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楣下红灯笼随风摇曳,杯酒温热。
肖培风目光停顿片刻,垂眸看向杯中透明的温酒。
殿中众人眼神聚集在他身上,皇上此举绝非一时兴起,大约有所考量,摒除其他皇子与朝臣,单独问到太子和四皇子,目的不必细想。
如今太子党和新后党竞争激烈,皇上手眼通天岂能不知?
可是,单独问及太子和四皇子便罢了,为何又将怀阳王牵扯其中?难不成废储一事,皇上会考虑怀阳王的意见?
思及此,四皇子与刑部尚书孙宜脸色稍显难看,毕竟这些时日怀阳王几乎都在太子身边做事,对孙家伸出的橄榄枝视若无睹,难保他不会站在太子那一方。
肖培风道:“太子殿下以慈悲为怀,四皇子殿下以大局为重,皆有可取之处。”
一个慈悲为怀,一个大局为重,孰轻孰重一览无余。
四皇子和孙宜面面相觑,皆是觉得意外。
太子静坐在座位上,闻言只是露出一抹苦笑。
任谁都知,身居高位,慈悲难成大事。
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自古以来都被奉若真理。
齐眀帝颇具深意笑了一声,又问:“若是培风应当如何?”
“因地制宜,因时制宜,另辟蹊径,以最小损失尽最大努力。”
“哦?”
“陛下,梦境有所局限,现实则没有。”
齐眀帝低低笑了出来,“是啊,倒是朕糊涂了。”
“培风不敢。”
齐眀帝昂首将杯酒一饮而尽,“鸿羽,送朕回宫吧。”
太子颔首,“是。”
“恭送陛下、太子殿下!”
“愿诸位尽兴而归。”
“多谢陛下。”
齐眀帝与太子一同离开了盘虎宫。
谢可阳总觉得他们话里有话,思来想去又毫无头绪。
四皇子倒了杯酒,主动走到肖培风面前,说道:“培风,今日招待不周,还请多担待。”
肖培风起身,扬了扬金樽,“四皇子殿下哪里的话。”
“自家兄弟,你唤我言鸣即可。”
“尊卑有别,殿下莫要折煞了培风。”
坐在前面的谢老爷忽然说:“阿倦,怀阳王和四皇子……”
谢倦沉默良久,说道:“王爷只是实话实说而已。”
谢老爷一愣,“唉。”
谢可阳听得不明所以。
丞相魏安没再给她多想的时间,起身祝福四皇子,说起自己长年在外征战的长子,转移了众人的注意力。
皇上离开后,众人明显放松不少,谢可阳跟兄长打了声招呼,说要去找苏娇娇玩儿,这回谢倦没再制止,叮嘱她安分些就让她去了。
谢可阳找到苏娇娇时,她和几位公子小姐在一处隐蔽的凉亭吃酒。
“阳阳,这里!”
谢可阳走到凉亭中,看见他们有说有笑不受拘束的模样,不由有些气闷,“我在皇上面前战战兢兢,你们可倒好,这么舒坦。”
“嗐!没办法。”
“别废话了,跟我们喝两杯!”
亭中都是些相熟之人,二话不说就灌了谢可阳两杯酒。
谢可阳想着殿内发生的事,始终心不在焉。
见状,苏娇娇坐到她身边,问道:“怎么了?”
谢可阳犹豫片刻,左右看了看,凉亭外有一座池塘,宫人站在池塘对岸,应是听不见他们的对话。
谢可阳勾了勾手指,示意他们靠近些,压低声音,将殿内发生的事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你们说,到底是什么意思?”
想起太子哥哥苍白的脸色,谢可阳托着下巴闷闷不乐。
凉亭中有一位公主,由于生母地位不高,在宫中没什么存在感,她沉吟片刻,说道:“我可能知道。”
谢可阳眼睛一亮,“怎么说?”
公主道:“宫中有传闻,父皇想废了太子哥哥,立四皇兄为储君,所以朝堂之上分成了太子党和新后党。”
谢可阳怔住,“陛下想废储?”
其他人面面相觑,叹息道:“实不相瞒,我们也有所耳闻。”
公主继续说:“而且,父皇似乎更喜爱四皇兄。”
“为何?太子殿下宅心仁厚……”
“不清楚,父皇斥责太子哥哥优柔寡断举棋不定,倒是经常褒奖四皇兄。在大殿上的问题,就像是一个考验,怕是与废储有关系。”
谢可阳想起怀阳王说完后,众人脸上的表情,瞬间如坠冰窖。
“父皇十分倚重怀阳王,最后询问王爷或许是想试探他的立场。”
联想到父亲询问兄长的那句话,谢可阳心脏一紧,脱口而出:“怀阳王站在四皇子那一边?”
尽管谢可阳不懂朝政之事,通过谢倦带兵也有了见解,光有仁慈没办法当好统帅,更多时候他们不得不以大局为重。
肖培风一针见血的话,完完全全表明了自己的立场。
公主摇头,“怀阳王的立场不明确,只是实话实话而已。”
一位公子叹息道:“那时他的回答,无论立场是什么,都已经偏向了四皇子。”
所以事后四皇子才会主动与他敬酒?
谢可阳喃喃问道:“如果皇上废储,太子殿下会怎么样?”
“恐怕会有性命之忧。”
“怀阳王到——”
宫人声音在池塘对岸响起,众人面色一凝,十分默契地住了口。
“见过怀阳王。”
待肖培风绕过池塘来到凉亭时,众人起身行礼。
昏黄烛光照亮凉亭,肖培风走到亭中,笑道:“不必多礼,听说谢姑娘在此处,培风便来了。”
谢可阳看着走近的男子,只觉后背发毛,谢倦无疑是太子党,倘若肖培风和四皇子同流合污,那他为何要求娶自己?除了报复针对,谢可阳想不出其他理由。
“谢姑娘脸色何故如此苍白?可是受了凉?”肖培风关切道。
谢可阳酒劲上头,甚至想直接问他为何要和自己成亲。
看出她状态不对劲,苏娇娇率先开口:“王爷,可阳喝了些酒,怕是醉了。”
“是吗?我让人熬些解酒汤来,诸位也多少喝一点,暖暖身子。”
“多谢王爷。”
如此肖培风也在亭中坐了下来。
有了他的存在,众人明显拘束,平常他们凑在一起就是讨论世家之间的秘辛,现下倒有些不知该说什么。
“谢姑娘,这几日培风抽不开身,屡次失约于你,实在对不住。”
谢可阳闷闷给自己倒了杯酒,“没事,你又不是故意的。”
“你和四皇子殿下关系很好吗?”谢可阳忍不住问道。
肖培风道:“有过几面之缘。”
谢可阳抿唇,想问那你为何帮他说话,转念一想怀阳王的确只是说了实话。
“你适才没吃几口东西,培风顺便让人送些热乎的吃食来。”
“谢谢……”谢可阳嘀咕道。
苏娇娇目光在二人身上流转,觉得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可以让谢可阳和怀阳王解开误会!
“阳阳,你之前说自己幼时南下险些被害死,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苏娇娇高声问道。
谢可阳喝了不少酒,这会儿意识已经开始混沌,趴在石桌上看了她一眼,“突然问这事作甚?”
“好奇嘛。”苏娇娇朝她使了个眼色,当然是让怀阳王知晓,谢可阳当时那番话并不是针对他。
谢可阳撇嘴,皱起眉头回忆,“我只记得在私塾里,好像有一个小哑巴,几乎不说话,其他人总是欺负他,抢他的东西。有天先生给我们发了两颗糖豆,有个小蛮子……”
说到这里,谢可阳话音一顿,转向怀阳王,“不是说你啊。”
看出她醉了,肖培风不禁失笑。
“那个小蛮子吃完自己的,就去抢小哑巴的糖豆,小哑巴也不反抗,看着特别可怜。我气不过,就去帮他抢回来,我踢她又咬她,不小心把糖豆捏碎了,她看见糖豆碎了就说不稀罕、送给我,我想还给小哑巴,小哑巴还不吃。”
谢可阳冷哼一声,“他不吃我吃!我正吃糖豆呢,路过池塘就被她推了下去,当时身边没有大人,要不是小哑巴用竹竿把我救上来,我早就没了……可恶。”
每每说起这件事,谢可阳都觉得忿忿不平。
“那最后呢?”苏娇娇问道。
“最后?我不记得了。”谢可阳嘟囔一声,“那时我才五岁!”
肖培风修长手指把玩着白玉茶杯,神情淡淡。
“此事培风略有耳闻。”
作者有话要说:来啦,么么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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