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筱将练望舒的提问来回反复地琢磨,怎么都找不到前后逻辑，于是她斟酌着，反问了一句：“……有这回事？”
练望舒有一瞬间的动摇,因为楼筱脸上的困惑不像是装出来的。
可楼筱跟他哥表白也是他亲眼所见亲耳所闻，所以他坚持了自己的想法，对楼筱回以同样的反问：“没有吗？”
楼筱懵得不行,她双手举起手机,小心翼翼地问：“话说你还记得,这是你的照片吗？”
练望舒看着楼筱的手机桌面——
他的照片，对,是他的照片,可楼筱要这张照片,难道不是因为他染回黑发后像他哥吗？
虽然楼筱的反应和他想象的完全不同，虽然他一直都不敢在楼筱面前把话挑明,这次会说出心里话也是因为无法忍受楼筱把他当做替代品，但既然已经起了头,也只能把话彻底说明白了。
练望舒：“上学期家长会,你跟我哥表白，我都听到了。”
楼筱：“啊？”
家长会？表白？
楼筱想了想才想起这件事,终于明白问题出在哪,也终于明白练望舒如今的反应是怎么回事，甚至就连对方当初否认喜欢自己的原因，她也终于弄清楚了。
这一刻，楼筱的心情简直难以用言语来表达，若非要找一个反应来展现,那大概就是——
想笑。
她咬了咬唇,以免自己真的笑出声,然后努力绷着表情向练望舒确认：“所以你以为，我喜欢你哥？”
楼筱的话语出乎练望舒的预料，他以为楼筱会否认或承认，又或者生气地质问他为什么要偷听，唯独没想到楼筱会是眼前这么个反应。
练望舒隐隐意识到什么，他迟疑着，没敢接这句话。
楼筱最终还是没忍住笑了一声，很快又憋住，压着笑用很慢很慢的语速跟练望舒解释道：“我跟你哥表白，其实是为了录音给我姐听。”
练望舒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恍惚：“录音？”
楼筱翻了翻手机，发现那段录音居然还在，这么久远且不重要的东西她都没删，难怪她手机内存会满。
楼筱点开录音，很快房间里就响起了练望舒曾经亲耳听过的那段对话。
练望舒的记忆随着录音回到去年夏天的学校单车棚，楼筱当时看着他哥的表情，他还历历在目。
录音放完，楼筱说：“我姐那会儿还没和你哥分手，但我姐觉得你哥不喜欢她，所以我就去表了个白，把你哥说喜欢她的声音给录了下来。”
“就这么简单。”楼筱放下手机，双手撑着床沿，朝练望舒跟前倾了倾身，问：“你现在，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楼筱说得非常清晰明了，练望舒总算知道自己误会了什么，他一脸愕然地看着楼筱近在咫尺的眼睛，那双眼里盛着满满的好笑，等待着他的回应。
练望舒一直以为，假冒盛翊跟楼筱相处是他做过最蠢的事情，现在他明白，是他天真了。
练望舒咻地一下站起身，看都不敢再看楼筱一眼，匆忙且含混道：“我突然想起来我爷爷那边还有事，我先……”
说着，他起身就要往外走。
楼筱扬声打断他：“你确定现在就走？”
练望舒停下脚步：“……”
与其说不确定，倒不如说他根本就不想走。
但他也不是特别想留下，至少在这一刻，他需要找个楼筱看不见的地方冷静冷静。
挣扎一番后，他改口道：“我去阳台给我爷爷打个电话。”
楼筱靠回床头，扬起的嘴角压都压不住：“去吧去吧。”
练望舒逃似的离开了楼筱的房间。
慕冬阳正在厨房切水果，准备待会拿去给那俩小的吃，突然看见练望舒从房间里出来，迈着大长腿直奔阳台。
因为练望舒本身气场就很不善，从房间里出来的速度又快，给人感觉气势汹汹，慕冬阳下意识以为他们俩是闹矛盾吵架了，才会出现眼前这样疑似不欢而散需要各自冷静的场景。
慕冬阳把切好的水果盛进碗里，端着两只碗走出厨房，准备去打个圆场，然而出来她才发现练望舒就蹲在楼筱那盆曾经烂了根，后面又给救回来的仙人球面前，一只手捂着脸，耳朵在黑发之间，红得特别明显。
慕冬阳刹住脚，随后就听见楼筱房里隐约传来压抑的笑声，但很显然没压住，因此笑声越发肆无忌惮，甚至还伴随着捶床的声音。
慕冬阳：“……”
这就是狗粮的味道吗。
慕冬阳转身，决定先去厨房消化消化，待会再把水果送去。
听见楼筱的笑声，练望舒的耳朵更红了，但他决定忍——被嘲笑就被嘲笑吧，总好过楼筱是真的喜欢他哥。
但因为楼筱笑得太张狂，一副根本不打算停的样子，练望舒在忍耐了片刻后忍不下去，起身回了楼筱的房间。
楼筱当真是太愉快了。
她原本还以为这次是她棋输一着，却不想练望舒能给她这样大的惊喜。
楼筱先前压抑笑声的时候，整个人滑进被子里，如今见他回房间，她用手肘撑着枕头，一只手支着脸颊，很欠揍地问他：“电话打完了？”
问完又没忍住笑了起来。
练望舒这下连脖子都红了。
他快步走向楼筱，说实话他也不知道自己打算干嘛，就是想……让她先安静下来，给自己留点面子。
着急向来是导致意外的常见因素。
练望舒走到床边时没注意，被他原先坐过的椅子绊倒，不小心往前扑到了楼筱身上，虽然双手及时撑住床面，没有实打实压到楼筱，但还是让两人一下子就拉近到了一个从未有过的距离。
楼筱如练望舒所愿，安静了下来。
出于本能，两人在方才即将撞到对方脸上的时候别过了头，只蹭到对方的脸颊和耳朵，没造成什么撞歪鼻梁或牙齿磕出血的惨案，但在下一刻，练望舒撑着床面稍稍起身时，两人又不约而同地把头慢慢转向了对方。
鼻尖对着鼻尖，呼吸交缠炙热，他们仿佛回到了顾思思生日那晚，在车上差点亲到对方的瞬间。
但其实，他们现在的距离比那时更加近，只要动一动，就能亲上。
可两人谁都没动，他们既不舍得就这么分开，又觉得两人目前的关系，好像还不太适合做情侣之间的举动。
就这么僵持了一会儿，练望舒终于开口，声音染上莫名的低哑，轻声问她：“你把我的照片设置成手机桌面干嘛？”
楼筱的声音也很低，但却带着一如既往的皮：“辟邪？”
练望舒：“……拿我的照片辟邪？”
楼筱眼底全是认真：“是啊，你看起来这么凶，辟邪一定很好用。”
练望舒差点没给气笑：“行，辟邪。”
他算是发现了，他拿楼筱根本一点办法都没有。
练望舒轻吸一口气，又问：“那你要不要考虑，直接拿我镇宅？”
楼筱挑眉：“镇宅？”
练望舒曲起一只膝盖抵在床边，腾出一只手来，抓住楼筱的手放在自己脸上，开始推销自己：“只需要你一句话，这么大个镇宅吉祥物，就是你的了。”
哦豁！
楼筱明知故问：“什么话？”
练望舒的喉结上下动了动，像是有些紧张——
“楼筱。”
楼筱：“嗯？”
练望舒看进楼筱泛着光的眼底，说：“我喜欢你。”
楼筱扬起灿烂的笑颜，给了练望舒那句他一直渴望的话：“嗯，我也喜欢你。”
有什么在练望舒心中盛开出了绚烂的烟花，练望舒微微往前，碰上楼筱的唇，发现触感柔软，就像小时候吃过的棉花糖，甜丝丝的，仿佛轻轻一抿，就会融化在唇齿间。
楼筱本就因为大病初愈而无力困乏的身体泛起轻微的酥麻，让从没和人这么亲密过的她难得有些无措。
在末世，喜欢和爱都是奢侈品，目光停留于外表皮囊，因为生理需求宣泄欲望才是更常见的两性关系。
楼筱从小就是留声机，掌权者不会允许任何人与她交往过密，后来她弄死掌权者，在恶劣又危险的环境中只想活下来，哪有时间考虑什么感情问题，为了自身安全也绝不会让任何人近自己的身。
直到来到这个和平又美好的地方，遇到练望舒……
但要对情侣之间的亲密举动驾轻就熟，还是有点为难楼筱了。
幸好练望舒也没什么经验，又怕乱来会把好不容易拥进怀里的人吓跑，所以只是碰了碰楼筱的唇，轻轻碾蹭几下就恋恋不舍地退开了，给了楼筱慢慢适应的时间。
练望舒坐回到床边的椅子上，楼筱拉起被子，遮住鼻子以下，呼吸因刚刚下意识地屏气，导致有些混乱。
待呼吸恢复平缓，楼筱对自己被亲一下就手足无措的反应很不适，试图找别的话题来分散一下自己的注意力。
“我有点好奇。”她开口问练望舒：“我要是真的喜欢你哥，你打算怎么办？”
练望舒始终握着楼筱的一只手，此刻正低头把玩楼筱软嫩的指尖，闻言动作微微一顿，随口道：“不怎么办。”
楼筱不信：“真的？”
练望舒点头：“真的。”
楼筱抽回自己的手：“哦，原来我对你也不是那么重要嘛，你居然连争取都不肯争取一下。”
练望舒赶紧把楼筱的手抓回来，踌躇片刻后，心想反正自己今天已经在楼筱面前把脸丢尽，也不差那么一下，就说：“我刚刚问，你喜欢我哥什么。”
楼筱点头：“嗯，然后呢。”
练望舒继续低头揉捏楼筱的手指：“其实我哥并没有他表现出来的那么……完美，我问你这个问题，就是想知道你喜欢他什么，如果你喜欢的只是他的伪装，我就说出来，看能不能让你对他幻灭。”
楼筱：“没太听懂，能举几个例子吗？”
练望舒抬眼看她，说：“如果你喜欢我哥冷冰冰的性格，我就会告诉你，他不是性格冷，而是太迟钝，看他和你姐谈恋爱就知道了，死活没发现身边有人刻意挑拨他和你姐的感情，后来总算发现了，和那些人断绝往来，那些人家里的生意也受到了不小的影响，但我保证这事你姐一定不知道，因为他会觉得那是理所当然要做的事情，连跟你姐邀功都不会。
“你要喜欢他杀伐果决运筹帷幄，那我就给你看我哥被我姐气哭的照片，不是小时候，就去年年初的事情，让你看看他有多弱多好欺负。
“你要喜欢他对你姐的深情，那我会让你知道，他不仅深情还很胆小，因为你姐越来越出色，他已经自卑到不敢靠近你姐了，想要帮你姐也只敢偷偷地帮，每天伤春悲秋，像个怨夫。”
……
练望舒把他哥的底细掀了个一干二净。
楼筱听完默然片刻，抬手拍拍他的狗头，轻叹：“你可真是你哥的好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