,既不说话也不看我。
“你如何知道我就是大人?”我一边严肃盘问,一边四处在屋里转转,原想着捡块干净地方坐下来问话,可这屋内情况实在是不尽人意。
准备放弃时,方才那只逃跑的太监鬼此刻又飘了出来,我刚想打他,那跪着的女鬼就抢先开了口:“大人息怒,他这样做,是我的意思”
那太监鬼见我态度有所缓和。立马捏着袖子满脸堆笑地给我擦了把椅子出来,然后又老老实实飘去的屋外待着。
跪着的女鬼攥了攥袖子,似乎下了决心一般,语气恭敬:“大人气度不凡,旁人就算察觉不出。可我常年生活在宫中,虽然眼拙,但是却大着胆子推测了一二。”
常年生活在宫中?还是在这已死的皇后宫中,这跪着的女鬼莫非
——是服饰某个娘娘的大丫鬟?
不过,既然常年生活在深宫之中,那又不得不提防这些女鬼常年累月打磨出来的心机和城府。
我半信半疑地抄手质问她:“那你方才步步杀招,是在逼我出手的咯?”
“是,大人出手时并不是邪功厉法,而是正气凛然的正道术法,所以我便更加断定了些。”女鬼仍是笔直的跪在地上。
我轻笑出声,这还是我第一次从鬼魂嘴里听到最正确的话了:“那你就不怕我以正道之名,直接将你法灭了?”
女鬼吸了吸鼻子,缓缓续道:“怕!但事到如今,我只能放手一搏!”
这又是什么原因?她要是奔着往生去的话,我倒是可以帮她开个后门!
外面蓦然响起太监鬼痛苦的惨叫,我赶紧跑出去查看,却见夜浔此时正掐着太监鬼的脖子跃入了院内,面如寒霜。
他看见了出门的我,犀利的眉眼间瞬间柔和了几分,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而手中的太监鬼哇哇叫着,对我投来恳求的目光。
我瞥了眼夜浔,瞬间火气上冲,转身冷淡地哼了一句:“把他放了!”
屋外没了动静,我知道太监鬼已经没事了,而有事的是方才跪在地上的女鬼,她此刻满脸俱是惊恐,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我揉了揉额角,坐回原来的位子上,稍稍安抚她一句:“没事的,你继续说吧。”
“白大人。”门口传来一句清冷的唤,夜浔这厮抢话的功夫绝对上乘!
我无可奈何的侧头看他:“夜大人还是莫要随意发脾气的好,鬼死了就真的不能复生!”
月色黯淡,我看不大清楚他面上的表情,但观其神态,似乎有些许失落之色。
这厮倒是会恶人先告状,什么暴跳如雷,楚楚可怜都让他一个演了去,现在搞得我在无理取闹了一样。
我干脆转脸不看他,挥了挥手,让那女鬼继续说下去。
她咬了咬嘴唇,微微一颔首:“不瞒大人,我就是这废宫之中那个薨了的皇后。”
先前的谈话中,她就无意透露了些线索,我大概也往这方面猜到了些。
眼下观她说话的语气和态度,都像是常年累月养出来的柔声细语,再加之那太监鬼对她的态度,我姑且相信了面前这女鬼就是皇后的身份。
“那你是因何而死的?”夜浔淡声开口。
那厮老是喜欢问这个问题,万一人家同之前相府那三小姐一样说不出来呢?
果然,天道是轮回的!
鬼皇后先是一怔,然后面露一副愁云惨淡之色,怯懦道:“我,不知自己因何而死——”
“噗。”我一个没忍住笑出了声,再斜眼觑一觑夜浔的表情,那厮愣了愣,嘴角居然噙着一丝笑。
我都怀疑自己看错了,以往按那厮的脾性,他不应该是一副急赤白脸的样子吗?为何现在会有种如释重负之感?
我回头看了眼愣在原地的鬼皇后,冲她笑了笑:“没事,你继续!”
她眸中敛着水光,表情凄苦道:“我虽不知因何而死,但是知晓是谁人害我的。”
“哦?”夜浔抬高语调,找了张椅子坐下,单手撑了下巴饶有兴致的自言自语:“不知如何丧生,但知其凶手,这种说法可闻所未闻呢!”
他那话说得阴阳怪气的,明显将鬼皇后吓了一跳。
她弓着身子将头垂得更低了:“大人明鉴,我真的只知是皇妃勾结了国师害我,却不晓得她是用何手段。”
我眉毛一挑:“皇妃害你,那缠着皇妃的那只鬼魂也是你咯?”
她静默了片刻:“原先我是有这个想法的,但看皇上整日无心国事地陪在皇妃身边,我担心这样下去江山社稷不保,便放弃了。”
“你到是顾虑的挺多!”夜浔又冷不丁的插进来一句。
我将脸偷转去另一边翻了个大大的白眼,然后又若无其事地继续问话:“那你总知道皇妃为何会害你吧?”
鬼皇后垂眼下去,点了点头:“她想用我扳倒相府!”
“相府?”我不可置信的和夜浔对视了一眼,他极少时候与我态度相同,而此刻就是极少的时候。
鬼皇后继续往下说:“我是相府的长房所出,皇妃亦是将军府的嫡女,我同她一道入的宫,自我被立为皇后,她就再不曾与我往来。”
“直到去年父亲传来书信,说将军府有通敌卖国之嫌,而罪证就被握在相府手里。”
“皇妃哭着来求过我两次,但我知道事关重大,并未答应她劝我父亲销毁证据的请求,她自知求情无望,就也不曾再来,而那揭发将军府的事,也跟着石沉大海。”
“到了冬天,皇妃书信邀我一道赏雪,我去了但她不在,从那回来以后我便病倒了,怎么瞧也不见好。”
“我觉得生病一事冥冥之中与她肯定有关,但又无论如何都拿不出证据,并且直到现在我都相信,我绝对不是因病而死。”
那这可就奇了怪了,跟国师有什么关系呢?
“那你病中的症状你可还记得?”我皱眉与那鬼皇后道。
“除了心悸乏力之外,我实在没有其他的不好!”鬼皇后说得异常坚定。
末了,她又似喃喃自语道:“那种生命从身上点滴流逝的痛苦和恐惧,直到现在都如同梦魇一般缠着我。”
一语落定,她先前的话搅扰得我云里雾里,可那最后的一句却犹如一块石子,将原本的一泓死水,激出了层浅浅的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