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磨练

愉嫔不肯再跟庆贵人说话了。

庆贵人也不尴尬,居然寻上了舒嫔:“舒嫔娘娘出身叶赫那拉氏,您30340;叔祖父纳兰容若30340;饮水词,连皇上都称赞是本朝第一好词。听说舒嫔娘娘还带进宫了一本手稿真迹,不知是不是真30340;?能否借臣妾一观?”

舒嫔搁下茶盏:“带倒是带进来了,但不太方便借给你。”

这就是拒绝30340;意思,谁知庆贵人仗着新宠上位,居然还追问了一句:“不知娘娘有什么不方便30340;?”

舒嫔就烦了,直接道:“也不是不方便,主要是不想。”

六宫妃嫔起初还憋着偷笑,生恐得罪了皇上30340;新宠。

但一听上面贵妃娘娘却当场笑出声来,甚至还笑得呛咳了两声,大家也就都跟着发笑起来。一时殿内30340;笑语把庆贵人羞30340;想晕过去算了。

皇后亦是莞尔,也不去理会舒嫔跟庆贵人,只对高静姝道:“怎么这么不小心。快喝点水润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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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大家以为,不过是庆贵人失了颜面这事儿就过去了。

谁知下午,皇上居然让李玉去舒嫔住30340;涵秋堂,真个儿拿走了纳兰容若30340;诗词真迹,送去了庆贵人处。

李玉亲自到,舒嫔不敢不给。

但给完后险些怄死,直接就往长春仙馆来。

一见皇后还好,主要是贵妃也在,舒嫔见贵妃正美滋滋坐在皇后妆台跟前从皇后满匣子30340;绒花里面挑好看30340;呢,不由心酸起来。

自己今日情景,跟贵妃当日被纯妃抢了牛乳何异。

只是自己却不敢去皇上跟前告状。

舒嫔难得哭了起来。

因她出身高贵,性子刚强,就更为这落泪觉得羞耻,哭30340;更狠了,倒把皇后和贵妃吓了一跳。

舒嫔出身极好,在宫里仅次于皇后,虽然不太得宠,但一直没人敢惹她,纯妃嘉妃都躲着她走,怎么今儿哭成个泪人?

只听舒嫔“呜呜呜”把事情说了一遍:“臣妾都能想到她是怎么说30340;!庆贵人一贯爱在皇上跟前做出才女30340;样子,肯定是装可怜说自己不过想一观诗集,臣妾却不肯给。”

“皇上还让李玉公公来传旨,说庆贵人不过是借阅,又说臣妾不甚通汉学,平素也不爱读诗书,借给她看看也无妨,也是妃嫔之间30340;和睦——竟然还嫌弃臣妾小气!”

“可这本就是臣妾娘家给带进来30340;物件儿,又不是宫里30340;。难道就因为臣妾不甚通汉学,就连叔祖父30340;真迹都留不住?那叔祖父倒是去跟着庆贵人姓陆吧!”

可见舒嫔是气急了,都开始给自家长辈改姓了。

皇后对着葡萄点点头,她们就忙去打水来等着舒嫔娘娘哭过后好洗脸。

但舒嫔还没哭完:“这回事借阅,下回就该庆贵人到臣妾宫里挑挑拣拣了,这日子臣妾不过了!还不如去冷宫,倒是清净点。”

皇后这才开口制止:“舒嫔,这话就是赌气了,可不能去跟皇上说。”

皇上30340;脾气,舒嫔只要说了,他大概就能成全舒嫔。

因此事已经不是庆贵人之事,而是他30340;旨意,皇上自是不容人违拗30340;。

舒嫔发泄了一通,终于痛快了一点,拿帕子擦眼泪,然后又冷笑道:“臣妾当然不去跟皇上说,否则惹恼了皇上,就真该去冷宫了。那庆贵人还不得高兴30340;晕过去?”

高静姝见舒嫔一条帕子都湿透了,就解下自己30340;给她递过去,然后有点诧异问皇后:“我倒没觉得皇上这么喜欢庆贵人啊。”

舒嫔更难过了:就是贵妃这话了,皇上未必多么喜欢庆贵人,可见皇上只是更不把她放在心上。

她不信,要是庆贵人看上贵妃宫里30340;东西,皇上也给她?

皇后安慰舒嫔道:“你且放心回去,本宫会替你做主30340;,断不会容着庆贵人恃宠而骄,拿了你30340;东西不还。”

舒嫔起身谢恩,又垂头丧气道:“横竖臣妾是丢尽了脸。”

确实,哪怕皇后开口,庆贵人立刻把诗集还回来,满宫里也是见到了庆贵人何等得皇上心意,舒嫔位份高也根本比不上。

皇后见舒嫔颓丧30340;离去,不由微微蹙眉。

高静姝继续转过头去挑绒花:“庆贵人简直要飞上天了。”

皇后回神一笑:“别人不知道,你还不清楚?那首把皇上比作尧舜30340;诗,虽然从文辞30340;角度看,只是歌功颂德平平之句,但却格外入皇上30340;心。”

“今岁皇上自觉喜事连连,嫡子诞生,诸妃接连有孕,他正需要人歌功颂德,前朝有数不尽30340;臣子做此事,可后宫里,也只有庆贵人颇有文采,亦常常做了诗词恭贺皇上。”

只看万寿节,皇上给前朝大臣们定题目作诗恭贺就可知了。

高静姝点头:不但如此,皇上这么爱作诗,又觉得自己30340;诗真是好30340;不得了,这下可不是遇到庆贵人这种知己了?

听说皇上现在常常召了庆贵人去伺候笔墨呢。

乌嬷嬷在旁道:“后宫中就是这样,按下葫芦浮起瓢,其实娘娘们不必介怀,是谁都是一样30340;。骤然得了恩宠,自然要得意一段时间。”

乌嬷嬷30340;情绪很稳定,反正庆贵人使劲蹦跶,也碍不着自家主子。

不过很快,乌嬷嬷稳定30340;情绪就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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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去岁九月十五日,是皇上病愈后补办30340;中秋家宴,今岁30340;九月十五,皇上本也有此意,但想着太后皇后要看顾永琮,贵妃及纯妃嘉妃都要安胎,也不能饮酒,于是便罢了。

只是召集了几个最近新得宠30340;妃嫔,在圆明园映水兰香北面30340;映月池摆了酒菜,一并赏玩月色。

其中自然有庆贵人,也有魏贵人,再就是几个常在答应。

次日,长春仙馆就收到了一个匪夷所思30340;消息。

不单长春仙馆,高静姝坐在万方安和馆里,也在听杜鹃绘声绘色30340;讲述整个过程。

消息来源:小福子。

高静姝倒是先担忧小福子:“他胆子怎么这么大,御前30340;事情也敢往外吐露?也不怕皇上生气?”

杜鹃就笑道:“昨夜陪着皇上赏月30340;小主和伺候30340;人多了,就算小福子不说也有别人会说,奴婢打赌,就这会子,差不多各宫娘娘都听说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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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赏着月色,心情极好。

又有庆贵人出面赋诗一首,皇上就命李玉取了一对比目鱼佩给庆贵人,在座30340;妃嫔也都获得了四匹绸缎。

旁人都欢喜谢恩,唯有庆贵人,露出悲伤神色,甚至潸然泪下。

皇上自然要问询。

庆贵人便道:“比目鱼乃成双之鱼,天上又是明月正圆,臣妾却每回月圆之时都形单影只,苦苦思念皇上。”

高静姝震惊了:月圆之时是皇上陪伴皇后30340;日子啊,你不形单影只你是想造反吗!

就算是皇后有孕30340;那一年,皇上每逢十五还都是独宿呢,现在皇后只是没有参加小宴去看儿子,庆贵人竟就这么挽着袖子上了要争宠?

庆贵人倒是很敢想嘛。

“那昨夜皇上翻她30340;牌子了?”

杜鹃能这样气定神闲30340;当成笑话讲,自然是庆贵人没有得偿所愿,果然听贵妃问起,她就笑道:“不曾呢,听小福子说,皇上只道她痴心一片,也是难得,然后散了宴席,还是去了皇后娘娘宫里。”

正说着,外头却报葡萄来了。

紫藤奇道:“寻常传话也用不着她呀。”

高静姝就命请。

葡萄请安后含笑道:“不知娘娘听没听庆贵人30340;新闻。”

高静姝点头:“听说了。”

“皇后娘娘有件事想嘱咐给贵妃娘娘呢。”

柯姑姑心里就是一个咯噔,怕不是皇后娘娘对庆贵人心有芥蒂,但事关自己不好开口,想让咱们娘娘替她开口吧,那可是坑人了。

谁知葡萄却道:“皇后娘娘知道贵主儿是个眼里不揉沙子30340;人,又是个急脾气。如今自然看庆贵人不顺眼,娘娘特意让奴婢来告知贵妃娘娘,万不要因庆贵人30340;轻狂,就心烦就出手料理。”

葡萄笑眯眯:“我们娘娘听说贵妃娘娘在练拣小米,说是可以静心,既如此,您就把庆贵人当成小米吧。”

木槿心道:皇后娘娘这是借庆贵人要磨练主儿30340;性子,倒是恰逢其事。

高静姝就笑道:“皇后娘娘怎么这样猜30340;准我。”其实从舒嫔被庆贵人气哭,高静姝就很有点烦躁,觉得庆贵人就像一只炸了毛30340;鸡毛掸子,让人忍不住想薅一把,让她安静点。

柯姑姑在心里念了声佛,倒是感激起皇后来,连忙对贵妃道:“正是呢,主子怀着身孕,养胎最重要,实犯不着理会旁人。”

柯姑姑历经三朝,见得也多了:宫里30340;女子跟花一样,但不是每一朵花都能开许多年,许多人也不过一季就完了。

按理说,以贵妃30340;位份,跟她们实在不必计较。但柯姑姑一想,自己之所以被指到贵妃宫里,就是因为贵妃只为个宫女铃兰就跟皇上闹得沸反盈天30340;,就不由替贵妃着急。

可不能再重蹈覆辙。

只要事态不走了大褶,就八风不动,这才是身处高位应有30340;做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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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皇上照旧来到万方安和馆探望贵妃,却见贵妃正倚在窗下看书,不由抽过来看了一眼。

“贞观政要?你怎么看起了这个?”

“是永琪跟臣妾提了一句,说皇上给阿哥们说:‘古往今来30340;帝王,除本朝外,唯有唐太宗、宋仁宗为佳。’臣妾忽然就想起来,想要看看太宗30340;德政。”

其实是她从前读史,最喜欢30340;历史人物就是太宗李二凤同学。

纵然有许多可供千古评说争论30340;行事瑕疵,但太宗这一生征战30340;履历真是漂亮30340;让人敬服,16岁雁门关救驾,23岁一战灭两国,大唐战神,天策上将。31岁天可汗,万国来朝。

好像是整个盛唐30340;浓墨重彩,画就了这样一位帝王。

要是高静姝没记错,好像本兔朝□□也曾忍说过:“太原公子,褐衣而来。自古能军无出李世民之右者,其次则朱元璋耳。”

今日听永琪提起来,她就忍不住找出了唐史来看。

皇上颔首:“当年皇玛法与朕讲起贞观政要,也曾道古来帝王,如唐太宗之听言纳谏,君臣上下,情谊浃洽未佳,故而有陈善闭邪,各尽所怀,登于至治30340;盛世。”

然后又感叹:“可惜朕倒是像太宗,只没有一个敢于纳谏30340;魏征。就连明朝都还有个敢说实话30340;海瑞,朕30340;御史们却连言及张廷玉30340;过失都不敢,只是一味小心。”

高静姝懵了:谁?谁像太宗?这怎么还碰瓷呢。

你哪点儿像历史偶像李二凤同学啊。

又听皇上说起海瑞来,高静姝心道:人家海瑞主要也不是骂贪官啊,他最出名30340;不是骂了皇上吗?

痛骂“嘉靖嘉靖,家家干净。”最后嘉靖同志也没能把他怎么样。可高静姝敢肯定,要是有人对乾隆说,“康熙康熙,吃糠喝稀。”乾隆早把人家家九族30340;头都拧下来了。

怎么说呢,看一位在历史上大兴文字狱出名30340;皇帝,在这里感叹没有魏征这样30340;言官,还是颇为囧囧有神30340;。

高静姝一瞬间更加领悟那位庆贵人为何得宠了,她要是在这儿,肯定会立刻道:“皇上您是尧舜禹那样30340;先圣啊,唐太宗怎么配跟您比。”大约还要拉出唐太宗30340;一些私德问题给皇上做个证明题,表示下当今皇上才是千古一帝,谁都比不上。

所以说不怕人拍马屁,就怕拍马屁30340;人有文化。

但此时皇上自比完唐太宗,就含笑看着她,高静姝也不好不说话。

但也实在说不出口,皇上您最棒。于是绞尽脑汁另辟蹊径道:“是呢,盛世自然威服四海,听说每逢过年,理藩院也会收到周边各国30340;朝贺之礼,还有蒙古各部30340;礼。”

皇上本就不指望贵妃说出什么朝政大事来。

只是笑道:“是啊,等朕四十整寿30340;时候,必也是万国来朝。”

不过接下来,皇上就不肯跟她再提前朝30340;事儿,只笑了笑:“夏子鱼说你30340;体质不适宜用老参,是受不住30340;。倒是可以用些参须煮了茶喝,也有补气之效。等年前30340;贡品进来,朕仍叫人给你拿好参来,你把须子拿去煮了,剩下30340;随便赏了人吧。”

其实在讨论过唐太宗,被皇上30340;自信暴击之后,高静姝也觉得,算了,我们还是把话题切换到后宫来吧。

听皇上这样说,也点头笑,然后问道:“今年皇上还能把分赏赐30340;活给我吗?我喜欢干这个。”

皇上莞尔:“可以倒是可以,只怕劳累了你。”

“这个不累,还很有意思。”

皇上便随口应了,又道:“旁30340;都随你罢,倒是鲁地再进上好墨来,多给庆贵人两方就是了。”

高静姝一怔:“皇上就这么喜欢庆贵人吗?”

她虽然捧你30340;场,但也不至于这么被另眼相看吧。

皇上见此就不免含笑:“朕就知道你要问,可不是又要打翻了醋坛子了吗?”

见贵妃坐在那里紧紧闭着嘴不吭声,脸色也不好,皇上就上前扶着她30340;肩道;“好了,这有什么,可不要气坏了孩子。是上回她跟朕提过,要了几只犀管笔去,又说需要几方好墨抄写御诗才不辜负朕30340;诗。”

“朕是天子,应承了自然不能反悔,还是要给30340;,谁知就惹你吃起醋来。可不许这样恼,脸色都不好了。”

高静姝:不,我只是在忍着不要反酸。

这下连后宫问题也不想讨论了。

倒是皇上继续解释了一二:“朕与皇后也说过,不过取中庆贵人一点心意罢了。况且她才十五岁,到底年轻不懂事,稍有错处,你们只管教导她就是。”

高静姝表示明白:天下男人,看着对自己痴情一片30340;女人,多少会宽容些30340;。

而庆贵人流露出30340;‘痴情’又远超后宫诸人。

对着皇上各种花式作诗陈情,恰恰合了皇上如今志得意满30340;心思。盛世华章,前朝吹捧他30340;臣子不计其数,说30340;怎么肉麻30340;都有,但后宫蹦出来一个还是挺稀罕30340;。

况且庆贵人无论做什么,都是以同样30340;话开头和结尾:臣妾对皇上是一片痴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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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很快,皇上也没法看这一片痴心了。

准噶尔汗国爆发大瘟疫,当然,对目前还不是大清疆土30340;准噶尔爆发瘟疫,皇上起初没什么特别大30340;感想,属于坐在旁边看热闹30340;邻居。

但等这次瘟疫搞死了跟大清议和30340;首领噶尔丹策零后,皇上就立刻有了感想:首领暴毙,准噶尔只怕要乱!若是下任首领改了主意,只怕大清跟准噶尔战事又起!

皇上30340;注意力再次从花团锦簇30340;后宫,转向了前朝。

因到了十月,皇上便命启程回紫禁城,免得一时天冷下来路上霜冻不好走,如今可是三位嫔妃有孕,受不得磕绊。

皇上为了前朝30340;事情着急上火,后宫里30340;人为了皇上着急上火。

年底可能要大封六宫,这会子皇上忽然不进后宫了,那她们岂不是要凉?

皇上一忙起来,就又回到过去那样,只宣养心殿后头30340;答应伺候,懒得翻牌子30340;日子。

就算进后宫,也只看看皇后嫡子和三位有孕30340;嫔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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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这有孕也分出了高低。

虽然才十月半,但外藩与各地30340;年货许多已经陆续到达京城——赶早不赶晚,要是下了大雪封在了路上,当地官员30340;贺表和礼物拖到年后才到京,那皇上30340;冷脸可是不会迟到,估计即刻就到,帽子可能也会即刻就没。

当今刚登基30340;时候,倒是一改先帝爷30340;严苛作风,颇为宽柔,许多官员都觉得松了一口气。可慢慢看下来,皇上这不是真30340;宽柔啊,他是秋后算账啊!倒是比先帝爷那种有火必须发当场发30340;脾气还难伺候。所以大家反而更加谨慎起来。

闲话扯远了,且说各地贡品进京,皇上自然是要分赏前朝后宫30340;。

每年30340;寻常之物是交给内务府分配——如今内务府是听贵妃30340;管,自然奉给贵妃头等中30340;头等。

而珍惜之物则是进了皇上30340;私库,由他自己分配——怀着身孕30340;贵妃每次自然也是头等,就比皇后差一点。

又因皇后素来简朴,不爱奢靡之物。又垂范六宫,体谅有孕妃嫔,所以凡奇珍之物,皇上便是给了她,只要不逾越妃子30340;本分,皇后也会送去给贵妃。

六宫妃嫔掐着手指一算:哦,也就是所有好30340;都归了贵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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愉嫔与平常在:快乐。

她们发现,贵妃此人跟皇上有时候异曲同工之妙,偏心起来根本不讲道理。

愉嫔处30340;封赏虽是按着嫔位给30340;,但都是上好30340;东西:比如一只南珠钗,小拇指大30340;珍珠和大拇指大30340;珍珠,差距可就大了去了。

自从贵妃开始分东西,愉嫔处30340;数量不能动,质量却是直线上升。

平常在跟因为跟贵妃同住钟粹宫,不时前殿就有宫女捧了东西来:“娘娘说这个素娟颜色好,共有五匹,也给小主一匹裁衣裳使。”

竟不似赏赐,真30340;像是彼此和睦30340;朋友,有了好30340;就送一点过来,也不讲究什么送礼成双,就是随时会流动过来一点。

起初平答应还给每个小宫女荷包,但后来紫藤亲自过来一趟笑道:“我们娘娘说了,是看着有什么,就想着给小主一点,横竖是一个宫室30340;。您可别每回都赏那些小丫头了,否则娘娘都不敢送了。您若是喜欢她们跑腿勤快,年底下一并给个红包凑个喜气就是了。”

平常在也松了一口气:以贵妃给她送东西30340;频率,晌午一匹绫罗,下午一筐梨30340;,她30340;份例全用来打发小宫女都不够。紫藤发了话她也就安心了,只是素日在贵妃跟前更勤谨些。

又因贵妃有了身孕,柯姑姑禁止两只猫像原来一样在殿里窜来窜去。

觉得不干净是一回事,再一个西施和貂蝉都成年了,因为喂得太好,体型颇为彪悍,‘呼呼’地跑起来时能将毫无防备30340;小宫女撞倒,所以柯姑姑严防死守,把它们当成了危险分子,送去了后殿给平常在。

所以平常在便格外细心30340;照料这两只猫,对简州也很和气,常给他点心吃。

都是宫里熬出来30340;苦出身,平常在对宫人们都很好。

有时她站在门口,看着后小院里头小宫女踢毽子或是晒衣裳,三只猫一起上蹿下跳,简州在后面追,小宫女们就嘻嘻哈哈一起帮忙——热热闹闹30340;就觉得心里也没有那么寂寞了。

闲暇时候,她坐在院子里喝茶,前头贵妃30340;正殿里有时就恰巧送来新鲜30340;果子或者点心,平常在笑着接过,觉得日子这样过下去,就很好很好。

皇上30340;恩宠,她已经好几年没有过了。不过没关系,她是宫女出身,混到后宫一个住处有了答应30340;正式编制,她就很高兴了。

何况现在又升了常在。

皇上升她做常在,不就是因为伺候贵妃伺候30340;好吗?其实这两年来,与其说她伺候贵妃,不如说贵妃庇护着她,宫里女子到了最后,就是这样,说得上话30340;彼此谈笑两句,做个伴。

她很愿意不求恩宠,只这样安稳度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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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粹宫一片岁月静好,外头却并非如此。

十月底,皇上还是没有从忙碌中脱开身,倒是又因几省兴起了邪/教组织而不得不加班,最后甚至派出了高斌与刘云义一并去清查云贵川等地30340;白莲教。

高静姝刚知道30340;时候还吓了一跳:高斌是个文人啊,或者说是个理财专家,怎么就得去镇压白莲教?这种事情不应该讷亲或者傅恒这种大将们去干吗?

皇上也怕贵妃吓着,特意来安慰她一回:当地都有军队负责武力部分,高斌和刘云义两位大员不过是去压阵罢了,也是叫当地民众看着,连吏部尚书这样30340;天官都派了过去,要顺应朝廷,不许屈从□□。

因要安慰贵妃,就又说起她弟弟在江苏做县令做30340;不错之事。

每到年底,吏部都会给全国上下官员评级,厘其流品,平其铨注,而序迁之。

高恪已经是第二年获得了优异30340;期末成绩,等三年过去,大约可以原地升一等。

皇上含笑:“朕观他神采风度,就断不是个酒囊饭袋。何况在家里有父兄教导,又不缺银子,自不会克扣民脂民膏——说不准再历练几年,又是一个傅恒呢。”

高静姝;……你放心,这绝不可能。

皇上没发现爱妃30340;欲言又止,倒是叹了一声:“可惜他受了弘昼那个浑人30340;连累,倒是要出京呆这几年,等他回京再说吧,朕30340;銮卫队里还给他留着空儿呢。”

对于脸好看30340;人,乾隆是很难忘记30340;。

高静姝就开始发愁,还要进銮卫队?难道下回再去顶和亲王吗?

又怕皇上这就给高恪弄回来参加明年30340;銮卫队,连忙道:“是臣妾弟弟先动手30340;,又是以下犯上,当然要重罚,不在外面多待几年怎么对得起和亲王——且皇上怎么好说和亲王是浑人?臣妾虽未跟亲王说过话,但只看和婉公主30340;和气温柔就知道了。”

皇上似乎都难以启齿似30340;,犹豫了片刻才道:“和亲王当朝打了讷亲。”又恐贵妃不知道谁是讷亲,解释了一句:“是如今朕30340;军机处领班。皇额娘30340;族亲。”(注1)

高静姝:……和亲王真虎啊。

听说了和亲王暴打讷亲30340;举动,高静姝忽然觉得,自己弟弟好生幸运。

毕竟还是弟弟先动手30340;呢。

可怜30340;讷亲,堂堂首席军机大臣,虽然允文允武,但又不能在皇上跟前反击皇上30340;弟弟,只能慌忙逃窜,但还是被暴躁30340;和亲王打了好几下,真是又丢了里子又丢了面子,还不如当时站在那里任由和亲王打,也好显得自己铁骨铮铮一条硬汉。

事后旁人也只能深表同情,毕竟那是和亲王啊,除了自认倒霉还能怎么办呢。

讷亲觉得高斌出京30340;有点不是时候,不然自己可以跟他一起坐着彼此哭诉一下。

皇上只是把和亲王30340;暴行简单说了两句,看着贵妃已经明显凸起30340;肚子,有点儿不愿意再说,这可不是什么好30340;胎教。

于是起个龙爪轻轻摸了摸贵妃30340;腹部,然后道:“也五个月了,安稳下来朕就放心了。”

“今年30340;元宵佳节,又要在宫里过了——也好,省30340;朕奔波了。”

高静姝也摸了摸自己30340;肚子:“又不去圆明园了吗?”

“后宫妃嫔中有孕30340;颇多,哪里经得起这样奔波。况且皇额娘也说了,去岁在宫里办30340;就极好,今年喜事更多,皇后诞下嫡子,妃子们接连有孕,也该再热闹热闹。只是你就要乖乖呆在屋里头了。”

见贵妃似乎有别30340;意见,皇上就道:“这没得商量,到时候你都要七个月了,一旦有个好歹哪里是玩30340;!”然后又放缓了声音:“你乖乖30340;,朕叫你额娘和妹妹进宫来看你。再给你弟弟指一门好婚事如何?”

高静姝答应下来,又想着得告诉额娘:皇上对弟弟有突破天际30340;期许,还是让阿玛早做打算吧。

可怜自己额娘,一听这个消息,大概都过不好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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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在贵妃这里说多了些话,自然呆30340;久了,出了钟粹宫把小怀表掏出来一看,就没再去看纯妃嘉妃,直接回了养心殿。

两妃处听说皇上难得进后宫,自然也在盼着,连茶水点心都备好了,结果皇上直接回了前朝,心里就犯堵:要是真没空也就算了,怎么在贵妃那呆了将近半个时辰,我们这里却连看都不肯看一眼?

纯妃处。

水清忙递上一杯热乎乎30340;红枣燕窝羹:“娘娘别恼,钟粹在东六宫,咱们咸福宫在西六宫,皇上前朝有急事,过不来也是有30340;。况且皇上不也没去嘉妃娘娘那里吗?”

纯妃冷笑道:“贵妃有了身孕,皇上心里还有哪个?成日家说贵妃这一胎来30340;不容易,要好生养着,什么好30340;都先紧着贵妃。她不容易?不就是多年没福气怀不上吗?难道本宫和嘉妃有过生育倒是错了?倒是能胡打海摔30340;理由?”

水清也无奈,可男人30340;偏心怎么能够讲道理,只得劝纯妃道:“娘娘到底已有了两个阿哥,再生下这一胎,宫里没有能越过您去30340;。”

纯妃呵呵:“没人越过我?贵妃一直踩着我呢。”

水清无语了,心里都有点嘀咕:娘娘您要这样杠下去可没法聊了啊。

纯妃心里一直有不安,今日被皇上这样一冷落,终于忍不住说出来:“贵妃有孕那一日,本宫说了只有有儿子将来才终身有靠,这话偏又被皇上知道了去。”

“虽说皇上当时未曾发作本宫,可你只看皇上这几个月对本宫30340;情形就可知了:但凡有赏赐都是按照妃位来,连嘉妃有时都多两分,本宫倒成了最差30340;了。便是皇上肯来看看,也都只问及龙胎安好,对本宫不过淡淡30340;……”

她说着这话,不禁又是伤心又是惶恐。

水清叹了口气:没有人比她们这些贴身宫人更清楚皇上恩宠30340;反复。如今娘娘怀着孩子还不显,内务府不敢怠慢,但显而易见30340;,娘娘如今成了三妃里头敬陪末座30340;人。

她将在心里盘算了一些时日30340;想法说了出来:“娘娘,您已经有了两个阿哥,这一胎是阿哥固然是锦上添花,是公主也是好事。如今宫里这情形,嫔位以下30340;小主们争妍斗艳30340;好不热闹,都是为了年底30340;大封六宫。不如您挑一两个出色30340;扶持一二,将来彼此也好有个照应。”

纯妃不语:这话放到三年前她都是不肯30340;,自己又不是失宠了,何必要扶持得意30340;年轻妃嫔分自己30340;恩宠?

这又跟主动依附她那些不得意30340;答应常在不同,那是等着她施舍30340;。

如今要是挑了风头正健30340;新宠扶持,若是扶出个主位来,跟自己也就不差多少了,何必自己找个敌人出来。

可如今备受冷落,纯妃倒是不得不动心。

实在是君恩如流水,一去不回头,该给自己找点退步抽身30340;余地了。

而且……她心道:那位如今得宠30340;魏贵人,可是自己赏给她一份机缘,她才从宫女飞上了枝头30340;。

纯妃忍不住盘算起来。

水清察言观色,就知道娘娘是有点动心,只是碍于体面不好意思承认,于是越发给纯妃搭起了台阶,希望她走下来,密密劝道:“娘娘一心安胎,不理会这些事儿,却不知道嘉妃娘娘已经抢先挑好人了。”

纯妃一惊:“真303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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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钟粹宫。

高静姝插着沾了梅子粉30340;芒果吃,下头杜鹃正在汇报宫里30340;新闻。

她一听也不由道:“真30340;?嘉妃跟庆贵人?”

杜鹃捧着主子赏赐30340;一碗蛋奶羹,暂时顾不上吃,先说话:“正是呢,嘉妃娘娘如今面上还不显,但私下里送了两回珍惜30340;字帖去给庆贵人。再就是嘉妃娘娘怀着身孕不太见人30340;,可近来庆贵人去了,她就肯见,还说让孩子沾沾文采才气。”

木槿听了道“唔,一个妃子能对贵人说出这么和气不摆架子30340;话,大概是交好30340;意思。只是庆贵人近来得宠,嘉妃娘娘客气些也是有30340;。”

未必就是结成一伙儿。

杜鹃点头:“所以奴婢前几日都没敢回主子,直到今儿在大膳房打听了一事,说是庆贵人宫里拿了方子命大膳房做一道奶房玉蕊羹,说是要给皇上送去,奴婢才确定。”

奶房玉蕊羹,是前明失传了30340;菜谱,御膳房倒是忖度着做了出来,不过不如嘉妃宫里30340;小厨房做30340;好吃——大概是家传30340;菜谱,从祖宗手里得了前朝30340;秘方。

高静姝笑道:“嘉妃倒是肯花心思啊,一出手就是珍奇30340;菜谱。”

杜鹃说30340;自己都有点馋,便捧着蛋奶羹喝了一口。娘娘待宫人很好,起初在主子前面她们也不敢吃不敢喝30340;,但见娘娘是真心要赏,也是看她们吃了才欢喜,才渐渐敢开始吃东西。

听主子这么说,杜鹃就点头:“正是呢,大约也是想着,庆贵人捧了这道羹去见皇上,皇上必会想起嘉妃娘娘。”

对高静姝来说,这是别人宫里30340;八卦,说过就过去了,她只安心养着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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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太医一日三趟来诊脉不说,连孙大夫都常来给她做按摩。

孙大夫原本受皇后30340;吩咐跟着七阿哥去阿哥所,但七阿哥如今在太后30340;寿康宫里。太后可不太信赖外头乡野30340;大夫,何况孙大夫是对妇科接生精通,对儿科就很一般,只有些平常30340;方子,不及太医院中儿科圣手多矣,太后就不肯用。

于是孙大夫就只得被辞退回来,继续蹲在长春宫里——皇后30340;产后调养她就更抓瞎了,宫里30340;大夫才是养生30340;专家好不好,可怜平民家30340;女子,一碗红糖炖蛋就是好30340;了。

还是贵妃有孕后,常请了她去说说话,给摸摸肚子。

孙大夫每回就笑:“娘娘倒跟寻常富贵人家30340;有孕女子不一样,这肚子养30340;不大呢。”

高静姝笑道:“那就好,我是叫皇后娘娘吓着了,再不肯把孩子养大30340;。”

皇后娘娘还是命好,胎位正不说,又是经产妇,到底好生。可轮到她自己,她就怕极了:贵妃可从未生产过啊,而且又素来苗条,哪里能生个□□斤30340;胖娃娃。

高静姝知道,孙大夫能做到侧切术这一步就已经是惊世骇俗,可让她剖腹产,别说孙大夫不敢,高静姝自己都不敢。

所以只能闭着眼生了。

她宁愿生出来慢慢补养孩子,也断不敢把孩子养大。

导致皇上见贵妃30340;肚子要比旁30340;妃子同月份时要小一圈,还对林太医横眉冷对,责问贵妃怎么没有养好,把林太医委屈30340;要命。

度过刚怀孕30340;复杂心情,随着月份增大,高静姝心里30340;恐惧也逐渐加深。

她甚至叫来林太医,让木槿把柯姑姑调虎离山,然后私下道:“林太医,我觉得有一个孩子就够了,以后不想再要,你手里可有什么温和不伤身30340;避孕之药吗?”

差点把林太医吓一跟头。

这宫里只有不断要生30340;妃嫔,七个八个都不嫌多,哪里生一个就够了30340;妃嫔啊?

紫藤也立刻哭了:“娘娘,奴婢知道您害怕难产,害怕生孩子,可,可怎么能不再要龙胎呢?再者,您好容易开怀,有过一个,以后自然就容易怀上了。若这胎是个女孩,您难道不要个阿哥傍身吗?”

高静姝:我怕30340;就是以后容易怀上,像兔子一样一个个生好不好。

林太医就见贵妃坚决摇头:“公主也好,阿哥也好,都是我30340;宝贝,一个就很好。林太医,你去给我配药,不要让旁人知道了,等本宫生了这个,就找你要30340;。”

见林太医一脸拒绝,高静姝只得做出自己最不喜欢30340;事情——像医闹一样逼迫大夫:“不然我就告诉皇上,你没用心给我养胎。”

林太医简直给跪。

贵妃怎么就不能像寻常后宫妃子一样呢?

要不就是不想活了不吃药,要不是就是生了一个就不想生,总是做出些让他想疯30340;举动。

不过贵妃说到这个份上,林太医也只得先应下来,回头去报备给高家。

然后深一脚浅一脚30340;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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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静姝回头看着眼泪汪汪30340;紫藤,声音轻而坚定道:“女人生孩子是在阎王殿门口打转,这个孩子既然来了,我就转这一回。是男是女都好,都是我心爱30340;孩子,但再让我转好几圈是不可能30340;!”

她一点也不想为了给皇上不断生生生而糟蹋自己身子。

况且若是自己没了,这孩子会有什么好下场吗。

纵然皇后大约会念着旧情照顾这个孩子,可皇后有自己30340;嫡子嫡女,没有亲娘到底是不一样30340;。

指望皇上,就更不必了。

万事都得以她活下来为保障。

她可记得,历史上无论是嘉妃还是后来做了继后30340;娴妃,都是一路生到了四十多岁。

而她们30340;寿命都算不得长,倒是一直无子30340;婉贵人,后来一路活到了九十二岁——要不是有这个乾隆一朝最为长寿妃子30340;名号,高静姝几乎都想不起从来沉默无言毫无存在感30340;婉贵人。

这才是人生赢家。

紫藤默默无言,在她心里贵妃是第一位,她自然心疼主子生产30340;艰难,但又跟旁人想30340;一样,觉得娘娘怎么能不多生几个呢,两相矛盾,只能痛哭了一场。

又怕柯姑姑回来看见了问,于是躲回自己屋里去洗脸。

而高静姝一边逼着林太医替她解决计划生育问题,一边天天积极30340;遛弯按摩肚子,争取这个孩子平平安安30340;落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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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上下第一场雪后,皇后立刻免了三位妃子30340;请安。嘱咐她们不许出门。

又知道贵妃是个闲不住又不肯听下人劝说30340;脾气,还特意自己走了一趟钟粹宫,让下人务必把贵妃按在屋里头。

又格外对柯姑姑道:“姑姑是宫里30340;老人了,许多事儿大约也知道些。圣祖爷、先帝爷30340;妃嫔,多少都是意外滑了脚以至于不好30340;。这意外究竟是不是意外,时过境迁,不能也不必再追究。”

“但在贵妃这里,皇上和本宫不要看到一点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