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宿主精神体入载完毕,继续进行语言包导入……】

一道电子合成音唤醒了楼筱,很快,楼筱一片漆黑的视线中央出现一个光点。

以光点为中心,黑暗开始往四周褪去,本已死去的楼筱诧异地发现自己正坐在一辆车上,开车的男人她不认识,副驾驶座上的女人她也不认识,但那个女人一直在说话,还时不时转头看她,显然女人的话都是对她说的。

但因女人所用的语言非常陌生,楼筱根本听不懂她在说什么。

【语言包导入完毕。】

合成音又一次在楼筱脑子里响起。

音落的瞬间,楼筱无师自通了这个世界的语言。

“发什么呆,我刚刚跟你说的话你听明白了没有?”女人又一次转过头问她。

楼筱尝试着张口,回了句:“明白了。”

楼筱的语气太过平静,驾驶座上的男人以为是妻子气头上话太重伤了女儿的自尊心,忙道:“唉好了好了,我这开车呢,你们都先别吵了,再一吵我又得开错道。”

怕男人开错路耽误时间,女人总算安静下来。

借着这一阵安静,楼筱闭上眼,开始和脑子里的声音对话:

“你是谁?这里是哪?我不是死了吗?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那道合成音非常详细地为楼筱解答了困惑。

原来合成音是系统,他们所在的世界是书里的世界,按照规定,每一个书中世界都会安排一个系统进行剧情监督,一旦剧情发生偏移,系统就会自动启动,附身在导致剧情偏移的关键人物身上。

这次让系统启动的,就是书中一个名叫“楼筱”的配角。

“楼筱”是女主的表妹,“楼筱”的妈妈——也就是副驾驶座上那个凶巴巴的女人,是女主的姨妈。

在剧情初期,女主因为房东毁约没地方住,本想搬回到姨妈家,但因为表妹不喜欢她,表达出了强烈的反对,导致女主不得不住到男主家里去。

之后的剧情里有很长一段都没有“楼筱”的戏份,直到剧情后期,女主带男朋友回姨妈家见长辈,“楼筱”因为嫉妒女主,故意在网上泼女主脏水,给从事自媒体行业的女主造成了很大的困扰,最后真相大白,恶毒的“楼筱”被全网嘲,最后患上抑郁症,自杀死亡。

除了以上这些信息,楼筱还获得了原主“楼筱”的全部记忆,得知就在刚才,原主因为连续熬夜猝死在了车上,系统紧急启动,从时空管理局的储备库里,挑选了与原主同名同姓的楼筱,塞进这具身体,好保证剧情能继续进行下去。

“意思就是……”楼筱在脑子里问系统:“我必须要按照剧情来走,最后死于抑郁症自杀,对吗?”

【是的,宿主只能按照剧本行动,不然系统将会给予宿主惩罚。】

“什么惩罚?”

【精神电击。】

系统波澜不惊的电子合成音突然染上一丝机械式的冷酷无情:【系统法则第一条:宿主是谁并不重要。】

【只要保证书中角色能完成剧情,宿主的感受与精神健康将不在系统的顾虑范围内,若宿主无论如何都不肯依照剧情行动,系统能利用精神电击把宿主折磨至精神失常,以达到更换宿主的标准,换一个新的宿主来操控这具身体。】

铁打的系统,流水的宿主。

一个个换下去,总能换到一个听话的。

弄明白自己眼下的处境,楼筱紧绷的身体微微放松,她在脑内问系统:“既然要我走剧情,你是不是应该把剧本给我?”

【炮灰表妹剧本加载中,请宿主稍候……】

【炮灰表妹剧本加载完毕。】

楼筱脑子里多了几段话,短短几段,囊括了原主的所有台词和戏份。

楼筱:“我想看看整本书的内容。”

【为了更好地控制宿主行动,系统将不会给宿主提供全文剧情。】

“这样啊……”

楼筱睁开眼,眼底不再有迷茫,只剩淡淡的凉。

恰逢红灯,她转头看向车窗外,正对上马路边的绿化带,眸底映出层次分明的翠绿与橙红。

系统的声音又一次响起:【检测到宿主心跳过快,请问是否感到不适?】

“没有不适。”楼筱一瞬不瞬地盯着太阳下随风轻晃的绿植,在脑子里回答系统:“我就是,突然有点激动。”

系统无法理解这句话的含义,最后根据分析,只能认为宿主是在对死而复生这件事感到激动。

当然也不排除宿主撒谎的可能,因为宿主的表情完全不像是在“激动”。

一人一系统交谈间,车子忽然减速,准备拐进一家酒店的停车场。

原主上个学期的期末成绩并不理想,高二重新分班后可能会被转去c层班,也就是俗称的差生班,原主的父母听说这事,特地约了学校领导出来吃饭送礼,好让楼筱能继续留在b层班。

约的时间就是今天下午。

正值饭点,进入酒店的车辆不少,他们不免要排队。

就在这时,系统突然发出刺耳的警报声:【请宿主立马出声,要求原主父亲将车开进地下车库!重复一遍,请宿主立马出声,要求原主父亲将车开进地下车库!】

楼筱没有被系统带着节奏走,她用一副置身事外的态度问系统:“理由?”

问完她又飞快地补充了一句:“你快点解释完理由,我也能快点让爸爸把车开进地下停车库,赶紧的。”

系统被楼筱这一手反客为主杀得措手不及。

它甚至没来得及发现楼筱非常快地适应了如今的身份,毫无心理障碍地称呼一个才认识不到半天的陌生男人为“爸爸”,便把理由告诉给了楼筱听:【女主慕冬阳选了这家酒店给男主练席庆生,按照目前的数据显示,若把车停在露天停车场,将有百分之八十五的可能在酒店门口遇到男女主角,并影响后续的剧情发展。】

了解了。

楼筱开口,对驾驶座上的男人说:“爸,能不能别下停车库,停车库里太闷了。”

系统:【?!】

楼国栋:“行啊,正好我也想停上面,上面车少,都不用找车位。”

副驾驶座的褚秀珍却说:“闷什么闷,又不是让你住停车库,进停车库坐电梯就能上去,停上面还得走,晒都晒死了。”

褚秀珍说话语气比较冲,但跟同步响起的系统声音比起来,堪称温柔:【第一次警告!累积三次警告将对宿主进行精神电击惩罚,请宿主马上改口,让车开进地下停车库!】

楼筱仿佛没听见系统的声音,学着记忆里原主的口吻,坚持道:“就走一走嘛。”

褚秀珍蹙眉:“楼筱你有毛病是不是。”

楼国栋赶紧打圆场:“没事没事没事,咱车里有伞不怕晒,筱筱待会记得把伞拿下来给你妈妈打上,你说停外面的,这伞你打哈。”

楼筱一口应下:“好。”

褚秀珍:“你就惯她吧,看你能不能把她惯成幅人样。”

另一边,系统无力回天,于是它在进行第二次警告的时候,又对楼筱颁布了新指令:【第二次警告!再进行一次警告,系统将对宿主进行精神电击惩罚,请宿主在下车后拖延时间,直到男女主角离开酒店门口。】

楼筱根本不理系统,她下车后深吸一口气,心情愉悦地给褚秀珍打起了伞。

没走几步褚秀珍又嫌弃她矮,伞撑得不够高,一边骂她平时不肯好好喝牛奶,一边把伞拿过去,让楼国栋给她撑。

抵达酒店门口的时候,楼筱看到了一群人。

如果她没猜错,为首的一男一女就是本文的男女主角——慕冬阳和练席。

他们俩身后的几个人,应该都是男主的朋友。

和出身平凡甚至寄人篱下的女主不同,男主家世非常牛逼,身边的朋友也都是富家子弟,衣着打扮一看就很烧钱,穿着简朴素面朝天的慕冬阳站在其中,就跟丑小鸭游进天鹅湖似的,非常引人注目。

因此褚秀珍一眼就看到了慕冬阳,她发现慕冬阳和这么一群衣着打扮不俗的年轻男女混在一起,本就微蹙的眉头顿时皱得更紧了。

她把伞塞到楼筱手里,迈着大步子就朝慕冬阳走了过去。

“快快快。”楼国栋还打着伞,催楼筱快步跟上。

那边慕冬阳也发现了褚秀珍,看着抚养自己长大的姨妈朝自己走来,慕冬阳先是一惊,随后想到什么,脸都白了。

楼筱和楼国栋走近时,正好听见褚秀珍言语尖锐地质问慕冬阳:“你放假不回家,跑这来给人提鞋了是吧?”

本就因搞砸了庆生宴而感到难过的慕冬阳像是被人锤了一闷棍,脑子一片空白。

之后他们说了什么,楼筱没听清,因为系统言出必行,给她来了一场摧心剖肝的精神电击。

系统清楚宿主在遭受精神电击后会有多么狼狈的反应,因精神电击无法控制身体,当场失禁的先例不是没有过。

但系统根据计算发现,这么做能一定程度纠正后续剧情发展,还能让叛逆的宿主长记性,一举两得,所以它并未迟疑。

可系统意料中的场景并未到来。

它卡顿片刻,立刻切换全景视角,发现宿主只是脸色变得有些差,对身体的掌控依旧很稳,甚至还能别过脸,将视线转到远处的天空,看起来不像是在隐忍痛苦,更像是在望天发呆。

这不可能!

无法理解眼下情况的系统开始疯狂排查数据,同时向时空管理局递交申请,要求调取楼筱的过往数据。

系统法则第一条:宿主是谁不重要。

之所以会有这样一条法则,是因为每一个系统都内置了“拟人核心”,为了防止系统因为“拟人核心”与宿主关系太亲近产生感情影响任务,系统无法擅自调取宿主的过往经历。

就算打了申请,想要拿到宿主的过往数据也需要一定时间通过审批。

在此之前系统已经排查完了现有数据,能保证楼筱的精神体确实受到了电击,也可以判定她目前的情况非常痛苦,根本不可能像眼下这样完美控制自己的身体。

问题是她不仅控制住了,居然还能挤出一丝清明,向脑子里的系统确认自己的猜想:“宿主疯了可以换,原主的身体就这么一具,为了保护这具身体,你只能攻击我的精神体,对吗?”

她已经有了答案,所以并不期待系统的回答,努力分神与系统对话,也只是为了减缓精神电击带来的痛苦。

她说:“如果是对身体进行电击,我还真没把握,但要说精神电击……虽然不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情,但我还是想说:这点痛苦对我来讲,家常便饭而已。”

“所以懂了吗,你们的法则第一条该改了。”她在脑子里,用极其温柔的声音对系统说话,仿佛一个耐心教育顽劣学生的老师——

“宿主是谁,很·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